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你心的单程车票》鼠小贼

13、13和你在一起就很安心

　　后来花景景找到廖行舟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躲在门厅的角落里。
　　确切的说，是在他们入场时登记姓名及领取证件号牌那张桌子后边。
　　毕竟不是什么专业比赛，当时围着桌边对他们指手画脚的那群“工作人员”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简陋的桌卡与其他几张皱巴巴的废纸，可怜地被遗忘在了原地。但这些东西都是被依次捋平了褶痕后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压在桌卡之下。
　　说实话，花景景可不认为那帮“擅离职守”的小孩——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离开前会惦记着要整理一番。相比起来，这更像是眼前这个低着脑袋缩在桌后的姑娘会做的事。
　　花景景伸出一根手指，在廖行舟正前方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后者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回过神，立马摘了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学姐。”
　　“我们都在找你呢，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花景景说这话时没有责备的意味，可不出所料她还是瞥见廖行舟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愧色。不过在廖行舟出声之前，花景景就先一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快点进去吧，上午的比赛马上要结束了。”
　　亦是先一步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对不起”。
　　一旦错过时机，想要再次开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廖行舟的注意在花景景贴过来的刹那就都集中到了她紧紧勾着自己的那只胳膊上，方才滋生出的那一点点尴尬的情绪眨眼间就被抛在脑后。廖行舟至今还没能适应与季熏之外的人发生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对方是同性，她依旧会手脚僵硬，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笨拙了几分。
　　但花景景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她领着廖行舟轻捷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还不时扭头随性地与她聊上几句。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在走近选手候场区时，学姐像是随口向她提起，“迟修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三速的决赛了！”
　　此时上午的逐项预选赛都已接近尾声，大部分结束了比赛的选手都聚集在了候场休息的区域内，三五成群自发抱团凑在一起。人堆难免让会场内变得吵吵嚷嚷。于是来自四方的嘈杂叠加到耳畔，让廖行舟只能看着花景景的嘴唇在一开一合，却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学姐，你说什么？”
　　知道周边太吵，花景景便往廖行舟身旁凑了凑，“我说迟修，他在这次三速（三阶魔方速拧）里的单次最佳成绩是6.49秒，以预赛第一的身份进决赛了！”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伴着花景景说话时的吐息轻柔地擦过廖行舟的耳畔。花景景在说完话后就撤回身，一同被抽离的还有因为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而带给她的抵触感，但是那个名字带来的影响还是清晰地残留在耳廓的皮肤上，让那处的温度开始以不正常的速度直线攀升。廖行舟连忙心虚地拨下别在耳后的碎发，试图以此来掩盖迅速占领了整只耳朵的不正常的温度与潮红。
　　“唔，哦，这样啊……”她随意敷衍了两句，希望籍此能让这个话题顺利过去。
　　不料花景景突然停了下来，回身挡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学姐……你怎么了？”越过花景景肩头，廖行舟已经从人堆里发现了那三个男生的身影。可就差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被学姐箍着肩膀强硬地按在原地。
　　“行舟，你老实告诉我。”花景景一脸严肃，盯着她的目光炯炯，“迟修他……”
　　一旦听到这个名字，廖行舟大脑中那根弦顿时就戒备地绷成笔直。她干干地吞了口唾沫，同时能明显觉察到耳上的热意开始朝着脸颊迅猛蔓延。
　　“迟修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欸？”
　　这个疑问与廖行舟的想象简直是南辕北辙。
　　看眼前的姑娘还是一贯以来那副傻傻愣愣的表情，花景景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般地叹了口气，“我是说，你和迟修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片刻前试图做的遮掩都毫无意义，廖行舟的脸最终还是烧了起来，“没有！完全没有这回事！”她急急忙忙地向花景景解释，“学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吗？真的没有？”花景景狐疑地在她脸上搜寻了一番，似乎想从中找出个能证实她在说谎的证据。心虚的廖行舟不敢躲开她审视的眼光，只能逼自己硬着头皮直接迎上。
　　廖行舟向来不是个会把情绪直接写在脸上的人，因此花景景自然是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那你听到他得第一后怎么一点反应都没？”回想平日社团活动时两人好像就没什么交集，不说聊天了，大多数时候廖行舟是看都不愿多看迟修一眼，“还有上次解霖熙提出要分年级练习的时候，你好像也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我没有、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怎么……？”即便她再三否定，花景景依旧将信将疑。
