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收了你》华山云

7、天之骄子（七）

　　凌云度以为胡向逸一定不会放过他。作为一个王爷，还是权高势重到连当今皇上都忌惮三分的王爷，如果真的准备对付一个平民，那可绝对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所以凌云度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不过寥寥几句话怎么就把那么个狡猾的逍遥王爷给气成那个样子。但有件事是非常确定的，那就是……凌云度，他以后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是凌云度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他非但日子过得很舒服，更甚者，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要舒服。

　　胡向逸再次来到状元客栈是孤身一人。虽然没有带那些丛丛杂杂的跟班，但他还是那副张扬至极了的打扮，褐色的头发随意松散地扎束在脑后，红艳艳的火色长袍任在哪里都能引人瞩目，最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就是那一双总是带着些微迷离的深邃狐狸眼，似乎能够摄人心魄，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人的魂。或许他并不需要多大的排场，更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的场面，单单就那样地往人群中一站，单凭那绝世难寻的风姿，那飘然脱俗的俊采，那卓然不群的神韵，那艳丽无双的容貌，就足以使所有人瞩目，令所有人过目难忘。胡向逸抱怀斜倚着门槛，一双狐狸眼眯得满是玩味之感，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他懒洋洋地冲店里扫洒的伙计们打着招呼：“凌先生今天不曾出门吧？”

　　伙计们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和王爷说上话，更别提还是王爷先向他们招呼，争先恐后忙乱不跌语无伦次地说：“没……没有……他今天一直在屋里没见出来过……王爷您……您……亲自……”

　　胡向逸对他们诡异地一笑，眨眨眼睛，简直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本王登门拜访凌先生这位大贤，岂不是要表现得有诚意一些？若不是当年刘皇叔肯屈尊三顾，诸葛先生肯出山吗？”如此这般一个绝世独立的王爷，这样一个阅人无数，周转于官场之中左右逢源的王爷，居然屈尊降贵亲自前来拜访凌云度，甚至将其和大名鼎鼎的诸葛先生相比！那凌云度的大才可想而知……几个伙计听得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小的们这就去叫凌先生出来。”其中的王小二甚至已经一溜烟地跑上了楼。胡向逸双眼紧紧一眯，笑得越发灿烂：“本王登门访贤，岂能让大贤亲自来迎？还是本王自己上门……”

　　“不了，不了……”楼上，凌云度拄着一支自制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因为心急，他脚下速度赶得有些快，于是就显得格外狼狈。纵使如此，他却仍旧不敢慢悠悠地稳住步子，而是表现得努力在急匆匆地向前冲，好像恨不得立刻扑倒在胡向逸面前。纵然他向来八面玲珑，此时也想不透这位王爷究竟有何用意，他又岂敢真的摆架子做样子大模大样地等待王爷亲自上门？胡向逸眯着双眼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神中似乎很是欣赏凌云度那一瘸一拐却又步履匆忙的模样。不过他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转瞬即逝，不等别人看见，他就已经纵身而起，从一楼直窜而上，然后稳当当地落到凌云度身边，伸出胳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在凌云度肘下一托，格外谨慎地往凌云度所居住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连连客气地说：“哎哎，怎么能让凌先生自己出来呢？凌先生是大才，本该让我亲来拜访，更何况凌先生有伤在身，竟然还劳动大驾，真是我的罪过，罪过……”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在整个客栈回荡开来，足以响彻每一个角落。凌云度心底叫苦不迭：有的人天生就是极为出色的表演者，他们总能把自己最希望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展现于人前。

