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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抉择(3) ...

  •   将熟田办好了,再过三个星期就要开秧门大肆插早稻了,而稻秧尤其是换回的良种,长势分外喜人、分外逼人,姬荣华这才有了时间带领全队劳动力(包括“半劳工力”)下湖挖田;起早贪黑地干,甚至不让大家回家吃午餐,而是临时在湖地安锅集中做饭,比“农忙”还忙。
      姬荣华并不对群众说什么,群众已经十分明白意义,心头美滋滋的,劲头十足,毫无怨言。大家精神面貌好,加之这田上年已经种过晚稻,极少荒草,因而,进度非常快。
      全大队的生产队长随后再次跟了姬荣华学,领了所有劳动力下长丹湖挖田。偏偏这春天是“干春”,每天莫不是好晴天,太阳照在长丹湖上,处处都是暖气洋洋。
      这天,姬荣华想:
      我可以不当大队第一把手,但我必须向新来的公社第一把手提出撤姬昌水职务和公社吴社长职务的请求。去年,我长丹湖第一次大面积地种植晚谷并且获得特大丰收,而且整个公社只我们在湖中种了谷,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吴社长一直没露面,既不召开现场会议总结经验,更不推广经验,这“社长”是干什么的呢?其于我中华的繁荣富强是有妨碍的!姬昌水任职八九年,从来没有为我大队作出重大贡献,也是于我中华的繁荣富强有妨碍的!但如果不撤他的职,几个月后的选举,也许他又要当选!
      长丹湖上的早谷终究到了手,特大丰收,这惊动了公社领导,新来的公社第一把手程林两次带队光临长丹湖湾东队会见姬荣华。程林为什么对长丹湖湾东队情有独钟?他的秘书金工成对外解释说:
      程书记已经知道梁子湖上种稻源于长丹湖上种稻,长丹湖上种稻源于长丹湖湾东队,去年于长丹湖上大面积地种晚稻获得特大丰收源于长丹湖湾东队姬荣华队长的积极努力,并且,张发云、姬从乾等同志上书反映说今年于长丹湖上种早稻获得特大丰收依然源于姬荣华同志的积极努力!
      当程林第二次带队光临长丹湖湾东队时,姬荣华刚好已经写出撤姬昌水和吴社长职务的请求而正准备往公社送,现在也就将文件直接交到程林的手上。程林收下文件随手装入公文包后,当场询问姬荣华的政治来历。姬荣华说:
      刚入互助组时,在贾县长等领导的直接关怀下,我加入了党组织,成为我长丹湖湾的第二批党员。第一批党员是四十年前的姬甫生。七岁的时候,我就崇拜党、追求党和维护党了;具体的崇拜对象是堂兄姬甫生。那时,据父亲说:我的“荣华”的名字,是姬甫生取的,其意思、不在于图显达,而是定义为 :“生为‘繁荣富强我华夏’而生,死为‘繁荣富强我华夏’而死,终生决不图个人的显达!”这定义,足见姬甫生的思想是多么地伟大,不能不使我对姬甫生崇拜致极。总算我崇拜、追求和维护党,差不多有三十年了!二十年前,我15岁多的时候,为追求党,倾家荡产,险丢性命。这事,五里四乡都晓得。
      略停,姬荣华又说:“今日向您程书记上送文件,是以组织之一员的身份,而不是以生产队长之名义。”
      程林回办公室审读完毕姬荣华呈送的文件后,第一印象是姬荣华忧国忧民的意识强烈,第二印象是“撤职”的请求值得重视,后经集体表决为:被请求人都给予“降职”处理。吴社长当即被降职,姬昌水将于换届时降职。
      “三秋”结束后,长丹湖湾所在大队的选举工作也就开始了。选举之前,不知自哪儿传出了一种说法:姓姬的在大队干部中占的比例太大了,本届应当裁减姬姓大队干部;应当由熊荫林出任大队第一把手。选举结果是:熊荫林出任大队第一把手,姬姓的大队干部仍作大队干部,不减也不增。姬昌水被改任为副大队长,他不能够面对“降职”的现实,到公社找社长,要求调到公社企业工作。公社吴社长他姬昌水的老依靠,已经屈居副职,也不吃香了,而任上的“社长”,一张年轻的新面孔方可喜,起先并不理睬他,烦了便说:
      “企业不是避风港,‘能上不能下’,不是合格的领导干部,你可要当心!”
