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你心的单程车票》鼠小贼

14、14只对我微笑可好？

　　陶乐今天的心情确实是很不错。
　　解霖熙仅是随口玩笑了一句“强烈要求社长请客”，他就爽快地领着他们这群人去了附近商场里的一家网红火锅店。不止如此，陶乐在点菜时竟然主动要求多加了几瓶啤酒，这一与他那副文弱的书生外表截然不符的举动着实让除解霖熙外的几人都大跌眼镜。
　　不过今天高兴的人不止陶乐一个：谁都没想到，他们这只仅有五人的小分队，竟然在这次联赛中大放异彩，不说迟修直接拿了他参加的两个项目的第一，还有原本仅是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参与的团体赛，都因为廖行舟的超常发挥而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
　　所以没有人会拒绝酒精在值得庆祝的夜晚成为一道能锦上添花的点缀，就连廖行舟，都在解霖熙举起酒瓶向着她的杯子示意时欣然接受了。
　　金黄色的液体倒入杯中后立刻在表面泛起一层雪白的泡沫，廖行舟凑到杯沿试探般嗅了嗅，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麦芽香气。
　　见她如此，与她坐一边的花景景——也许是下午她与迟修的单独交流在花景景眼中过了关，晚上的时候就再没强求他们俩坐在一起了——忍不住用胳膊肘对着她捅了捅，“我说，你有喝过酒吗？”结合廖行舟平日里和书呆子……应该说是如同模范三好生一般的行为举止，花景景难免怀疑她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接触酒精。
　　不出所料，花景景见廖行舟小幅地点了点头。但是接下来她用双手捧起了杯子，“机会难得，我也想试着尝一尝。”说着，她就对着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还像个孩子般咂了咂嘴，似是在认真品味这所谓啤酒的味道。
　　可惜她感受了许久，并未从中感受出个所以然来。这感觉仅是咽下了一口裹挟着泡沫、散发着麦香的气泡水，没有其他任何特殊的口感能让人理解它会令人产生依恋乃至成瘾。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廖行舟困惑地放下杯子。她重新抬眼，却发现一桌其他几个人神色各异地盯着她看。廖行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自己的杯子后面缩了缩，“怎、怎么了吗？”她的眼神移向杯中的啤酒，看着酒里一个接一个上浮的小气泡。
　　“行舟小学妹，”解霖熙单手撑着下颚，望向她的眼中是满满的揶揄，“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还挺可爱的。”
　　热血轰然涌上脸颊，不用看廖行舟都能想到自己这张脸肯定又是通红一片。之前她还觉着躲在杯子后面就好，此刻她却巴不得把脸埋在桌子下——只要让他们的眼光不再聚集在她身上，怎样都可以。
　　好在有学姐做她的同盟，“解霖熙，你差不多就得了啊。”花景景依在她身边，故意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对她道，“你别理解霖熙这个老滑头，他就会挑软柿子捏。”
　　“怎么又是老滑头了？”解霖熙哭笑不得，“我明明是实话实说，不信你问……”他的眼神瞟过去，不知怎么的居然直接略过了坐在中间的陶乐，“迟修，你觉得行舟小学妹如何？是不是很可爱？”
　　那个瞬间，廖行舟以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
　　她强迫自己继续盯着堆在杯缘的那一片小小的白沫，躲在桌面下的手悄然攥死了衣角，双颊的温度不断地持续上涨，几乎要将她所有的意识都彻底焚烧殆尽。连她都未曾察觉，自己在某个时刻竟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从店内别处传来的喧嚣都模糊了几分，廖行舟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极力捕捉他即将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可惜，她没能从迟修口中得到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店员偏偏挑着这个重要的时刻端上锅底，白汤与红油的香气勾引得众人转眼就忘了刚才的话题。
　　廖行舟再度端起杯子找酒喝，试图以此掩盖自己难以藏起的失落。没有人知道片刻之前发生在她心底的那场有关盼望与恐惧的拉锯战。更没有人会知道，双方还未赛出一个具体的结果，就被裁判冷漠地告知双双失去了比赛资格。

