《满宫明月梨花白》没墨

11、第八章

　　托那日家宴的福，三日后的国宴听说开的无比顺畅。我窝在自己的屋里不出来，算是对自己的禁足了。期间皇兄来过一次，神色自然地问我，你又发什么疯？瞧着像是不记得自己曾经喝醉过的事了。这样很好，少了一个人尴尬，免得我看阿香时多几分心虚。其实倒不是皇兄与阿香怎样的伉俪情深，只是皇兄这样的闷葫芦，我素来觉得宫中没有什么女子能够配的上他，皇兄又最不喜选秀之事。所以这次冒然出现在视野中的阿香，我一度相信她能将皇兄照顾好，也希望如此。
　　皇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他值得拥有阿香这样的妻子在身旁。所以私心里，我已经将阿香当成唯一的嫂子看待，不希望有任何人成为他们的嫌隙，包括我。
　　“主子，该用午膳了。”阿齐给我加满了茶。
　　“嗯，阿齐，今儿个初几了？”我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阿齐略想了想，回答道：“今天是四月初三。”
　　“呀，已经初三了。”
　　母妃的生辰又快到了，四月初七，真是个好日子。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春天就在这一天全部变成了夏天。彼时天气还称不上热，只是温暖稍显过头，想起这个日子，总是心里暖暖得有些痒。
　　我记忆中关于母妃生日的印象并不多，尽管我们生在同一日。宫人们欢天喜地地向我道着祝福的日子里，我总是热情高涨地活泼上一天，各处疯闹。从未听母妃说起过，那也是她的生日。
　　真正知道的那日是我十二岁生辰。母妃挑着灯芯，翡牙在一旁替我梳洗檫脸。灯光朦胧一片，打在母妃的脸上晕开一片红润，母妃长得真是好看。
　　“小主子，现在要吃长寿面吗？”我摸着依然很大的肚子，还是点了点头。
　　翡牙噗嗤笑出来，“真是小吃货，奴婢这就去端。”那时翡牙还对我十分客气，照顾得我紧，全不是现在这副挑剔刻薄样。
　　当然，吃完晚饭马上再吃一碗云吞面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我挑了两筷子便不想吃了，但母妃铁定又要说我浪费食物指不定怎么教训我，我很是纠结。
　　然母妃只是看了看我，便放下那个漂亮灯罩，“怎么，吃不下了吗？”
　　我困难地点了点头，“嗯。”
　　“那分给母妃一半好吗？”母妃走过来，拖地的裙摆上摇曳着百褶。
　　“啊，可是这是长寿面啊，母妃。应该是寿星才可以吃的东西啊。”我问的有些吃惊，不，应当是很吃惊。而母妃笑笑，“是啊，但是母妃跟月儿是同天生日啊。”我瞪大了眼表示惊讶。
　　那晚的面格外香甜，母妃和我一人一口一双筷。从此云吞面便成了我最爱的食物之一，我至今仍要在面里加上五味鲜虾，是十二岁生辰的味道，也是母妃三十岁的味道。
　　“主子，皇上派人来问话，今年的生辰还是照旧吗？”皓礼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传了过来。
　　最近这小子的声音无比的弱气，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我点点头道：“嗯，照旧。翡牙不在你要负责帮我收拾行李，不要漏掉什么东西。”
　　皓礼又无比弱气地说：“收拾东西不应该是贴身侍女的活计吗？主子又戏弄我。”
　　我很真诚地：“对啊。但收拾行李这种事需要两个人办才不会累垮啊，我只有三个侍女，翡牙去烧饭了，就只剩阿齐和你啦。”
　　皓礼非常弱地：“……”

