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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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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昌十六年四月三十皇都长安
今日是太子和大皇子出京赈灾的日子,今上爱子心切,亲自带领百官送两个儿子出城。与此同时,大皇子的景阳宫里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殿下,安乐公主来了。”“是吗?快请。”王涵由侍女扶着,刚走到殿门处,就看到了浅笑走来的万俟瑜。
王涵拉过她的手,笑道:“总算来了,我还当你有了驸马,连哥哥嫂嫂都忘了。”
“大嫂哪里的话,前些天正好是驸马的婚假,加上公主府和侯府的琐事繁多,也不便来景阳宫。现在都处理好了,我这不就赶忙来看大嫂了。”
两人坐到软榻上,王涵吩咐侍女奉茶,一边皱眉道:“你才多大,就要管两府的事物了?”
敛下眼睑,看着茶盏中泛着淡淡茶香的碧螺春,低低说道:“驸马母亲早逝,父亲又无其他侍妾,外祖母年事已高,自然不能一直劳烦她。反正我年轻,两府事物虽繁琐,但也不是很累。”
王涵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兕儿,你和祺弟相处得怎么样?”万俟瑜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王涵没法子,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万俟瑜一听,脸就变成了淡红。见王涵还在等她的回答,只好疙疙瘩瘩地说了一句:“尚好。”
王涵心里放心了些,继续说道:“祺弟年轻,又是被老祖宗宠大的,要是他让你受了委屈,你也别憋着,尽管和我和老祖宗说,我们帮你劝他。”
万俟瑜沉默了一会儿,浅浅应了一声。又听王涵说道:“你们夫妻和睦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到时候生下子嗣,父皇和老祖宗就更高兴了。”
王涵见她还是平淡如水的神色,只当她还在担心,便说道:“你也别担心锦叶和叶溪,就算她们率先生了孩子,也是庶子。你生的才是嫡子,祺弟的心也迟早会放在你身上的。”
万俟瑜听到这话,忽然有些晃神。不得不说,王涵不说,她都快忘了锦叶叶溪是什么身份了。没错,她们名义上是侍女,实际上却是没名分的侍妾。
不过自从成亲后,宗政祺每夜来的都是她的房间,白日里也没和她们有什么暧昧的举动,以及宗政祺与传闻中不同的秉性,她都要认为锦叶叶溪只是他的侍女而已。
自己的这位夫婿及他身边的人,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
正想着,又有宫人禀报说太子妃来了,这才不得不停止自己的神游以及心头的那一丝异样情愫。
谢静进来时候,看到正在饮茶的万俟瑜,面上有些惊诧,但在万俟瑜一声“二嫂”之后,面色迅速恢复如常,径自坐到榻下的座椅上。
一阵客套之后,王涵笑道:“我还当今日你会去送太子呢,毕竟这次要去几月。”谢静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去不去无所谓,反正想去送他的良娣、孺子(太子姬妾名称)多得是。再说。。。”
倏地冷笑一声:“我要是真去送他了,怕是他直接就从马上摔下来了。”说完就低低笑了起来,好似真是好笑的笑话。
王涵面上尴尬,挥手命宫人退下,看了一眼面上疑惑的万俟瑜,低声对谢静说道:“阿静,这都快两年了,你还没原谅太子啊。”
把玩着小茶盏,面色却一下子变冷,直言不讳说道:“一个可以为了侍妾,把身怀有孕的妻子推倒在地,导致妻子流产的男人,我为何要原谅他?原谅他之后,再让他害得我滑胎吗?”
