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收了你》华山云

3、天之骄子（三）

　　互听门外一阵喧哗声，有几个衙役走了进来。伙计们连忙上前迎接。衙役们四处看了看之后大声吆喝着说：“都准备准备迎接大人物。”几个衙役退了出去不久，接着便有一个身穿黄色锦袍的人大步走了进来。凌云度看大家都用极为恭敬的态度望着他，猜测到此人定然来头不小。继而，便有伙计匆忙不跌地冲进后院里去。其他人肃然而立，全都面朝门口的这个黄衣人站立着，仿佛在等待检阅一般。方才凌云度用诗文镇住了众人，也不过使整个大厅变得稍微安静一些。但是这个人就这么样挺直着身躯往门口一站，大堂里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大家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多时，那位跑进后院的伙计急匆匆地跟在一个大胡子的身后跑了出来。看那大胡子走路的派头，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状元客栈的掌柜很少亲自出来待客，而这么个黄衣人仅仅是往那里就那么一站，就引得他慌不迭地跑出来。只见大胡子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边施礼便把他往里边让。屋里的众人也都纷纷识趣地让出一条通路。黄衣人扫了大堂一眼，趾高气昂地说：“不必了，我来只是向掌柜事先吩咐一声，逍遥王爷今日要来探看各位考生，让这里先收拾收拾，随时恭候着。”大胡子唯唯诺诺地应声，之后那黄衣人便转身离开。

　　黄衣人走后，掌柜立即开始吩咐众伙计打扫厅堂，采买各种礼仪用品。状元客栈里一时间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众学子也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这位逍遥王爷，竟没人再顾得上注意刚刚出尽了风头的凌云度。凌云度拿出怀中卷书，微皱着眉头，轻摇着卷书，慢步向自己房间走去。走着走着，昨日接引他进门的那个伙计突然出现在他前面，堆着一脸讨好的笑，小心陪着说话：“像那样的房间客官这娇贵的身体怎么能住得惯呢？我这里还有好的上方，任客官挑选……”凌云度心里正想着其他的事，所以很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在这里住得很好。”

　　伙计眼色很好，见自从那逍遥王爷要来探看的消息传来之后凌云度就一直在沉思，于是就向他解释说道：“这个逍遥王爷很是厉害，连当今的圣上都得卖给他几分面子。若是谁能够讨得了他的欢心，那可比做了驸马还要厉害。他每次考前都要过来转悠转悠，有些人才就经由他手选拔，甚至不必再参加科举直接就做了高官，比考了状元还要荣耀。”凌云度笑了：“看来这逍遥王爷并不怎么逍遥。”名为逍遥王爷，却明里暗里在为自己笼络人才，也不知道究竟收了多少的好处，更况且没准儿脑子里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巨大阴谋，如此这般为名为利，又岂能真正地逍遥？伙计说：“何止不怎么逍遥？遍观朝廷，简直就没有比他更为忙碌的人了。”凌云度心中冷笑不止，喃喃说道：“那我倒要会会这天下第一大忙人。”伙计连连摆手：“这种话可说不得！向来只有逍遥王爷点名见哪个人，却从未曾有过哪个人说要见他的。”伙计想了想又说：“不过客官您的名字既然挂上了屏风第一名，想必应该还是能够见得到王爷的。”凌云度点了点头，刚准备再问些什么，那边就有人喊这个伙计过去忙活，伙计连连应声着跑了过去。

　　凌云度回到房间里，将一切事物都置之度外，翻开书卷便又开始读了起来。刚翻过一页，听到门口有敲门声，他起身开了门，看到来的人是钟文秀。经过方才的斗文，钟文秀可说是已经对他服服帖帖的了。凌云度笑着把钟文秀让进屋子里，搜寻了一圈见到一张凳子，他把凳子搬起来，却发现原来这凳子是靠墙放着才能勉强地支撑起来，因为它只有两条腿。凌云度只好苦笑一声说：“那就请坐到床上去吧。”钟文秀也皱起眉头，对这个房间打量了一遍之后说道：“想不到那伙计居然给贤弟安排了这么样一间房子，也不怕慢待了贵人。”因为凌云度看起来年龄就小，所以钟文秀不好称呼为兄。凌云度笑笑说：“无妨。”钟文秀就在床上坐了下来。凌云度问道：“不知钟兄来找小弟何事？”钟文秀说：“逍遥王爷即将来到，既然贤弟已经名挂第一，少不了要前去相见。想必贤弟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应对之词，愚兄是来向贤弟请教一二的。”凌云度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准备见见这个逍遥王爷是何等模样而已，并没有准备怎么和他深谈。”钟文秀惊讶地说：“听说若能投入逍遥王爷门下，荣华富贵即可便得，甚至便不必走科举这条路，难道贤弟竟不想……？”凌云度摇摇头说：“不想。投入逍遥王爷门下，少不了便要与其结党成派，而这正犯了天子大忌。小弟奉劝钟兄一句，还是把目光放远些的好。”钟文秀沉吟不语。