　　下午时候天气愈发热起来，我挪了张席子到树下乘凉。有西边进贡的新鲜葡萄，甚是爽口，我惬意而欢腾地剥着，完全没注意到何时靠近的一片阴影。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半剥好的葡萄已经摆在我的嘴边。我错愕了一下，然后无比顺从地张嘴接了，顺带将手里一串子葡萄递了过去。
　　耳旁听得一声轻笑，“你倒是懂得怎样顺杆往上爬。”
　　我回头给了阿香一个笑，眼见她瞬时有一怔神，不明所以道：“怎么了，阿香？”
　　她又复如往常，摇头道：“没什么。听说你要出宫一趟？”
　　我愣了愣，“啊，是啊，照往年的惯例。”阿香又递了一颗葡萄过来，利落喂给我吃了，又问道：“惯例，你的生日都是习惯在外面过的吗？”
　　“倒也不是，母妃过世后才开始的习惯，我出去给母妃上柱香，我们两生日便算是一块办了。”
　　阿香认真地听我说边认真地剥葡萄：“你母妃与你同一天生日？”我将将地笑着：“是啊，神奇吧？”语气里的得意倒真是令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害臊。阿香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有几分宠溺的味道，我很受用地叫嚷道：“葡萄～”
　　葡萄入嘴。“那岂不是错过宫中为你办的寿宴？”
　　我含糊着道：“可是省钱啊，送礼的照样得送，却不用请他们吃饭，这是其一。其二，这事说到外面，我博了一个孝义的名号，甚是好听。其三，历来公主的寿宴都是变相的相亲宴，我一不小心就会被嫁出去的，这可大意不得，我素来这些宴席是能避过就避过的。最后嘛，也是最重要的，我想挑一个欢喜的日子去看母妃，相比忌日，生日就好多了。”
　　阿香待我长篇大论说完了，才递过已经剥好的葡萄，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生日一定是欢喜的，说不定正是苦难的开始。”声音那样轻，我愣怔道：“啊？”
　　阿香却不说了，适时截住话头：“没什么，张嘴。”

　　转了好几个弯，带路的小宫女才将我带到务机阁。被弄的七荤八素，我估摸着差点没把刚吃的给它吐出来。好好一个去书房愣是给它弄得像个迷宫，弯弯绕的完全不是皇兄的风格，用不着这样吧。
　　站在门口，也不等那张了嘴要通报的小太监发出声音，我推门而入：“皇兄，你这务机阁还能再难走一点吗？”
　　里面的人却让我一口气提不上来了。
　　本该出现在御膳阁的名为翡牙的大宫女跪在地上，向皇兄道：“……是的，我会尽量提醒公主礼仪教养之事，出宫的事我会照顾好公主的，皇上不用担心。”
　　我的后背一定出冷汗了，有点颤然地问道：“翡牙，你要回来啦？”
　　皇兄终是抬眼分了一点眼神给我：“怎么，你不愿意吗？”
　　翡牙理了理衣袖，我忙道：“愿意愿意之极，怎么会不愿意呢？翡牙你不要跪着了，快起来吧。”我十分狗腿地上前扶了她起来，她却笑笑：“怎敢劳烦公主，奴婢好生感激啊。”
　　我已经可以想象这趟出宫该是怎样的，惨无人道了。
　　皇兄瞧着我哭丧着一张脸，竟笑了出来：“也只有翡牙能教你服帖些，瞧瞧刚刚是什么样子。”
　　翡牙福了一身，谦恭有礼道：“皇上又折杀奴婢了，服帖不敢当，婢子只是教公主区分一下男子与女子，贵族公主与泼妇市民罢了。”
　　皇兄彻底心情愉悦，八颗牙全露出来了。
　　我彻底地怒了，咬牙切齿道：“我是来要生辰贺礼的！”
　　皇兄这下才正色道：“哦，这么快就想好啦，往年你都是要等从崇德寺回来才要的。”
　　我继续咬牙：“我要阿香跟我一块出去。”
　　皇兄皱了一下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宫中的妃嫔带出去，况且她才进宫没多久，于情于礼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过个生辰请个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吗？我都一个人过生日那么多年了。你自己离不开嫂子就直说，不要找什么借口。”我插嘴抬杠，看皇兄脸色发僵，甚是得意地理了理头发，不想旁边翡牙轻笑道：“原来在主子眼里，我们这些都，不是人~”
　　皇兄很不厚道地点了点头，嘴里絮叨：“而且是你自己要求出去的，你要留下来自然有许多朋友会给你过生日的。”
　　我郁结，顿时觉得翡牙一回来，所有人都伶牙俐齿了，除了我。
　　我很真诚道：“翡牙，你确定你不是皇兄的人？”这样帮他说话！
　　翡牙：“啊，我不喜欢姐弟恋。”
　　皇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