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与海港之诗》唇亡齿寒0

3、第3章 坐收渔利

　　“暗夜仕女”号的船长胡安娜·拜格雷尔从木板门里钻出来，站直身体，理平上衣的皱褶，甩了甩她浓密的、好似火焰一样的红发，向雷欧纳德和斯罗席露出一个仿佛海上日出般灿烂的笑容。斯罗席不由自主地立正，也向她微笑。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她说话带着赞诺底亚口音，但凡知晓她过往的人都清楚，她曾在赞诺底亚海军担任军官，却惨遭军方大人物的背叛，成了战争中的弃卒。她率领部下艰难地打赢了那场仗，却没有回国领赏，而是改旗易帜，成了海上自由民。她当过走私贩，干过雇佣兵，如今则干脆挂起了海盗的黑旗，摇身一变成了西方三海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凶恶暴徒。

　　雷欧纳德向她敬了个礼。“暗夜仕女”号上有一些人是从赞诺底亚时期就追随她的老部下，雷欧纳德就是其中之一，也有不少追逐名声或利益之辈愿意跟她发财致富，上了她的海盗船，斯罗席觉得自己大概属于后者。然而不论是新人还是老兵，胡安娜对他们的要求都一样严格。她甚至按照赞诺底亚军队的规矩来训练船员。

　　“船长，刚才瞭望员万斯报告说，西面海上发现两艘船正在交战，一艘是挂尼达尔旗帜的军舰，一艘是挂慕卡尼亚旗帜的商船。”

　　“哦？”胡安娜挑起眉毛，“尼达尔这是要跟我们抢生意吗？这年头海盗行业竞争可真激烈啊。”

　　“万斯说慕卡尼亚商船有可能是一艘经过伪装的军舰，现在它占上风。”

　　胡安娜一手按着下巴，蓝色的眼睛转了转：“这真是奇了。慕卡尼亚原本是个内陆国，没有海军，四十年前依靠战争，占领了尼达尔南方的大片领土，这才有了自己的海港。但是光论海军实力，慕卡尼亚远远不如尼达尔。倘若双方军队在海上定胜负，那慕卡尼亚军就是去白白送死的。不过假使只有两艘船，其中一艘又经过伪装，趁机偷袭的话……”

　　“船、船长？”

　　“我要亲自去看看。”

　　说罢，胡安娜一甩长发，推开雷欧纳德和斯罗席，径自爬上桅杆。斯罗席眯着眼睛，看到她矫健的身影在缆绳和风帆间穿梭。他不禁想到，海上同挂黑旗的朋友们送给胡安娜一个绰号，叫作“疯女王”，但也有些居心不良之徒鄙夷地喊她“疯母狗”，若是他们看到胡安娜攀爬桅杆的样子，她可能又会多一个别称叫“母猴子”了吧。不过这话可不能让胡安娜听到，否则他又要没单人舱室睡了。

　　胡安娜登上瞭望台，和万斯说了几句话，接着用水晶镜观望西方海面。过了一会儿，她拽着一根缆绳从瞭望台上滑了下来，大步向雷欧纳德走来。

　　“那两艘船打得热火朝天，我们还是别插足为好。”她拍了拍大副的肩膀，“这里往北偏东十五度方向大约三海里之处有一个隐蔽的海湾，我们先藏在那儿。不管他们双方哪一个胜了，肯定都会元气大伤，到时候我们再追上去，坐收渔翁之利。”

　　“遵命，船长，我最喜欢趁人之危了。”雷欧纳德笑得浑身都在打颤。

　　他跟在船长身后，冲水手们吆喝：“小的们！打起精神！有活干了！舵手！北偏东十五度！航行三海里！我们先躲在海湾里，等那两艘船打完了我们再出场！别磨磨蹭蹭的！都给我动起来！想挨鞭子吗你们这群懒鬼！”

