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归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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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归宁
今日是四月二十一日，两人成婚的第三日，照例要去大元宫向帝后请安行礼，其后由今上在宫中设宴，与宗室众人一起祝福公主的美好姻缘。
早膳用毕，两人便各自去换下常服，换上入宫的常服。到底还是男子装束要快些，万俟瑜还没戴上帷帽，宗政祺就已经款款而来了。
微微转过头，细细打量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头戴乌纱小冠，身着右衽交领绯袍，腰戴革带，腰间左白玉纹佩，右侧是代表身份的银质腰牌，脚踏乌绸粉底靴。
不得不承认宗政祺确实是一位神明爽俊、气质倜傥的佳公子。对于自己这位夫婿的外在条件，万俟瑜还是很满意的。
宗政祺感受到她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丝淡笑，气定神闲地与她对视。
万俟瑜倒是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之色，云淡风轻地回了一个浅笑，便把目光移回。却发现两个服侍自己更衣的年少侍女，正面颊淡绯、羞怯地看着自己的夫婿。
微微抬起眼睑，拿过侍女手上的白纱帷帽，走到她面前，将帽子举到她面前，定定看着她。
眨了眨眼，接过帷帽，为她戴上，轻柔捋顺系带，在精致玲珑的下颚处为她系了一个小巧的结。
期间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脸上滑如凝脂的肌肤，宗政祺觉得手指一直在发烫，甚至将热量传到了心上。
放下帷幕时，没有漏看那微微勾起的粉唇。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如此，但是宗政祺无法欺骗自己，她很喜欢与她的亲密举动，真的很喜欢。
今上宠爱万俟瑜，特意下令制作青凤辇作为女儿和夫婿往来宫廷与踏春游玩时的车具。
青凤辇通体蓝青，皆由沉香木所制，辇顶矗立一只欲展翅高飞的青凤，辇身及车轮俱覆以金粉。其内地板由檀木所铺，壁上以玉蚌为饰，顶上四角各镶一只赤金香球，内添各色香料。
辇之三面以轻云纱盖之，无风则用金钩挂起，遇风则放下纱幕。秋冬之时，便将纱幕换为裘帘，用以御寒。此外，两窗之上悬挂数个白银风铃，辇车行走时，风铃摇摆，清脆动人，宛若天籁。
准备完毕的两人便乘着这精巧绝伦的青凤辇朝成阳宫驶去，去向移驾那里的帝后请安。
成阳宫，亦称艮（gen）岳，位于皇都长安之西。占地广大，园林亭台不计其数，山岳奇石错落其中。
今上喜好风雅，对于珍奇之物由是喜好。一日与学士苏平谈及宋徽宗时，不经意间提到宋徽宗耗资无数建成的艮岳。今上起了兴趣，对于苏文后来所说的靖康之耻置若罔闻。
今上来了兴趣，立刻便实施。明昌十一年，今上下诏修建新宫苑，其名也是艮岳，命各地进贡奇花异石以及珍禽异兽。
御史闻之不断上奏，请今上勿学徽宗，造成“花石纲”之祸，更是有两名御史在殿上撞首进谏。
今上不改初衷，但还是下令各州郡官员不许乘机讹诈百姓，一经查实，立即罢官。同时命登记进贡奇石的百姓名字，由国库支付钱款给百姓作为补偿。
正因为如此，艮岳的建造更是耗资巨大。至去年八月艮岳正式完成，国库中累四世积攒的钱银只余十之五六。
今上见艮岳大成，龙心大悦，当即为艮岳赐了另一个名字：成阳宫，与徽宗时的华阳宫仅一字之差，且其中宫室名称与华阳宫一式一样。
今上九月游玩艮岳之际，御笔题写“艮岳成阳门”五字，挂于艮岳正门之上。
太学生陈斌闻此，当众大喊：“陛下以徽宗榜样，国亡不久矣。” 今上大怒，立刻将陈斌下狱，不经大理寺审问，直接将其处斩，此后再无人敢再议艮岳之事。
青凤辇至成阳门，依照礼制，两人下车，由宿卫查看腰牌。期间空隙，宗政祺抬头眯眼细看匾额，阳光下那五个鎏金的瘦金大字熠熠生辉。