　　廖行舟习惯性地垂下眼帘借此躲开了花景景的视线。她该如何向花景景解释，在众人面前自己不敢多看他，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就是害怕或许就是这么多看了一眼，多说了一句，便会让他人发觉，自己试图藏起的那一颗将喜欢盛得满满当当的心。
　　可继续一言不发，学姐对迟修产生的误解就无法消除。
　　廖行舟叹了口气，迟疑地道：“其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这也不算是一句谎言。
　　所以花景景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关系的！”她揽住廖行舟的肩膀，以此再度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还不知道他有多好说话？”
　　她知道。
　　廖行舟想这么回答她。
　　她当然知道。因为越是与他相处，她就越难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然而，廖行舟看向揽着她肩膀滔滔不绝的学姐，嘴角勉强拉扯出几分不尴不尬的笑意，“嗯，我会试试看的。”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当中午在饭馆花景景故意让迟修挨着廖行舟坐下时，廖行舟难免就敏感地多想了些。
　　而回到体育馆后，花景景竟然再次占了解霖熙旁边的位置，导致迟修不得不再次坐到她身旁。廖行舟隔着男生试图向花景景投去询问的眼神，可接收到的只有后者暧昧的眨眼——有一瞬她误以为对方是真的看破了自己无法坦诚的心思，但瞥见学姐偷偷向她比划出的“加油”手势后，她即刻确认了学姐的意图：她严肃地把廖行舟向她倾诉的“烦恼”当成了一个“烦恼”，并认真地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来帮助她解决问题。
　　在学姐热切的注视中，廖行舟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的男生。
　　她该主动说些什么吗？
　　“嗯？怎么了？”她本是做贼心虚地想偷偷看一眼，谁知却正对上迟修从手机上移开的眼神。
　　“呃，我……”视线相接的瞬间，廖行舟的大脑彻底停了摆，“我是想说，”她支吾一阵，胡乱逮到些零散的词句就任其脱口而出，“上午我不该在比完赛后乱跑的，还麻烦你们来找我……对不起。”
　　“哦，这没什么。”迟修淡淡地答，注意又回到了手机上，“不过下次要躲起来的话别忘了先在微信上说一声，否则学长他们要担心的……”
　　“我不是想躲起来。”他话音未落，却被廖行舟小声地打断了，“是因为这里太吵了。”她严谨地向他解释，“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复盘上午比赛时碰到的那几个公式……我上午没发挥好。”
　　其实迟修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他在自己的比赛结束后有找过陶乐核实成绩，得知在这次参加了三速预选的三个人中，进了决赛的居然只有他一个。可惜他之前还认为，按照此次参赛者的平均水平，廖行舟至少能赶上这趟决赛的末班车的。
　　“……第一次还原就弄错了公式，只能选择DNF（未完成本次还原），但是后来几次的发挥也都不怎么样……”
　　迟修耐心地听着女生嘟嘟囔囔。相比起在比赛中失误，更让他意外的是廖行舟这闷葫芦般的性子居然会主动向他坦白自己的想法。
　　忽然室内广播响起，通知各个学校的代表前往检录处抽签决定各自团体赛的对手。
　　下午首个要进行的项目，就是那项决定了参赛最低人数的团体赛。
　　陶乐立刻起身，谁知动作幅度太猛导致不小心被椅子脚绊了一下。所幸解霖熙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否则恐怕又是一阵骚动。
　　“……我害怕，在团体赛会拖你们后腿。”廖行舟一直望着陶乐匆匆忙忙往检录处去的背影。分明是在喧闹的环境里，偏偏她低如耳语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昨天她就仔细看过了团队赛的规则：五名参赛选手，自行决定顺序进行三阶魔方速拧的接力，最后计算总时间决定名次。
　　与上午进行的个人赛不同，团体赛是一局定胜负，如果其中一人在还原时出了错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得以补救。而且为了使得团体赛更具有观赏性，每一轮比赛会安排两支队伍同台竞技。届时所有与比赛无关者的眼睛都会聚集在作为舞台的比赛区域中，众目睽睽之下受到压力肯定比个人赛时要大得多。
　　她上午时的表现就比预想中糟糕，因而廖行舟总是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她在还原时又做错了公式该怎么办，万一她的手指僵硬拖沓了团队整体的速度该怎么办，万一她在看到魔方后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那又该怎么办。
　　光是设想这样的可能，就让她胸口发紧，连同搁在膝上的双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别担心。”
　　忽然，温柔的男声从从周边的嘈杂中脱颖而出，安抚着她过于紧张而惴惴不安的一颗心。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比赛，还有我们呢。”
　　迟修说完，见廖行舟还在愣愣地看着他。他早已习惯的就是她的这副表情，不由地微微笑起来，还顺手把自己的一只耳机递了过去，“要吗？”
　　廖行舟恍惚了一秒，在接受与拒绝之间，她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过去的她从未想过的选择——接过了耳机。
　　歌词是粤语，她听不懂半个字。不过在这陌生的发音吐字中，她能安心地放任思绪伴着轻快且靡丽的旋律随波逐流，去向一个真正安静的无人打搅之处。
　　不，要说无人打搅也不尽然。
　　廖行舟继续装着发呆的样子，眼角的余光悄然往旁侧挪了又挪。
　　身边还有他。她喜欢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