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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之骄子(二) ...

  •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一个长衫束腰,收拾干净利索的清秀年轻人从二楼最中央的一间客房里走了出来,站在红漆的木栏杆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自从屏风上高挂着他第一名的名字以来的近几日,没有人敢再上前挑战。斗文的那天,他可算是出尽了风头,风华正茂的年纪,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何等的豪情壮意!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那不避风雪的英雄豪气,甚至掩过了他文章本身的锋芒。刘子期眯起双眼向远方眺望,仿佛已将自己置身于沙场之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他坐在帷幄之中,面前摊开着形势地图,许多将士们在下面俯首听命,而他笑谈中指挥若定。

      “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破坏了这美好的气氛。刘子期转过头,看到一个一身白衣手摇卷书的少年悠悠然从极不起眼的角落中漫步而来。他走得很轻很慢,表情很是悠闲自在,仿佛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完美得很值得欣赏。他眼睛狭长而明亮,嘴角轻扬,他没有笑,但似乎随时随地都带着一种淡然的笑意。不知为何,刘子期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正是昨夜才入住客栈的凌云度。他友好地冲刘子期点了点头示意。刘子期虽然心怀不满,但礼貌期间,还是冲他笑了一笑。

      凌云度走到刘子期身边停了下来,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着卷书,目视远方,喃喃念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刘子期对于他会背这首诗显得并不意外,也不好奇对方如何会认得自己。对于他来说,这里的人认识他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事情。于是他只得意地笑了笑,不予开口。凌云度轻笑一声,说道:“可惜银铺地,足迹无处找。长叹回京去,从此不相扰。”刘子期猛回头,瞪大了眼睛盯着凌云度,怒视耽耽。凌云度无视掉刘子期那凌厉的目光,摇了摇手中的卷书,摇头叹息着,仿佛对于这首诗的结局遗憾不已。刘子期冷笑道:“像阁下这样与世无争的人,又何必出来应试,不如回家做一个田家翁,逍遥田园之中,岂不很好?”凌云度但笑不语。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人站在屏风前的排名册前不断喊道:“是谁,是谁更改了这上面的排名?我记得这几天刘子期不一直都是高高居上的吗?这……凌云度……凌云度是谁?是谁把他的名字挂在刘子期之上的?是谁?凌云度是谁,谁认得?”人们议论纷纷地围了过去,对着排名册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站在二楼的刘子期皱了皱眉,顾不得与凌云度斗嘴,连忙返身下了楼。凌云度将手中的卷书别在腰间,也慢悠悠地走了下去。

      刘子期走到戏台上,来到屏风前,对着那些排名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冲大家一抱拳。因为他的名字在这里挂了许久,大多数人都认得他,所以当他向人群中挤去的时候,人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此时他向大家一抱拳,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同学,我刘子期不才,自从名字挂在第一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等待着,甚至期盼着有人能够超越在下。若是有人公然挑战,不才当然欢迎。然而如今,却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动了手脚位居第二,在下心中实在不服。不知哪位是凌云度同学,请站出来一试高才!”这番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凌云度站在众人圈的最外围,面露微笑,轻轻点头,但却沉默不语。刘子期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有人应声,心中窃笑,却抱拳说道:“若是未有人肯来指教,或者根本就没有凌云度这个人,那么请恕在下无礼要将这名字除去了。”众人一片赞同之声。

      “慢着!”凌云度大喊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刘子期皱眉问道:“你就是凌云度?”凌云度位为点了点头,然后一步步走上前,人们也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凌云度边慢悠悠地走着边说:“阁下才高八斗,卓然超群,为何却偏偏连这么一个什么都代表不了的名字也容不下?”刘子期说:“挂在这里,就不能说什么也代表不了了。”凌云度说:“哦,那不才倒要问问,它究竟代表了什么?”刘子期说:“他代表着这里秀才们比拼的结果,代表着肚中墨水的多少,代表着才华的高低。”凌云度笑着说:“如果一个人才华横溢,足以中举,是不是不写在这上面,明日便要名落孙山了?”刘子期愣了愣,说:“不会。”凌云度又问:“那一个人满肚子墨水却不屑于在这里比拼,是不是就说明他没有才华了?”刘子期说:“那倒也不是。但若是连比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凌云度点了点头:“所以不才就挂上自己的名字,准备与足下一较高低。”