      姬昌水不能够如愿以偿,十分懊恼,因而,日常不能够积极主动地开展工作,只能够勉勉强强地应付事务。
      熊荫林接替姬昌水不几天,便组织全大队的男劳动力于长丹湖的低洼处挖“中心沟”。这“挖中心沟”,并非熊荫林“在其位,谋其政”而陡起信心,而是也如姬荣华“在湖田上种早谷”一样,——是蓄谋已久甚或更久的事情。但熊荫林比较讲究方法:在先,他只是重视与同志们发展和保持良好关系,不故意“显示自己”,当公社领导者在酝酿“姬昌水的接班人”过程中找他谈话,而了解其对本大队生产发展前景的展望时,他才着重表白了对长丹湖如何治理的想法,即便是这样,他将“想法”外掏之前,着意加了修饰宾语的定语:“我说一点才想到的不成熟的想法”。在熊荫林想来,宾语“想法”的 “才想到的不成熟的”定语,最大的好处在于掩盖自己未曾向领导者贡献这一“想法”,从而,避免了公社领导者会因“未曾”而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现实是:有些领导者对所有下属的“贡献”如“建议”之类一概持不屑一顾甚至反感的态度。也有人“蠢”,为了使对方重视自己的“贡献”如“建议”之类而不惜与对方争吵。)可不可以干脆不于公社领导面前谈“想法”呢?当然可以。熊荫林想到了,并且还想到了一种“可能”:要是今天不在公社领导面前谈这“想法”,则这“想法”有可能永远别想见天日。进而,有一点幽思一闪而过:如果行政现实是推行大队干部终身制而姬昌水占着“第一把手”位置至终身,那么,我熊荫林的“想法”也是永远别想见天日了!
      不过,公社第一把手程林在熊荫林面前可称得上是如来,对于熊荫林这 “掩盖”的把戏,程林一笑置之,随之于心中说:你这猴儿,谁都不曾有的美好构想,偏偏就你于瞬间来了灵感而得之么!他当即就打算不让熊荫林接替姬昌水,“挖中心沟”的方案由别人来执行。只是,后来在党内实行“民主集中制”,多数人认为应当是“有功当受禄”,其他不太明朗的枝节问题可以不究,这才有了熊荫林接替姬昌水的现实。
      中心沟的规划是自南方即上游的长丹湖南边湖沿挖至下游即北方的唐家湖的北边边际。全长六里多,切面六个多平方。此外,还拟东西向地开四条共约10多里长的横沟。并且,在中心沟完工后,于中心沟北端边际之沟口处,安装两台各八寸过径的抽水机,以抽掉平时于泥中滤至沟中的湖水及雨天降的雨水,目的在于使湖泥渐渐干涸,便于耕作。后来的事实表明:这类抽水机太小,三年了还不能够 “使湖泥渐渐干涸”而“便于耕作”,反而白丢许多电费,因而,大队有干部提出“这抽水机纯是多余的摆设”的观点,从而,几条沟的作用,遭到质疑;熊荫林的领导作用,也遭到质疑。不是谁一定要与熊荫林过不去,不管是谁当第一把手,大队历来有两种声音。所幸后来又发了洪水,并且是特大洪水,淹没了长丹湖,公社于“抗洪”过程中给长丹湖中心沟下游的口子上安装了30寸过径的特大型抽水机,后来,这特大型抽水机使中心沟及横沟经常性地不积水,结果,再经两三年,湖泥干涸而湖田如山田一样便于耕作了。从而,熊荫林的领导作用,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得到历史性的确认:中心沟及横沟的开挖,当是耕作湖田的历史性转折,是熊荫林的创造精神的充分体现,其功绩堪比石局长最初使荒湖产谷而永垂青史!这“确认”是后话。
      回头说眼前。这天,于工地吃过午饭,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小柳树下,休息闲聊。十三队的队长张发云同姬荣华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姬荣华缓慢地站起,而望熊荫林缓步走去。
      “荣华队长,过来坐!”熊荫林老远喊道。
      “不用你喊。”姬荣华苦笑着说,却是未能出声,随之,略举了举手,以示回应。
      不待姬荣华立稳,熊荫林含笑地问道:
      “好像你有不如意的事?”
      “当然。”姬荣华再次苦笑着说,又是未能出声,随之,略点了点头,以示肯定。随后,缓慢地坐到树底的游草上。
      略沉静后,熊荫林又问:
      “是专门来找我的?”
