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高杉]跗骨》异路猫

45、行山

　　江户的交易做成的第二天，神音按照先前规定来到一条巷子打转。她穿着月白色的牡丹唐草纹和服，手持油菜花色的遮阳纸伞，步伐不疾不徐，同时目视八方。这片地是热闹的住宅区，食物的香气时不时透过门帘飘进车马喧闹的巷道，流浪猫蹲守在门口，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讨好声。神音几次侧身躲过嬉闹的孩童，回头看那群身子骨柔软的小鬼头追赶着跑远，笑声都听不见。

　　振袖忽然被人握紧的时候，神音腰杆忽而一振，差点下意识出手。身材娇小的少女跳到她面前，扬起花瓣般的笑脸，把手中用风吕敷打好的包裹递到她的手里，声音欢快地说道：

　　“鹤冈八幡宫的祭祀活动就要开始了哦。”

　　见神音还一脸惊异地望着她，少女两颗蓝莓似的圆眼珠转了转，补充道：“今天就快去镰仓吧？再晚就看不到流镝马了。”说罢，她迈着小碎步走到一家澡堂前，撩曱开布帘进屋了。隔着印染着瞿麦花的风吕敷，神音摸曱到了包袱里面一摞摞纸钞。

　　前些日子，佐佐木异三郎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们，最近真选组发起江户安全强化月的律令，万事小心为上。所以下属转达的消息也分外简洁隐晦。

　　她把风吕敷放进袖摆里，朝前走穿过熙攘的人群。传口信的女孩神态容貌有点像神乐，特别是那对湛蓝色的杏核眼。也许现在神乐也长到那个年纪了吧，不对，那姑娘说话时透露的心智已经趋近成年人，或许是稚曱嫩的面孔和瘦小身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神乐的话，应该更年幼一点。自从伙同神威加入凤仙带领的第七师团，她已经被她的星球彻底驱逐了。

　　神威可恨就可恨在，总是在某个沉寂的夜晚，沾腥带血地摸黑翻进家里，撞翻一排家具去打开冰箱门。神音趁着神乐还没被吵醒时翻身下床，手脚并用地把他往洗澡间里推。神威有一次就吓到过神乐，在她揉着惺忪睡眼起夜，发现她哥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睡成牲口，尖叫着飞扑到她身上嚎哭，神音差点因为内伤死在睡梦里。她深谙神乐在恐惧什么。失去一位至亲的苦痛已经令神乐无法承受。但是到底她们还是分开了。神音离开的时候知道那双蓝眼珠里映着自己的背影，她不敢回头，害怕撞见的是和其他人一样恨不得冲过来活吃了自己的红眼。

　　在桥头发呆了一袋烟的功夫，神音拦了一艘私人船。

　　每年九月十四到十六是鹤冈八幡宫举办秋日祭的时节，镰仓的人要比平常多出一倍来，其中不乏前来观光的幕府官军、天人乃至皇室成员。为确保治安，对外来人的把关格外严格。神音本身上了通缉不说，还怀揣着一笔巨款，节外生枝没有半点好处，所以选择了需要横穿山林的老路。

　　这条路是德川幕府初期的商贩为了缩短旅途时间，抄近路而寻索出来的，不知荒废了多久。神音参照从山脚茶铺买来的地图，时不时用弯刀劈断斜伸出来的树枝，用手腕擦拭斗笠下的汗水。等到她终于穿过树林，走到悬崖边，才发现地图上标注的木桥早就从中间断裂，倒垂在两岸，脚下是滚滚怒涛。

　　“……”神音默默地看向地图右下角，形如蚂蚁的小字——生产日期：1666年1月1日保质期：5年。

　　今天已经过了大半，天黑的话指不定会有狼豺虎豹出没，恐怕只能在树上勉强度过一日了。神音暗自庆幸生在那个贫瘠的夜兔星让她学会很多求生本领。

　　“喂，那边是什么？”

　　在荒山野岭突然听见人声，神音又惊又喜，爬到最近的老树上悄悄观察着。

　　三个身材魁梧，手持猎曱枪的山林住民牵着猎犬，四处环视着走近。

　　“不见了？”

　　“大概是只熊吧。”

　　“才不是！明明就是白色的啊。”

　　“熊也有白色的。”

　　“哪种？”

　　“北、北极……熊。”

　　蠢！你才是熊！三个蠢货山贼在她脚跟底下做无脑争论时，神音默默将垂在身后的米色披风裹紧一点，不料被一根树枝刮到了背后的包袱。她小心翼翼地用弯刀锯断那根树枝，结果那根树枝唰地一下掉落下去，尖锐的切口端好死不死地戳进了那只黑狗的脑袋，黑狗顿时仰头对着她吠叫不止。其他三人也跟着抬起头。

　　“什么人？”三管猎曱枪子弹上膛，齐齐瞄准了她。射程不过咫尺，没有掩护，不受伤才怪。“我、我只是路过而已！”“快下来！”

　　“是、是。”借着树冠的遮挡把弯刀藏掖进长胶靴后侧，神音连忙答应道，举起双手站在他们中间，那只健硕的猎犬冲她龇着牙，口水横流，一副很快就要扑上来的模样。“女人？怎么走到这里？”“迷路了。”

　　看起来是三人头领的男子轻蔑一笑，指使一人用枪口抵住她的后脑，另一人搜身。到底是业余者，只掠夺去了那只装有巨款的包裹，完全没有搜刮全身的意识。头领瞥了一眼包裹里的纸钞，转而目瞪口呆地看向她。