      刘子期上下打量了凌云度一番,敛容说道:“请出题。”凌云度说:“咱们这些人出外赶考,远离他乡,免不了遭遇离别。一经离别,再见万难。所以我们就以此为题来做一首五言诗罢了。”说完他便轻声吟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刘子期沉吟了一下,续道:“少壮能几时?鬓发速成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凌云度的两句比较乐观,而刘子期的诗文就相对悲观了。众人屏息静听凌云度怎么接口。凌云度摇头叹息一声,续道:“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这一句,立刻又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欣喜。刘子期咬牙接口:“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重逢的欣喜立刻又变成了凄凉的感叹。凌云度接口道:“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儿女忽成行又如何?不过是人多热闹而已。刘子期道:“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再热闹也只是别人的,如今面对面却余下那些无谓的客套而已。甚至连孩子也不许他们与陌生人多说话。凌云度吟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又是一副热气腾腾的画面。刘子期应口:“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感叹会面的心酸不已。凌云度微笑一下,缓缓开口:“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离乡万里,千情万绪却在这里牵挂着。刘子期皱着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为好。本来这最后一句由谁来说都比较沾光的,可是,说到这恋乡之情的浓浓情意,他真不知该怎么将这首诗再次转入悲凉。凌云度等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写: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结尾。”“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在众人面上环视一圈,突然昂首对凌云度说:“看来你确实是个人才,不过会作诗可并不代表你赢了。”

      凌云度微微笑着说:“看来阁下倒是想好了题目,迫不及待地准备来为难不才了。”刘子期说:“不过是寻常的斗文而已,何谈为难?”凌云度无奈地苦笑:“阁下何必要对这些字眼斤斤计较?”

      “不必劳烦刘公子,在下这里倒有几副对子,请阁下对上一对。”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凌云度放眼看去,见那人蓝布衣衫,身高体瘦,风度雅然,接着,他自报姓名,原来就是屏风上排名第二的钟文秀。凌云度心里明白,今天他将名字挂在第一行,不但刘子期要站出来,那些凡是能在屏风上挂上名的,估计一个也不会少。只要有一个能把他斗下去,那么他的行为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他早就做好了接战的准备。并非他格外自负自信第一,而是他早就已经豁出去了。他研究过兵法,读过几乎所有的战争书籍,感叹过其残酷无情。他就是想要给这些一心恋战的学子们一下沉重的打击,寡不敌众也罢,他豁出去了。

      这也是一场赌,一场豪赌。

      来状元客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戏台上的人口若悬河,精彩迭出,交战纷纷,气氛格外激烈。听得在场略懂诗书的人一脸向往,身临其境之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在场的不少人都想给凌云度这个不自量力的人一个沉重的打击,只需要一个人,只要能站出一个人,使得他败上哪怕是一场就好。可是无论是车轮战还是人墙战,这个思维敏捷的少年,别说他面不红气不喘,甚至连微微皱一下眉头的小动作都没有。似乎那些对于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题目,到他面前都成了顺水行舟。趋于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凌云度出了一个题目,在场的众人在那一刹那间全部安静下来。

      在这个时候,凌云度收敛去一直保持不变的笑意,缓缓而沉重地说道:“文斗也是斗,也是一种战争。当然,像我们这样以之为乐趣自然无妨,哪怕在这次战争中败得一塌涂地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可是,你们那些动辄想要引发战争的人,可曾想过,战士们征战沙场,带给人民的是什么?当眼前出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画面时,你们将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那些视凌云度为敌人的人也纷纷沉吟起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那是一种何等忧国忧民的心怀!连刘子期都忍不住抬头,用一种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目光看向凌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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