      “是的。”姬荣华又再次苦笑着说,又再次未能出声,随之,略点了点头,以示应答。
      熊荫林对旁人说:“你们换个位置吧!”
      待旁人走开后,熊荫林和蔼地说:
      “讲吧!”
      略微沉默后,姬荣华低微着声音说:
      刚才,听张发云说,大队许多干部认为我率先于湖田上种早谷,事先没有向当时的大队第一把手姬昌水请示,没有提醒他动员其他生产队于湖田上种早谷,而是自己跑到其他生产队传递相关信息,目的是为了出风头,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因而违犯了组织纪律。故此,我明白了我以前于政治思想方面极不行。
      略停,姬荣华又低微着声音说:
      解放初期,吴组长也就是今天的吴社长就已经明确指出:农业社具有生产和政治诸双重性。相应地,农业社的每位劳动者,必须具有一定的政治素质。
      现在,既然明白了我以前于政治思想方面极不行,我就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广大的人民群众带上了歧途?
      从今以后,我姬荣华不再当队长,以免妨碍党的事业的正常发展!
      “你别忘了:”熊荫林微笑着说道。“曾经,人民群众给你送了‘党迷’美名。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够将积极行动和努力进取的‘党迷’精神再提高一个层次!一句话说到底:这个生产队的队长,你必须继续当下去!”
      “何必一定要继续当‘队长’这个‘官’呢!是为了革命才当‘队长’这个‘官’吗?不当‘官’同样干革命。战争年代为革命牺牲的人,生前多数没有当官。没当官,同样贡献自己的一切!”姬荣华平静地说。“一句话说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你么样劝,我姬荣华不再当队长!”
      “请你注意:这‘当队长’是党分配给你的工作,你不得抗拒!”
      “也就是说,我不当队长,你要处分我,是不是?”
      据此处分姬荣华是符合党的有关规定的,但熊荫林不愿。他早就知道姬荣华想当大队第一把手,现在自然而然地想到姬荣华为没有当上第一把手而窝了一肚子火,这一肚子火应当给予一定的时间来化解。因而,他不再答理姬荣华,而是徐缓站起,屁股一拍,走人,丢下“嗨嗨”的笑声。
      姬荣华孤零零地坐在原地思想着: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党 ,今后,我姬荣华决不再图“第一把手”。 “人贵有自知之明”。从“互助合作”到如今,老是无意识地犯错误,于五二年不走群众路线而主动接收困难户导致姬旺林有了肢体冲突、于五五年那个秋夜与何氏发生被人误会的亲密关系、于五八年卖早谷犯众恶、于五九年忙生产丢了加犁哥那侄女、于六二年休息两天导致八十几岁的炎释老人被姬家兴保管打、于□□年组织队委会导致加犁去职,以及这次于湖田栽早谷事先没有经过大队领导者,这些事起初都是自以为是,经历史检验实属犯了错误。这足以证明我姬荣华确实不能够具有“领导我们事业”的素质,就如姬加犁想当作家业余写小说写了十几年未能写成小说从而表明不具有“作家”的天分一样。
      大队第一把手不表态,姬荣华的“队长”职便卸不脱。他可以不喊工,可以不管任何事情,一切由副队长姬昌浩顶着,但大队通知队长开会,还是通知他,而不叫昌浩。当然,他不去参加大队的会,还得昌浩去。这种情况,只队委会和大队清楚,而在绝大多数社员的心目中,姬荣华已是一般群众,昌浩是队长。
      几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姬荣华在再次接到开会通知后,到了会场。散会后,他对熊荫林说:
      “鸡婆不赖抱,不能按着鸡婆赖抱。你再不宣布换人,我就到公社党委书记面前控告你!”
      熊荫林含笑而亲切地问:
      “实在不革命了?”
      “‘战争年代为革命牺牲的人’,生前多数没有当什么‘长’。”姬荣华斩钉截铁地说:“不当什么‘长’,同样实实在在地干革命!”
      熊荫林也是实在舍不得姬荣华这个人才。几个月来,姬荣华所在生产队的生产,已明显不如以前。他“嗨嗨”地两声勉强的笑,然后,极其严肃地说:
      “你莫不听人劝!多少人挽留你,一份真情,你当珍惜。”
      “一切,我过心滤过了,不必多说!”姬荣华态度坚决地说。
      熊荫林低头踱过几步后,望姬荣华说:
      “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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