　　没想到在喝酒这件事上，陶乐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顶多几杯下去，还没有到一瓶的量，他就已经开始眼神迷离，大着舌头话都说不利索。最后离开火锅店时他根本没法站直身子，还是被解霖熙架着胳膊扛出去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陶乐的酒品不坏，他在地铁上直接仰着脑袋呼呼大睡，而没有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此，解霖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老陶就这副德行，底子这——么浅，还贪杯！”
　　仿佛是故意的，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的陶乐竟然跟着“嘿嘿”傻笑了两声，标志性的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他脸上。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个屁啊！”可惜和酒鬼理论实在没什么意义，摊上这么个朋友，解霖熙只能自认倒霉，“那啥，现在只能靠我把这个家伙带回去了。”立在学校大门口，他对目前除他之外唯一神志清醒的男性发布任务，“所以你就负责把她们两个姑娘好好地送回寝室，明白吗？”
　　“知道了。”迟修耐着性子答应他，“你快点带社长回去吧。”
　　目送半背半拖着陶乐的解霖熙远去，剩下三个人也掉头往女生寝室的方向走。
　　花景景的宿舍距离倒是近，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也许今晚的气氛太好，连花景景都有几分醺醺然，学姐进宿舍之前一直拉着他的衣袖，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要和廖行舟搞好关系”之类的话。迟修虽然无奈，但对待神智迷糊的学姐不得不哄着，只能一边听她絮叨一边顺服地点着头。
　　不过……和廖行舟搞好关系？
　　迟修把视线从花景景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转向另一边时看到的廖行舟独自立在一盏路灯投下的光圈里，尽管不像以往般将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也颇为乖巧。
　　他以为自己和廖行舟的关系已经足够好了。
　　迟修苦笑着，转头向廖行舟招呼了一句，“那我们走吧。”
　　女孩闻声抬起头，惨白的灯光下她望过来的眼神似是有些迷离，“……去哪里？”她扶着脑袋想了一阵，才慢慢将自己从飘飘然的状态里拉回到现实，“哦，要回寝室。”
　　迟修一懵。“难道你……？”
　　怎么连你也……？！
　　他在这时突然回忆起一些以为无关紧要的细节。记得从火锅店离开的时候，他有瞥见廖行舟那一侧的桌角整齐地放着两个空酒瓶，当时他和解霖熙都被醉酒的陶乐折腾得兵荒马乱，根本无暇细想这两个瓶子的来源，但看廖行舟现在这副模样，他总算是迟钝地反应过来，“我说你还好吧？还知道我是谁吗？”
　　从外表上看——前提是忽略那双散漫到无法聚焦的双眼——她都与平日里的状态别无二致，面色正常，走路时的步子也迈得很稳。再加上在返程途中她一直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导致他们几个都只顾着重点关注陶乐，竟无人觉察她的异样。
　　廖行舟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还好。”她的神智是清醒的，但好像还是失去了一部分对肢体的控制能力，否则就不至于任由脑袋点到底之后才使其重新慢慢地抬起。
　　在他人看来愈发显得傻乎乎的。
　　“你不是第一次喝酒吗，”面对这样一个不同以往的廖行舟，迟修不禁哑然失笑，“干嘛给自己灌这么多？”
　　不想女孩子居然翻起眼睛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都说酒壮怂人胆，都有顶嘴的勇气了。“不敢不敢。我们快点走吧。”迟修配合地认怂，然后就领着廖行舟往她的寝室楼走。
　　走了半路，突然她的声音再次从身旁低低响起，“喂，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啊。”迟修张口便道，想了想，他换了种形容，“挺神的。”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廖行舟在个人赛时的发挥的确不算好，可谁能料到，就是这个在上午的比赛中失常的姑娘，结束自己的部分拍下暂停键时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竟然只有11秒94，打破并远远超过了之前她自己的最好记录。刚瞥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他都有些难以置信，排在他身旁花景景更是激动地发出一声尖利且短促的惊呼。若不是顾忌这当时是比赛进行中，他想学姐定会惊喜地发出尖叫。
　　“真的吗？”来自他的肯定比其他任何人的都重要。廖行舟顿时觉得心头甜滋滋的，像是淌起了暖暖的巧克力奶。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啊？”
　　她知道自己喝多了。原本还想着只要为他在赛前对自己的鼓励与安慰道谢就好，谁知道张嘴后脱口而出的，会是那个从方才起就在她心底徘徊着的，如同妄想般的念头。
　　“奖励？”廖行舟这话问得有些突然，迟修不由愣了片刻，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探手摸进自己的书包，翻了一阵后摸了个魔方出来，“你是想要这个吗？”
　　这个魔方的外观与他们这段时间使用的魔方不太一样，它的涂装是如镜面一般的银色，且每个棱块和角块的大小都不尽相同。
　　廖行舟看着他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昏沉的大脑转瞬就清醒了不少——这、这个魔方是迟修今天取得三阶速拧这个项目的第一名后得到的奖品！
　　“不、不是……”她受宠若惊，竟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想要……不是这个……”
　　尽管她的语序混乱，迟修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我只有这个了，不然你还想要什么？”他无奈，主动把空空的书包打开给她看。
　　酒精煽动着蠢蠢欲动的情感把固执呆板的理智彻底压垮。在前者彻底占了上风的情况下，廖行舟做出了个她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行为：她主动伸出手，摸进了迟修的书包。
　　也许迟修也被酒精影响了。廖行舟一边摸索一边迷瞪瞪地想。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大方地放任自己在他的书包里乱摸？
　　“我想要的……是这个。”廖行舟从迟修的包里翻出的，是这段时间不时被她借走用以练习指法的那个白胚魔方。而在私欲打压下依旧残存的微末的理智，让她在最后还记得补上一句象征礼貌的问询，“可以吗？”
　　“这个？”迟修有些意外，“这个我已经用了很久了，你不介意吗？”就算他平日里再爱惜，那肯定也没法和崭新的奖品相比。
　　“不介意！”该是表达否定的意思，廖行舟反倒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此时流露出的热切，又有了些在他看来是似曾相识的小学生模样。
　　“好啊，那就送你了。”看在她是今天的比赛功臣的份上，迟修挥了挥手，“还有，这个你也拿去吧。”他顺手把银色的魔方也塞进廖行舟的手里，“这种样式的异型魔方我早就有一个了。魔方比赛的奖品还是魔方，也不知道是谁想的主意，这么没创意。”
　　廖行舟呆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两个“奖励”。迷迷糊糊的大脑催化了她真实体会到的那抹来自心底的喜悦，让她不禁向迟修扬起一个笑容，“恩，谢谢你。”
　　她没发现那一刻，迟修竟有些恍惚。
　　过去的廖行舟并非一直面无表情，但以往她每次微笑时，似乎总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般不断克制着嘴角的弧度。然而今日，迟修第一次在廖行舟的脸上见到了如此肆意的笑，乃至校园里冷色的路灯灯光，都因她展露出的笑容而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他的耳畔无端响起了解霖熙的声音，复述着那个他失去说出答案的机会的疑问。
　　“……你觉得行舟小学妹如何？是不是很可爱？”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