　　等那两艘船打完，已经是傍晚的事了。瞭望员万斯回报，得胜的是伪装成商船的慕卡尼亚军舰。他们从尼达尔船上缴获了一些战利品，还将几名俘虏押回船舱，接着凿沉了尼达尔军舰。“真是暴殄天物！”胡安娜说，“那么好的船，能卖个好价钱呢！”然而就算她心痛得捶胸顿足，也来不及了，只能悲伤地目送尼达尔军舰缓缓没入水中，不一会儿连主桅上的旗帜都看不见了。

　　入夜后，海面上浮起了薄雾。是夜无星无月，风向也正好合适，对于海盗们来说，正是天赐的良机。胡安娜亲自掌舵，操纵“暗夜仕女”号接近那艘慕卡尼亚军舰。船上的水手们个个穿上了皮甲，拿起了武器，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他们不敢举火，生怕暴露了自己。那艘慕卡尼亚军舰上倒是亮着数不清的炼金术灯，时不时有船员们的欢声笑语随风飘来。看来他们正在庆祝自己大获全胜，压根儿不知道有一艘海盗船正乘着夜雾悄悄接近。

　　斯罗席也脱下了那身只有吟游诗人才会穿的夸张华服，换上了一身黑衣。当他还在陆地上混饭吃的时候，在以吟游诗人的身份献唱的同时，也干刺客的活计。在约德诸城，刺客们戴着彰示职业的特殊面具，明目张胆地在街上游弋，任何人看见那面具，都可以上前谈生意。斯罗席不穿诗人华服的时候，就戴着那特殊的面具，直到他接了一单生意，去行刺“暗夜仕女”号的大副……嗯，那真是终结他刺客生涯的一场刺杀啊。

　　现在在“暗夜仕女”号上，他干的活儿同以前也差不多。闲的时候唱唱歌，忙的时候杀杀人。船长看中他的技艺，让他不要先出手。每次他都蹲在前桅的桁架上，静待时机降临，然后从天而降，刺杀那些难缠的对手。一旦敌方的船长或大副身亡，水手就会人心大乱，这时海盗们便可趁虚而入。

　　斯罗席蹲在桁架上，握着一根绳索。“暗夜仕女”号离那艘慕卡尼亚军舰已经很近了，即便有夜雾作掩护，这样近的距离，对方也发现了动静。胡安娜猛地一转舵盘，“暗夜仕女”号朝右方一转，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船首的撞角不偏不倚撞上了慕卡尼亚军舰的船舷。接着，两艘船的船舷并到一起，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两船稍稍离开了一些，但几乎是平行着航行。

　　“上啊！现在！”

　　随着胡安娜一声令下，海盗们齐声高呼，杀声震天，心急的人甚至不等架起木板，拿着武器便跳上慕卡尼亚军舰。慕卡尼亚人遭到突袭，根本来不及应战，前一刻他们还在甲板上庆祝胜利，后一刻便被海盗杀得落花流水。

　　斯罗席按住腰间轻剑的剑柄，心想或许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慕卡尼亚人毫无还手之力，起初还抵挡了一番，后来就只有挨刀的份了。胡安娜是宽宏大量的海盗，如果他们愿意投降，她也乐意接受，刚好还能收一笔赎金。可慕卡尼亚人似乎很是忠心，眼看打不赢，宁可自杀也不愿投降。斯罗席眼见几个人用佩刀抹了脖子，不由咋舌。

　　“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人可没法报仇啊……”

　　军舰另一侧，有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搬起一艘逃生用的小艇。借着军舰上炼金术灯的光芒，斯罗席看见那几人穿着尼达尔军服。想必他们是先前被俘获的那几个尼达尔军人吧。算你们走运。他想，要不是我们来打劫，你们还逃不掉呢。要是你们能活着回去，就好好感谢海上的神灵吧。

　　几个俘虏将小艇推进海里，自己也依次跳入海中。过了片刻，那艘逃生艇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沦为血腥战场的军舰，驶入浓稠的夜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