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收了你》华山云

5、天之骄子（五）

　　凌云度和逍遥王胡向逸在房间里聊了许久许久。等候在门外的钟文秀局促不安地小心询问着王爷的随从：“他们聊了这么久，不要紧的吧？”那个随从瞥了钟文秀一眼之后冷冷地说：“他若不是死定了，就必然是被王爷看中，快要高升了。”钟文秀搓了搓汗津津的双手，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然后紧张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袖，心里七上八下十五个吊桶相互间乱撞着。

　　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听得见里面的两个人在说话。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传出了一些轻微的争吵声，然后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响亮得门外的人都快能把他们聊天的内容听清楚了。众人都屏息凝神细细倾听之时，争吵声忽而又低沉了下去。王小二急得连连跺脚，忍不住躲在钟文秀的身后小声嘀咕：“任你才高八斗也不能在王爷面前恃才傲物啊，人家可是说一不二的王爷，你跟人家吵什么吵，完了完了完了……”正说着，被钟文秀抬起手肘狠狠撞了一下之后连忙噤声。

　　屋子里，胡向逸和凌云度由激烈的争吵终于渐渐转入平静。胡向逸不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凌云度，很久之后，突然又展开了他那诡异莫测的笑容：“说实话，本王还真未曾见过像你这么大架子的人，居然敢让本王亲自登门。”凌云度苦笑：“这架子也是被逼出来的。”胡向逸转身向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说：“本王来的时候你未曾迎接，现在本王要走了，你难道连送都不送一下？”凌云度叹了口气，无奈地努力挣扎着爬了起来，歪歪扭扭地站在地上，一拐一拐地走向胡向逸，速度极慢不说，而且还好像随时都要跌倒在地。胡向逸注视着他笨拙的动作好半天，双眼又渐渐眯了起来，然后一手慢慢地抓住了腰间那把剑的剑柄。凌云度吃惊地说：“王爷不是说不愿意草菅人命的吗？小民不过是走路姿势难看了一点儿，难道，难道……”胡向逸将剑连同剑鞘一起慢慢地拔了出来，拔得很慢很慢，那神鬼莫测的笑意直让人心惊肉跳。凌云度刚刚勉强地咧了咧嘴角准备说什么，胡向逸突然就在那一瞬间出手。

　　凌云度跌倒在地，苦笑着问：“王爷对小的的惩罚是不是轻了点儿？”胡向逸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收起了那把剑，笑得一脸灿烂，竟然是那种带着童心的玩笑般笑容。那把剑至始至终都未曾出鞘，胡向逸只不过是在凌云度那高高肿起的脚踝处“轻轻”点了一下而已。之后，胡向逸拍了拍手，大步走到门口，又转头对凌云度诡异地一笑，说了一句极为莫名其妙的话：“你既然不想死，本王就不会要你死。”他打开门走出去，面对着眼前的一群已经久候了的人，恢复了经常挂在脸上的那副笑容，如同挂上了面具一般，说了一句很让凌云度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本王今天很高兴。”他走到王小二身边，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好好照顾这位凌先生。”王小二愣了好半天才猛地醒悟过来，之后禁不住一跳三丈欢呼雀跃：王爷拍了我的肩膀哎，王爷居然拍了我的肩膀！

　　逍遥王爷非常隆重地轰轰烈烈地离开了。钟文秀和王小二连忙冲进屋子，看到一脸痛苦不堪跌倒在地的凌云度。钟文秀连忙过去搀扶，王小二却连连拍打着胸脯：“还好，还好！”凌云度无奈地看着他，钟文秀皱起眉头，十分不满地说：“凌贤弟都摔成了这个样子，亏得你还说‘还好还好’？”王小二问凌云度：“是王爷把你推倒的吗？”凌云度说：“也算是的吧。”王小二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王爷把你推倒在地，这把怒气撒了出来，就说明他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钟文秀听了王小二的话不由得也埋怨凌云度：“你和王爷好好地说话，他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为何要和他争吵起来？”凌云度苦笑着说：“这个王爷真的有些很不正常，谈论起的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实在是忍不住要顶撞他。”钟文秀说：“可是王爷出去的时候，竟然还说自己今天非常高兴。”凌云度被两人搀扶着坐到了床上，叹着气说：“这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他的缘故吧，这种人都是有些心理变态的。”他顿了一顿，又叹息道：“不过能让我忍不住出言顶撞的人也确实不多，这个王爷倒还真是个厉害角色，逻辑混乱得真是要命。”