她突然理解陈斌的担心了，今上不仅作风秉性类似徽宗，连书法也是偏好徽宗的瘦金。
徽宗是李后主的后世，说不准今上就是徽宗的后世。心中突然升起这个可怕的念头。
又想起靖康之变，不由看向万俟瑜，想到：若今上是宋徽宗，那会不会再次发生靖康之变，到时身为公主的她命运又会怎样？
心头又冒出一个念头：就算会有靖康之变，我也不能让她有事，若我那时还有能力的话。
宗政祺的面色在万俟瑜抬头一刻，迅速恢复正常。没预兆地执起她的手，步入成阳门。
走到皇帝所住的龙吟堂，等候已久的宦官立刻去禀报，很快便出来请她们进堂。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母妃。”依次向三位长辈行李请安，皇帝说了平身后，宗政祺起身，微微抬头。
今上今日穿了一身暗绣龙纹的淡紫纱袍，头上是一顶精致的银丝束发冠，一派淡雅君子的模样。皇后和淑妃依次坐在今上左侧。
宗政祺注意到皇后和淑妃坐得很近，两人宽大的衣袖紧紧贴着，她们的手被完全盖住了。
太子夫妇和大皇子夫妇坐在御座阶下两侧，而在太子右侧却是一名她从来没见过的男子。
他身上是深紫的蟒袍，应该是郡王服饰，可是隆明王朝的宗室王爷她都见过，并无此人。
就听今上笑道：“瑜儿，你看谁来了？”今上话音刚落，男子便站起，走到万俟瑜面前，轻声道：“兕儿别来无恙。”
万俟瑜眸子闪了闪，随后勾起一个微笑：“六表兄别来无恙。”听她唤他为六表兄，宗政祺知道这男子是何人了。
他就是流郁国老皇帝的第六个孙儿天水郡王北宫仲铭，其父是老皇帝的已故的第三子——齐献王北宫敦。
他五岁时齐献王病故，老皇帝怜其年幼，将其接进宫，亲自教养身边，宠爱超过其他所有孙儿。
北宫仲铭自幼聪慧，读书时过目不忘，对朝政大事也是颇有见。老皇帝多次言他与万俟瑜为自己双目，失之不得。
流郁太子北宫攸及其诸子，不得老皇帝宠爱。只是碍于其嫡长子身份，不忍废黜，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的流郁国之君必是孙辈中唯一被封为郡王的北宫仲铭。
北宫仲铭因自幼被养在宫中，与经常去流郁皇宫陪伴外祖父的万俟瑜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他听到万俟瑜如此唤他时，微微抬起眼睑，笑一笑。将目光移到宗政祺身上，说道：“想来这便兕儿的驸马了吧。”宗政祺抱拳道：“臣宗政祺，拜见殿下。”
北宫仲铭含笑颔首，又说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和兕儿真是一对璧人，本王祝愿你们能举案齐眉，安稳一生。”
他的祝福和别人有所不同，别人都是恩爱白首不相离这类的，他却绝口不提相爱，只言相守。不过宗政祺也没多想，抱拳相谢。万俟瑜随她之后，拜谢于他，眸子中却是复杂之色。
北宫仲铭又对万俟瑜笑道：“本王这次来长安的目的有二：一是遵皇祖父之命，将他为你准备的新婚贺礼带来；二是皇祖父让我告诉兕儿，被渭河冲毁的大道还在修整，为了你的安全，让你八月再去流郁。”
今年年初，渭河突然绝提，造成水灾，不仅冲毁良田民宅，还将数条大道摧毁，其中就有特意为万俟瑜往来两国方便而修造的大道。
不得已，万俟瑜只得在流郁国过了新年。无奈大道还是没有修好，今上又想念得紧，万俟瑜只得绕远路而行。原来半月不到的行程延长至两个多月，今年四月才得返京。
“我知道了，表兄也要让外祖父好好保重身体。”“我会的，你这几个月也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说到最后几字时，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倒像是情人之间的话语。
宗政祺不由蹙起眉，看向万俟瑜。幸好她还是淡淡的神情，宗政祺不愿想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碍于她在她身边。
其后今上赐午膳，宗政祺一直悄悄盯着北宫仲铭，这次他倒是安分的很，连头都不曾抬起来，她悄悄松了口气。
午膳用毕，今上摆驾雁池，并命宗室众人于雁池见驾。