嗤笑一声,咬牙说道:“想要爬上他万俟渊的床的女人不少,可我谢静却没有那么多的孩子。”
听完谢静说得这些,万俟瑜有些明了了:当年太子夫妇成婚之后,也是伉俪情深,羡煞众人。没多久,谢静就身怀有孕。可谢静怀胎四月时候,万俟渊却迷上了一个番邦女子,不仅将她升为良娣,还将她的待遇提升到太子妃的等级,皇后怎么规劝训斥都没用。
谢静失望之下,也不愿去管了,只是自顾自地安胎,为自己以前的那个丈夫生下子嗣。没想到七个月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前来挑衅,等待万俟渊找来时候,却又装出谢静仗势欺人的假象。
万俟渊气急之下,将谢静推倒在地,与那女子扬长而去。当夜谢静流产,皇长孙就此夭折。谢静悲痛之下,闯入太子寝宫,当着众人的面立誓:从此之后,与万俟渊夫妻情断,各自不再踏入彼此寝宫一步。
之后,太子体内被查出有苗疆蛊虫,正是这蛊虫让万俟渊性情大变,那番邦女子被判凌迟。可谢静还是不肯原谅万俟渊,从此太子夫妇貌合神离,太子妃寝宫中也不再出现太子的身影。
这件事情当时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万俟瑜也有所耳闻,只是当时年纪小,还不理解,便没往心里去。现在由当事人亲自说出了口,她才知道这件事在她二嫂心里留下了多大的创伤。
“可这些年,东宫里一个有消息的都没有,我看太子是真的后悔了。。。”王涵还没说完,就被谢静打断了:“他要不要孩子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管,大嫂也不需要多说了。对不起,我累了,大嫂,兕儿我先走了。”
两人就这样看着谢静直接走了出去,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万俟瑜刚才不便开口,现在见谢静走了,便说道:“大嫂,我想驸马也快下朝了,我就先走了。”“兕儿等一下,前些天父皇赐了些六安瓜片,我记得老祖宗爱喝,正好你来了,你就替我带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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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凤辇走出丹枫门,却停了下来。辇中飘出万俟瑜的询问声:“黛兰怎么了,怎么停了?”黛兰看着前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撩起纱帘,终于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年,阳光照在少年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没来由地想起谢静的遭遇,心里不由想到:夫妻情深变成恩断义绝,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
昨日临睡前万俟瑜和她说过要入宫去见大皇子妃,宗政祺默默记了下来。下朝之后,问了丹枫门守卫,得知她还没出宫,便守在这里想和她一起回府。
看到她撩起纱帘,自己便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没想到她的眸子却一下子黯然了,不仅放下了帘子,还说道:“黛兰我们走吧,不需要管不必要的人。”
莫名其妙变成“不必要的人”的宗政祺一头雾水,看着辇车从身边走过,忍不住弯腰朝身侧的两人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永平永安老实地摇头。
永安见她一脸郁闷,建议道:“少爷,我们还是快回府吧,说不准公主等一会儿就开心了。”永平连忙点头:“对呀对呀,女人一个月里总会有那么几天的。”
话音刚落,永安当机立断狠狠掐了他一下,永平的惨叫还没出口就被宗政祺的一个眼刀子吓得咽了回去,真是欲哭无泪。
三人回府,却发现万俟瑜早就进去了。微微蹙眉,宗政祺正欲下马,前方突然甩来一截马鞭,伴着一声娇喝:“该死的宗政祺!”见状,她赶忙弯腰躲闪。
马鞭就这样落到了突厥马的马背上,突厥马受惊,立刻嘶吼一声,朝前疾奔,差点把马背上的宗政祺甩了出去。
好不容易制服了突厥马,看到始作俑者,沉下了脸,低喝道:“万俟筠(yun),你发什么病!居然用马鞭打我,真该让晋王好好治治你!”
挥鞭的女子正是晋王十五岁的孙女——襄城郡主万俟筠,这晋王是孝宗皇帝的七弟,也就是今上的七叔。今上登基时,孝宗皇帝的八个兄弟就只剩下这晋王,今上注重亲情,于明昌十一年将晋王一家从封地召回京城。
而万俟筠是晋王独子的遗腹子,生母难产而死,晋王因此对这个孙女很是溺爱,今上子嗣单薄,对于这个堂侄女也十分偏爱。
她和宗政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晋王府的游园会中,十四岁的宗政祺在马球赛中力压群雄。宗政康便带她前去参见晋王,那时才十一岁的万俟筠当着众人的面,面不改色地说道:“宗政祺,你是我未来的郡马!”