　　穿过二楼最中央那一排装潢得极为豪华的房间的时候，一扇又高又阔的重漆木门在他们身边打开，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身影木立在门口，面色铁青，看起来阴沉可怕，双眼瞬也不瞬地盯向胡向逸搀扶着凌云度的手。凌云度苦笑着看了明显面色不善的刘子期，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只见胡向逸已经先皱着眉头用力瞪住了刘子期，一双狐狸眼鼓得轮圆，整个一副要替人打抱不平的架势：“凌先生都住在那么破烂的小屋子，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住在这么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识趣的话，还不赶快搬出去请凌先生入住？”刘子期面色苍白，眼含愤怒，却不得已忍气吞声，压抑着声音说道：“王爷吩咐，小人怎敢不尊？”“知道就好！”胡向逸好像没看见刘子期那已经阴沉到了极点的脸，直接冲着凌云度的房间方向努了努嘴：“现在收拾来不及了，你先在凌先生的房间里待一会儿，我们借用一下这个屋子。等本王走后，你要好生相请凌先生入住！”刘子期暗自咬了咬牙说道：“是。”胡向逸瞟了他一眼说：“你可别心里不愿意。让你去凌先生的房间，实在是高抬了你。凌先生住过的地方岂是你们这类人能轻易玷污的？”“是是是……”刘子期把脑袋垂得很低，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凌云度几次三番想要插话，却都是刚一出口就被胡向逸呵斥刘子期的话给堵住了。他抬头看看别处，见钟文秀和别的一些学子们一起站在一个角落处窃窃私语，众人见他看过来，都报以恭喜的微笑，凌云度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一肚子的苦水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吐的好。这才不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位王爷的厉害之处：他想要对付一个人，居然让那个人有苦说不出，而且在别人看来还似乎格外风光无限，结果弄得满身疼痛却连一个伤口都找不到。于是凌云度非常衷心格外真诚地冲着胡向逸抱了抱拳：“小人真的实在是……领教了。”

　　胡向逸脸色立刻大变，顿时大惊失色，用受惊一般的格外夸张的声音说道：“凌先生这样说，让我如何担当得起？凌先生真是折煞胡某了，不敢不敢……”说着说着，似乎还大有后退两步躬身下拜的趋势。凌云度赶紧扑过去拼命抱住了胡向逸。真是笑话，虽然凌云度的胆子不算小，但若是让王爷大庭广众之下向他跪拜，他的胆子毕竟也没有那么大。

　　于是凌云度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走进了那间装修得很是华丽的客栈上房。住惯了破旧小屋，猛然间到这么一间房子里来，还真是令凌云度耳目一新。他见到那雕琢精致的器具，摆设整齐的瓷艺，修剪秀美的花草，以及打扫整洁的桌椅房屋，不由得为之一叹。凌云度本来只是用欣赏的目光来对待这些装饰的，但听到他的感叹声，胡向逸立刻就说：“凌先生不必羡艳，这些东西如果先生喜欢，就将尽属于先生。本王会在京城为先生购置一所别院供先生居住，凡是先生喜欢的东西一齐搬过去也无妨……”凌云度赶紧摆手：“不，不必不必不必……我在这里住得很惯，王爷若是再这样对待小的，小的怕是要折寿了……”

　　胡向逸笑得两眼弯弯：“既然先生喜欢大隐于市朝，那么我当然也不便强求。若是先生缺些什么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我自会派人送过来……哦不，我会亲自送过来。”凌云度叹了口气：“王爷……”胡向逸脸上的笑意更甚：“先生不必客气，我也知道先生绝非那种在意俗礼之人，所以像那些致谢推辞之类的客套场面话，就不必一套套往外说了，先生说是也不是？”凌云度不得已只有连连点头：“是是是。”正面反面的话都让胡向逸一个人说完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坐下来之后，胡向逸只字未提那些凌云度觉得两人之间非常有必要探讨的话题，而只是闲话些家常，问一些只有闲极无聊的人才会议论的话题，从凌云度赶考赴京这一程到底遇到过什么新鲜事，有过怎样的邂逅，到京城里那个青楼最有名，哪位名妓最出众，甚至还说到了京城最大的几个赌场里究竟有多少风流人物。反正就是杂乱无章地扯了一大堆，中午又命人上了些以胡向逸的口气来说十分“不堪入口”而对于凌云度已经是龙肝凤髓的饭菜，两人吃吃喝喝，胡向逸倒是来得痛快，只是凌云度却总是难以下咽——他当然吃不下的，却在胡向逸的反复又劝菜又夹菜的双重攻击之下又不敢不吃。那种明明白白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感受得到。吃吃喝喝完毕，胡向逸就继续开聊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喝到尽兴之时，胡向逸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如果不是……”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他将目光从凌云度面上移开转向窗外，悠悠白云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凌云度本以为他终于快要说到正点上了，谁知就这么一句突兀的半截话之后再没有下文。