皇后突然说道：“陛下，臣妾有些不适，可否晚些再去。”今上眼中露出担忧之色，问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将另一只手按于太阳穴，说道：“忽然有些晕眩，休息一会儿，或许就好。陛下还是和孩子们快去吧，别让诸王等急了。”淑妃也说道：“有臣妾照顾皇后，陛下无需担忧，还是快去吧。”
“那好吧，皇后休息会吧。若是不见缓减，淑妃你一定要传召太医。”“臣妾明白。”淑妃应道。
太子还是不放心地转头看了母后一眼，皇后挥手让他快走，太子只得跟随父皇。
淑妃环顾一下堂里的宫侍，言道：“你们都下去，关上门，本宫要为皇后按摩舒缓。”“是。”
待到大门关好，皇后立刻站起身，将淑妃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使劲甩开，扭过头不去看她。
淑妃笑道：“皇后这是作甚，臣妾又不是豺狼虎豹，何需避退如此。”皇后冷言道：“淑妃难道不知道狐狸远比虎豹可怕？”
淑妃闻言，站起身，走到皇后面前，媚眼如丝：“娘娘的意思是炘是狐狸精？”皇后冷颜以对，算是默认了。
淑妃轻笑一声，猛然贴近皇后，一字一句说道：“那我这狐狸精可否迷住了娘娘？”说完，目光便对准了皇后的唇。皇后一惊，急忙退后，跌坐到皇帝的御座上。
淑妃步步紧逼，贴到皇后身上，继续问道：“娘娘为何不答？”看着皇后慌张的模样，似是自言自语道：“十几年了，我终于看到了你淡然以外的神情。”
边说边把脸往下，皇后终于找回了清醒，推开淑妃，斥道：“尉迟炘，你放肆！本宫是当朝国母，你居然敢如此戏弄本宫，置宫规于何地？”
却见淑妃满不在乎地说道：“娘娘若是气不过，大可告诉陛下，告诉他我对你所做之事，让他来处置我。”言罢，又促狭一笑：“若是娘娘不好意思，我不介意代劳。”
皇后瞬间语塞，思来想去，扔下一句：“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吧。”便拂袖而去了。
淑妃盯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喃喃道：“宗政怡不知道你在枕席之间是不是也是这样，可真是令人期待。”勾起嘴角，眼中净是志在必得。
话分两头，这厢皇后淑妃纠缠，那厢宗政祺走到半道，突然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还发现北宫仲铭也消失不见了。
想起刚才北宫仲铭对万俟瑜不同于兄妹之情的神情语气，微微眯起眼，放缓步伐，找了个机会离开了众人。
在艮岳中兜兜转转，但根本找不到他们。靠到一块怪石休息，准备等会再去找，却在这时听到了北宫仲铭的声音。
就听他说道：“你难道真的要和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过一辈子？”默默咬紧牙，暗自要自己沉住气，继续听下去。
一个女子道：“他是父皇选定给我的驸马，我自是要与他过一世。表兄，传言不可信，他没有那么不堪。”她一说话，宗政祺就听出来了，是万俟瑜。
北宫仲铭冷哼一声，又说道：“兕儿，你难道忘了我所说过他日我为帝，你为后的话了吗？你真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吗？”一石之隔的宗政祺眯起眼，不露声色地等着万俟瑜如何应答。
“那只是儿时戏言，岂可当真。而且我和你之间除了兄妹之情，再无其他，何来放弃。我现在是有夫之妇，表兄这类话还是少说为妙，我怕别人误会。”
“别人？”北宫仲铭抓住她的双肩，质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宗政祺，你和他完婚才几天，就处处为他着想，我和你相处十几年，你何时如此对我？”
“你放开我，要是有人来看到了，就说不清了。北宫仲铭，你快放开。”万俟瑜不断推搡，外披的大袖衫一侧已经滑落，露出一小段肩膀。
北宫仲铭不但不放开，反而加大力气，同时问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一心一意想着他？”