　　外面一阵阵的热闹声不断传来。凌云度和钟文秀相携出门去看，只见这方才还冷冷清清的大堂竟已经张灯结彩，看起来比大年初一十五还要热闹得多。门外人们蜂拥站立，争相伸颈向这边观望，拍起来的队伍一眼看不到边。来报信的人已经过了一批又一批，可那个传说中的逍遥王爷却迟迟未能到来。凌云度和钟文秀正在向外张望着，旁边又有一个人凑了过来，递来一条毛巾。凌云度回头，看见原来是那个接引自己的伙计在这个时候又凑了过来。想必是他忙中偷闲，试图着一定要和凌云度套近乎的缘故吧。凌云度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之后递回去，对那伙计笑了笑，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伙计受宠若惊地说：“小的姓王，名小二。”“小二兄弟。”凌云度亲热地称呼着，王小二听了之后笑得一脸兴奋。

　　有几个伙计扯了一张长长的红色彩布条过来，到凌云度和钟文秀身边时说道：“请各位回到自己房间去，不要随意张望。逍遥王爷马上就要来了，等着他点到谁的名字谁出来相见便是。”凌云度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还想等着看看这位王爷出场呢，想不到竟然连看也不让看。”王小二连忙说：“逍遥王爷什么身份，岂能是咱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的。”

　　三人都进了凌云度所在的屋子，相互攀谈着，耳听外边热闹一阵高过一阵，不一会儿，突然间全场肃静。接着有整齐的步伐阵阵传来，也不知道外面都在忙些什么。钟文秀叹了口气说：“原本还准备好好看看这逍遥王爷是怎么一番模样，如今看来，只能等着听他点名了。”“那倒未必。”凌云度一脸诡异的笑容，看得钟文秀和王小二莫名其妙。凌云度笑着走到墙角一处地方，搬开一块石头，竟然露出碗口大一个窟窿来，透过这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凌云度解释说：“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从这个孔透进来的光，当时找了块儿石头就把它给堵上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钟文秀笑着说：“看来屋子破也有破的好处。”王小二尴尬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幸好凌、钟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景象吸引去了。

　　长长的大红色地毯铺展着。大门口最先走进的几个人把已经被众伙计打扫得很干净的屋子又格外仔细地打扫了一遍，然后走进一列士兵分立一圈，手持钢枪肃整站立，再然后是一些花枝招展的美人娉娉婷婷走进门来，各自高举着花篮将鲜花撒满一地红毯。然后才是几个威风凛凛、腰悬令牌的将军步伐整齐地走了进来。跟在他们后边的……

　　如果此时凌云度在喝茶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喷出来。原本以为如此肃整的队伍，如此大的排场，那逍遥王爷定然就算不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一副威震八方的模样，至少也该是个颇有震慑力的中年人或者老年人，可却未曾想过，随即进来的这个人，居然一身与仪仗极为不搭的大红色长袍，红得极鲜极艳，一头褐色的长发随意扎束着。再仔细看向那比女子还要白皙透亮的面庞，竟然不过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似乎连胡须都还未曾长出的稚嫩少年！就这么一个人能够独自培养提拔人才？就这么一个人居然能让皇上也对他忌惮几分？就这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对着一群天之骄子指手画脚评评点点？凌云度连连摇头，心中默念：他一定不是逍遥王爷，逍遥王爷一定还在后面，还在后面，需要慢慢等……

　　“这位就是逍遥王爷了。”王小二尽职尽责地介绍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凌云度的所有念想。凌云度不由得暗自仰天长叹：完了完了，弄了半天，竟然要受这么一个小孩子的提审，实在是太委屈，太委屈了！

　　可是显然很多人并不以此为委屈，反而总觉得能够见到他的面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逍遥王爷突然转过脸来朝这边望了一眼。凌云度下意识地躲了一躲，却不由得为他那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所震撼。那双眼睛，带着一种空灵的美，让人不得不为之惊叹。凌云度叹了口气，暗地里承认，如果这是一个女子的话，自己已经心甘情愿地为之倾倒了。——可惜……这么一张漂亮的，迷人的，甚至醉人的脸，居然就这么不识时务地长到了一个少年身上……

　　王小二见凌云度和钟文秀在逍遥王爷转过脸的一瞬间都躲闪开来，就笑着说：“两位不必惊慌。这逍遥王爷的眼睛有十分厉害之处，那就是凡是他所面对的方向，对面的人总会觉得他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其实根本没必要担心，他根本就没有看见你们。”钟文秀叹口气说：“还有这种人？”王小二压低了声音：“看两位都是好人，小的今天就说一些民间传言，两位可不要出去乱说。”“什么传言？”凌云度好奇地问。他发现他突然对这个逍遥王爷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了。王小二说道：“民间传说，这位逍遥王爷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千年狐狸精变的。”“哦？”凌云度扬起眉毛，再看向逍遥王爷的时候，见他褐色的头发搭配着艳红色的长袍，看起来竟然真的像是一只放大了的狐狸，那大红色长袍就是狐狸皮毛，而褐色头发正是狐狸头顶的那一块儿毛皮……

　　王小二继续滔滔不绝显然还越来越有兴致地说起这位逍遥王爷的过人之处。凌云度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突然说了一句：“想来，那狐狸就算是再狡猾，还不是一样栽到了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