此后四年,万俟筠总是喜欢跟在宗政祺身后,在其他士族女子也时不时强调宗政祺是她的郡马。只不过宗政祺只当她是妹妹,对她每年必说的提亲要求也都是一笑了之。
得知宗政祺要去参加围猎之后,万俟筠怒气冲冲要去阻止,却被晋王锁在了王府里,一直到昨日才解除禁足。
万俟筠咬牙切齿道:“打你?我还想杀了你呢!我说过你是我的郡马!可你居然当我堂姐的驸马!”宗政祺哭笑不得:“什么郡马?那不过是儿时戏言。”
思及往日情分,语气不由变柔“筠儿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我现在都成亲了,你还这样,会让人说是非的。”
刚才被突厥马吓得倒退的两个小厮赶忙走过来,永安见万俟筠沉默不语,直接跪下说道:“郡主,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您也得为了老王爷想啊,要是外面的流言被他听到了,他不得难过吗?”
永平正准备说话,不经意转头,立刻瞪大了眼睛,疙疙瘩瘩说道:“少。。少爷,公。。。”宗政祺回头看去,眼角狠狠一抽,在门口处站着的不就是早就进去的万俟瑜嘛。
万俟瑜目光扫过万俟筠,落到宗政祺身上,眼中划过淡淡哀伤。又看向万俟筠,浅笑道:“筠儿今日来公主府可是有何事吗?”
万俟筠咬了下唇,翻身下马,走向面色平静的万俟瑜,宗政祺立刻也下马,上台阶时还差点踩空。
“堂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有的、只要我想要,你都会送我吗?”“恩。”万俟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想要你的驸马,堂姐,你愿意给我吗?”
宗政祺脸色大变,不禁看向万俟瑜。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筠儿,其他我都可以给你,可是驸马不行。”
牵起宗政祺的手,微微笑道:“因为他不仅是驸马,更是我的丈夫,我要携手一生的良人,只能是我的。”听到最后五个字时,宗政祺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潭水,其中的欣喜超乎她的想象。
情不自禁地看向她,语气温和说道:“公主也是我的妻,与我宗政祺白首相依的唯一。”看着她眸子中的情意,万俟瑜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绯色,嘴角微微勾起。
万俟筠气急之下,却说不出话。这时,身后传来喊声,回头一看,正是晋王府来找自己的家丁。
银牙一咬,最后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地翻身上马,深深看了一眼两人,说道:“堂姐,我不会放弃的!”随后调转马头,挥鞭而去,可怜那些家丁又是去追她。
宗政祺见她催马而去的确实是晋王府方向,才稍稍放下心。却不想,万俟瑜却抽掉了手,转身快步而去。
宗政祺赶紧跟上,却又不敢走在她面前,只好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走入卧房,不由加快脚步。但还是晚了一步,卧房门“嘭!”被关上,吓得她倒退了一步。
踌躇了一下,下了决心才敢轻敲房门:“罪人宗政祺在此,要罚要打悉听尊便,只请公主殿下开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没曾想是黛兰抱着宗政祺的被褥。黛兰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将被褥一股脑地交给她,很是怜悯地说道:“驸马,公主说了,她可没那么多精力处理你的风流债,您还是去书房睡几天吧。”
宗政祺急了:“关于万俟筠我是可以解释的。。。”黛兰打断她:“有那功夫儿,您还是快去解决那些风流债吧!”
“我。。。”宗政祺见还是紧闭的房门,终于恼羞成怒了:“睡书房就睡书房,谁怕谁!”抱着被褥转身就走,黛兰叹息摇头。
靠在窗前,看着渐渐走远的宗政祺,万俟瑜轻声说道:“我也是怕我爱上你之后,你再让我心死,最后落得仇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