“放开她。”突然传来第三人的声音，北宫仲铭一愣，回过神时，手中的女子已经不见。
抬头望去，就见宗政祺护着靠在她胸前的万俟瑜，对自己说道：“殿下自重，兕儿现在是我的妻子，便是亲兄妹，也应该避嫌，更何况是非亲兄妹。殿下也是有妻子的，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告辞了。”
北宫仲铭眼睁睁看着她揽着万俟瑜，动作亲密地离去。眼中净是怒火，却迈不出步。
确实，今年二月他已经迎娶流郁国大学士之女为妃。作为有妇之夫，他真的不该再念念不忘万俟瑜了。叹息一声，垂下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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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瑜一直被她强行揽着，脚步跟得很吃力。惊呼一声，身体便向下倾去，万幸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宗政祺揽住她的腰，将她扶起，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琥珀，突然吻住她。
双唇紧紧贴着，闭上双眼，感受到彼此的颤抖。良久，睁开眼，看到琥珀里的惊讶。慢慢放开她，抓住她的手，就往雁池带。
万俟瑜看到她双唇紧闭，面无表情，好似刚才的亲吻对她全无影响，也没有其他吃醋的表现。
垂下眼睑，想到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亲吻，那根本不是吃醋，只是她的惯用手段。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有恼怒有不屑，还有一丝失落。
到了夜里，今上摆宴雁池，对于给予祝福的人，两人皆露出微笑回应，并彼此劝酒，夫妻情深表现得无懈可击。
坐着青凤辇回公主府时，不约而同淡去了笑容，目视前方，不去看对方。
沐浴，换衣，上榻，自始至终面色不变，彼此不说一句话。害得底下侍女大气不敢喘，只当小夫妻闹了别扭。
躺在榻上，各有心思，万俟瑜恼怒自己不争气，被占了便宜，竟还感到失落，还和她一样装作没事人似的。
宗政祺则是后悔地想撞墙，她都不知道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虽是夫妻，但是毕竟没有多深的感情，做出如此轻薄动作。万俟瑜若是当即发怒，倒也还好。像如今这般不吵不闹，让她更是难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俟瑜感觉到她翻身平躺，气息开始平缓。
又过了一会儿万俟瑜估摸着她应该睡熟了，翻身而起，目光幽幽看着她的唇。抿了抿唇，伸出手使劲揉捏她的脸，转换各种形状。
宗政祺只是皱起眉，轻轻摆首想要甩掉脸上的手，眼睛却没有睁开。大概觉得实在挣脱不掉，索性头不动了，只是嘴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声音以示抗议。
一直揉捏到宗政祺双颊通红，万俟瑜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她早从锦叶那里得知，宗政祺熟睡后，雷打不动，这才用这方法为自己出气。
解气之后，重新躺下。刚想翻身向外，身边的宗政祺却动了，伸出一臂，将她揽于怀中，下巴搁到她脑袋上，气息重又变得平稳。
万俟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动了动身子，禁锢太牢，向外翻身不得。没法子，只好翻身向内，不甘心地睡了。
抱着她的宗政祺却睁开了眼，嘴角溢出笑容，眼中有一丝甜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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