　　三人正在这边说着话，小屋的门忽然间被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身着蓝布长衫面色铁青的人。凌云度抬头看着他笑道：“刘兄也有闲暇来找小弟？”原来此人就是刚刚被凌云度夺去第一了的刘子期。刘子期站在门口不肯进来，面色非常不善。他紧紧盯着凌云度说：“王爷原本是要来找我的。”凌云度苦笑着摇摇头：“我倒也很希望他来找的不是我。”“可他今天却临时改变主意找了你！”刘子期有些激动，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若不是你今天出现的话，王爷就不会改变主意了，是你阻挡了我的路！”凌云度略一皱眉说道：“刘兄何必如此看待？就算王爷不曾接见刘兄，以刘兄的大才，考取科举也绝不为难事。又何必在这上面斤斤计较？”“我斤斤计较？”刘子期笑得有些疯狂：“考取科举？你可知道，就算是考中了状元，也免不了从侍郎做起，这苦巴巴地熬资格，一阶阶往上爬，何其缓慢！但若是被王爷看中，被王爷看中……我的前途全毁了，全被你毁了！”

　　“被王爷看中？”凌云度忍不住轻哧一声：“就那个小屁孩？”他见钟、王二人脸色都变了，连忙说两句话掩饰过去：“若是才能超群，自然很快就能被皇上赏识的，刘兄倒也不必因此懊恼。”他看了刘子期一眼，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了，今日王爷只字未提将来为官之事，也并未考校小弟的学问。刘兄放心，或者今天王爷不过是找个人消遣来的。”刘子期有些不相信——他当然不会相信王爷居然有如此这般闲情雅致，到一个地方寻一个赴考学子来消遣一番的，但是他却已经收敛了方才的怒气，声音稍稍平和：“王爷未曾考校你的学问？”凌云度狠狠地点了点头。刘子期还是不大相信，追问道：“那王爷都问了你一些什么？”凌云度叹口气说：“他自始至终其实就问了我一句话。”刘、钟、王三人异口同声问道：“什么话？”凌云度除了无奈地苦笑之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他就问我想不想死。”

　　逍遥王胡向逸轰轰烈烈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状元客栈，之后就催着轿子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宫。皇宫门口的人当然不敢阻拦什么，于是这顶轿子直接大摇大摆地一路向前。轿子进了皇宫刚走两步，就能看到一阵红风从轿子里旋转而出直窜向皇帝后宫。但几个轿夫似乎什么都未曾看到，仍旧是面无表情地一路向前。显然，对于这种现象，他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胡向逸来到一座封锁极为严密的房子周围，贴身上前，耳朵紧紧靠着窗户，边拍打边呼唤：“小花，小花，你还好吗？”屋子里没有回音。没听到回答的胡向逸显得有些着急，窗户拍打得略为急切：“小花，你应我一声，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小花！”此时的胡向逸，全然卸去了那副铜盔铁甲，没有了人前那副刀枪不入处变不惊的神态，而全然地只不过是一个努力寻找安全感的小小少年。良久之后，屋子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回答：“哥哥。”听到这声回答，胡向逸长长舒了口气，正要继续问候些什么，只听这个声音继续说道：“哥哥，我在这里。只是……身体略有些不适……咳咳……”胡向逸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冲到房子的门口，右手握着刀柄，大有立刻破门而入的架势，却又犹豫着心存顾忌。里面的声音继续说道：“哥哥你放心，父皇……父皇没有亏待与我，找……找了最好的御医来给我看病，我只是有些伤风，不要紧的……”胡向逸咬了咬唇，走上前去，将额头紧紧抵着屋门说道：“小花，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们不久就能相见了，你……你暂且委屈一下……”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安慰的话，可是这些话在这道铁门之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话语中的不久究竟有多远。

　　“我儿又来了？也不告诉父皇一声。”一声咳嗽，众人拥簇之中，从幽林之中走出一个黄金闪闪，周身盘龙，方面阔耳，大腹便便之人。胡向逸转过身面对着他，立刻又恢复了平时在众人面前时候的模样。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亲切地称呼他为“我儿”的父皇，深邃的狐狸眼冰冷无情，嘴角划出一抹讽刺的笑意。皇上对他的态度显然不甚在意，无论话语还是动作显得格外包容：“我对向玲不错吧，怕别人打扰她，所以就请她住在这里。你放心，她在这里面很是自在，无拘无束的。”胡向逸不理会皇上的所有话语，开口问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放了我们？”皇上立刻把声音抬高了八度：“我儿这叫什么话？这天下是我的，自然也就是你们的，你们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谁敢小瞧，谁敢不敬重万分？你居然问我什么时候肯放了你……喏喏喏，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你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普天之下谁能有如此大的权势？你居然问我什么时候放了你？”胡向逸眼睛变得更加说不出的深邃，他突然一字一字地开口：“胡——作——君！”简单的三个字，非常有效而利索地阻止了皇上那滔滔不绝的话语。皇上知道，当胡向逸毫无顾忌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就是愤怒已经抵达顶峰了的时候，所以也就不再和他打什么太极：“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尽心尽力地辅佐于我，我就不会把你妹妹送去匈奴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