　　眼下瞄准她的枪口只剩下一个，神音盘算着。这伙山贼一定知道通往市区的道路。如果在此解决他们，等于重回迷途的状态，况且山贼集团绝不仅仅这三人，要是和当地势力起冲突，麻烦就大了。但是这笔钱被他们卷走的话……她干脆卷款逃跑算了，还能死得洒脱点。

　　“大哥，这些钱都要上交给老大吗？还是……”年龄稍小的同僚咽了咽口水，意味鲜明地拖长了尾音。“要么把女人给老大，钱我们埋起来吧？”

　　在她思考的期间，双手被麻绳绑缚在后腰处，为首的山贼动作粗曱鲁地用枪杆挑起她的下巴，眯缝着两只长眼仔细打量着她，忽然窃笑出声，一股浊臭的气息喷薄而出，神音向后躲着脸。“喂，你是做什么搞来那么多钱？”

　　“你想知道吗？”

　　神音突然挣断麻绳，眼前的贼头惊讶的神色还没在脸上定格之时，握住他持枪的手腕逆时针扭转一圈，枪口对准他自己的额头，等他惨叫一声后，才面无表情地回道：“抱歉，我们姑且算同行。我是海贼。就拜托你们尽一下地主之谊，把我带到镰仓吧。”

　　猎犬呜嘤着夹紧尾巴在最前方带路，两名山贼打着冷颤并排走在前面。神音时不时用枪眼戳山贼头子的后颈，催促他脚步加快。待到前方能看见零星几户人家时，那头猎犬忽然狼嚎了一声，四肢飞奔起来，转瞬间不见不踪影。远方传来号角声。

　　“入侵者！！”

　　蹙了蹙眉。果不其然，猎犬再回来时带来了数十个山贼团伙。朝她四面八方包抄而来。被她用枪抵着的山贼发出一串怪笑着，扭过来的脸上尽是狡诈的神色。“从这里到镰仓，必经之路可都是我们的势力哦，小妞。”

　　到底还是躲不过地方势力。神音环顾这紧锣密鼓的阵势，所有人刷刷亮起的火枪和刀剑昭示着没有讲和的余地。她把包袱握紧，手里的猎曱枪没敢松懈，依旧恣睢着身前的人，动作缓慢地屈膝从靴子里抽曱出弯刀，心弦像上满的发条那般紧绷。正当衡量敌我距离时，人墙外传来熟稔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她顿时心跳得像鼓点一般，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先是一掌推开挡在前面的蠢贼，赤手拨过人群直走过去，竟也没受丝毫攻击。

　　尽管多日不见，除了极少数的杀敌时候，高杉晋助永远一副吞云吐雾过度的疲劳相，较上次见面更长的头发乱翘着，低垂的眼睑看不出喜怒，双曱唇抿着没点燃的烟嘴。浴衣像是被吵醒后随意披挂在身上，又在腰胯处松松散散地打了个结。两人都有些意外。神音不知道是该问，还是解释。

　　“老大！小心这贼娘！”被她扭断手腕的可怜虫带着哭腔喊道，捂住伤处低声哎哟哎哟痛叫几声又倒抽了口冷风，不忘忠心耿耿地提醒：“您不会知道她多厉害。”

　　“老老老老大？”难不成他要完成从海贼头到山贼头的转变了？真接地气啊！！神音内心咆哮着。

　　“我当然知道她有多厉害。”

　　此言一出轮到其余人面面相觑了。人群骚曱乱中他微微侧过头唇角上扬了一下，笑容短得宛若错觉，紧接着便不愿耽搁地转头撤离，扬起手腕向前挥摆两下，示意她跟上脚步。

　　“那个……不知道该不该问……鬼兵队什么时候在这里有势力的啊？”虽说对于高杉晋助有些多余，神音为求慎重还是问了。“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吗？最近这里查得很严，我才从这里抄近路的。”

　　“和你一样。从这里切入，干掉了山大王自己当。”

　　……他不会也买到那个过了保质期的地图吧。

　　“身份这种东西，知道了又怎样。”高杉好像一直在这荒郊野岭待着，一改人前的贵派，皮肤较前些时候黑了些许，没缠好的绷带下暴露出了一缝月白的肌肤，瘦削的下颌边缘泛着零星的青色胡茬。话说到一半揶揄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落魄武士。”

　　“本来想让你直接到鹤冈八幡宫，不过你早来两天也正好。”高杉这样说着，木屐齿和柴木门相撞，一脚蹬开了房门。

　　屋子里到处可见散乱的书笔，神音当真相信他在这里同人恶战过。足下一凉，抬脚才发现踩到了打翻的墨水。难怪她伯母在世的时候反复说再强的男人离开女人也无法成活。把装满钱的包袱掷在一边，高杉捞起脚边一本四方布皮册子递给她。

　　“试武会？”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对方。

　　“废刀令颁布后，许多落魄武士都逃到这里了。想为鬼兵队寻谋一些新血。”

　　一想到高杉亲自提刀上阵，神音忍不住浑身打颤。“结果呢？”高杉没答话，结果就更不言而喻了。“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撕了布册里的一张纸点燃烟斗里的草叶，在空气中甩干。

　　“所以，你想让我来替你甄选吗？”

　　“那不是你的工作。”

　　白雾在冥暗的环境下萦绕着两人丝丝缕缕飘舞，高杉的脸忽然贴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