　　一直到太阳下山胡向逸才从房间里静悄悄地一个人出来，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又万分小心地把门掩上。他转身，看到那些肃立于门外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人，冲他们非常和善地笑了笑。他这么一笑，使得那些人顿时心情大好，而且情绪也大为放松。只见胡向逸随手把腰间的一个装满银子的沉甸甸的口袋解下来往众人面前一抛说道：“听凌先生说，你们把他照顾得不错，这些就是赏银。”他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看到钟文秀和王小二站在其中，便径直走了过去，摘下怀里两块玉佩，一人一枚，分别交给他们。接着他又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非常热情地说：“照顾好凌先生，前途无量。”之后，他狐狸眼一眯，带着一脸满意至极的笑意走出了客栈。

　　为什么凌云度居然没有出来相送？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架子胆敢对王爷呼喝来去？众人都是一肚子狐疑。钟文秀和王小二率先大着胆子小心推开那间房子，在他们感觉到里边静悄悄的气氛的时候，不由得相互间对望一眼，然后试着一步步向里面走。转入一道门进了里屋两人才看见，凌云度居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严严实实的被子睡得正香。他果然好大的架子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能够如此坦然地接受王爷如此这般的对待。屋子的香炉里燃烧的是皇宫里极为珍贵的龙涎香，香味四溢，极为宜人，令人闻之沉醉。钟文秀和王小二突然感觉自己若是多待上一会儿难免也要犯困，便赶紧退了出去。到了门外，钟文秀不由得大发感叹：“看来王爷对凌贤弟真是不错，只怕贤弟不久就要飞黄腾达了！”王小二也是兴彩奕奕，眼睛格外明亮：“对啊对啊，凌先生真是造化，真是造化，造化！”王小二这边还没感叹完，立刻就有另一个伙计走了过来对他说：“掌柜叫你。”“什么事？”王小二随口问道。那个伙计表情严肃地说：“具体什么事情不知道。但是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好像是说你和凌先生的事……”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不敢再说下去，转身走开。王小二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走。看到王小二远去的背影，钟文秀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原本一直替凌云度高兴的表情僵在半空，愣了许久。

　　一夜好睡，然后醒过来的凌云度，尚且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还未曾睁开眼睛就已经闻到了来自胡向逸身上的一种香气，一种不妖不媚，带着浓重皇宫贵族气息的香味。这种味道，每每在胡向逸出现的时候总会伴随其左右。这香味很淡很淡，若不是仔细去闻很难感觉得到。但是置身于这种味道中的人总能够感觉格外舒服，神清气爽。凌云度也是总结了好久才反应出这是胡向逸身上的一种独特味道的。凌云度不知道胡向逸在自己身边坐了多久，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他是否出去过。但无论如何，自己一醒来就有位高权重的王爷在旁边等待着，这感觉可真的不算太好，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凌云度深深地叹了口气，极为无奈地看着胡向逸说：“王爷，求求您放过小的吧，小的错了，都错了，好不好？”胡向逸笑得一脸灿烂：“怎么会呢，先生怎么会说错呢？都是胡某太过任性了，还应该谢谢先生赐教。”说完又砖头向门口招呼着：“哎，你，对，就是你，那个姓刘的，还不赶快过来给先生穿鞋！”

　　凌云度愕然扭头，看到脸色铁青的刘子期正从门口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他走得很慢很慢，步子已经显出了分外的沉重，沉重得就像是腿上被绑了好几个几百斤重的大铁球。他的表情非常阴沉，浑身上下已全然不再是凌云度初来时所见的那种风范。他的每一步无不带着忍辱负重的味道，眼神已经由最初的嫉妒恼恨变成了让人见之难忘遍体生寒的一种怨毒。再往旁边看看，凌云度发现客栈里所有的人几乎全都来了，包括掌柜也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

　　看凌云度满脸不解的表情，胡向逸笑着说：“是我把他们都给叫过来的。以后你不管有什么事情，这些人都可以任你驱使。”说完，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握起两个拳头轻轻地在凌云度脊背上捶打起来，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凌云度目瞪口呆——这种舒服可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凌云度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凌云度心里不知道又灌了多少苦水，却也知道反抗无用，只得万般无奈地任其所为。刘子期满怀屈辱地蹲在床边，握住凌云度的脚，慢慢地给他穿鞋。凌云度能够感觉得到，刘子期的手一直都在努力克制着隐隐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