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94、 抉择(2)

　　姬荣华去县农业局要目下最好的耐肥抗倒伏的早稻高产新品种，也就组织回了一批良好的早稻种。
　　浸种催芽，年轻人姬从坤当姬荣华的面提出疑问：
　　“今年多浸这多早谷种，不是太浪费了？”
　　姬荣华则严肃地说：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譬如：搞改革，每棵多放几根，不让分蘖或减少分蘖，未尝不可。你和大家既然选我当队长，就不要怀疑我的脑筋。‘用人莫疑人’这话，用得上！”
　　（从坤的哥哥姬从乾在西队当队长。这姬荣华也真是机警，居然在从坤面前来个“瞒天过海”，没有漏出一星半点信息。）
　　当天晚上，临睡觉时，刘珍珠说：
　　“我以为你瞒着大队种早谷不但于各队有害，而且于你自己有害无利。你当速急告诉各队的队长：你要在湖田种早谷，已经从县农业局购回了早稻高产新品种。”
　　“于各队有害，也就是使各队失去了一次大发展机会，这个，我早就想清楚了。但较比我当上大队第一把手之后，能够为各队带来更多的大发展机会，这目前的一次大发展机会失去了并不可惜。”姬荣华说。“你说于我有害无利，我不明白。我做事，历来的本意是为大家好，不计较个人得失。我认为个人得失没有什么可计较，大厦千间夜宿六尺，良田万亩日吃斤粮，剩下的，还是归大家了。这样的信念于自己利害关系如何，我从来没有自问过。但现在，我想我该明白你刚才说的我并不明白的道理。”
　　“当真你使各队失去了一次大发展机会，公社和大队的干部们，以及各队的队长，广大人民群众，能够认为你是个好人么，能够于大队换届选举时投你一票么？不说是别人，连我都不愿投你一票。从此，你永远别想当大队干部，也没有脸面还当生产队长，群众也不会还选你当队长！”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怎么就没想清楚呢！”姬荣华望着地面，似自言自语地说，言毕，外走。
　　“去哪里呢，莫不是去对昌水说事？”
　　“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对昌水说事的呢？”
　　“毕竟你是一位忠诚于革命事业的人嘛！”
　　姬荣华不再搭理，侧身就走。
　　“转来！”
　　“时间不早了，有么话待我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就迟了！”
　　姬荣华闻言，只好止步。刘珍珠说：
　　你不当去对昌水说事，而是应当于明天去各个生产队，具体地对那些队长说事！要不，指望昌水向各队下通知，他不情愿依了你、不立时下通知，误了农时，到头来，大家还是要怪你。大家怪你只是小事，大事是没有使大家在湖田上种早谷，实实在在地失去了你一个人几百上千辈子都难以获得的巨大利益！说去说来还是一句话，就是只有你及时向各队传递了信息，大家才不至于误了在湖田上种早谷的事情。也只有你亲自出马传递自己的信息，大家才知道是你带头在湖田上种早谷，不至于让昌水抢了你的功劳，选举时大家才会投你的票而不投昌水的票，即使大队第一把手不是你们俩的事，“生产队长”你还有资格有脸面继续当下去啊！
　　姬荣华激动不已，当即向刘珍珠跪下，于地面叩三个响头，同时，说：
　　“男子膝下贵如金，你今日言语比金贵。多谢你为我继续革命提供了巨大帮助！”
　　刘珍珠双手扶起姬荣华，然后，说：
　　我也有一点想不通，就是：既然你总是说不刻意图“显达”，那你又何必一定要争当这个第一把手呢，平时想起了什么好点子，告诉在位的第一把手，请他参考推行，不是一样地很好吗？
　　姬荣华一声叹息，说：
　　做官本来是各有各的拳路，自中央至地方的选举，实质是要于特定岗位，利用不同的人的拳路来促社会进步。
　　具体地说，昌水文化水平太低，你提出的好点子如果是极一般的，也许有被接受的可能，深奥的他就不理睬。譬如，由于几千亩荒芜的长丹湖已经变成良田，我大队的主要生产资料就由山沟、小垅、小畈转移到长丹湖上了。我曾向他建议将距长丹湖几里远的熊、黄、张、许、上姬等等村庄移到长山坜来做新式农村，他不支持。这该确实是金点子吧？长山坜就在湖边，又是不高不低的平台地势，地质坚硬，别说只将远处的熊、许、黄、张诸村移来，就是将整个大队移到这地方做成一个集镇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于生产上该要节约几多人工呀！徐许村、上熊村距长丹湖六里多远，下湖做事用于路上的时间来回就得一两个钟头；出产的谷和草总得搬回去吧，担一担谷或者稻草来回得一两个钟头，如果住在长山坜，这一两个钟头要担七八担谷或者稻草，相应地，这么多人，长年累月，万世万代，该要节约几多人工啊，而将这节约的人工用于提高生产质量或者用于从事其他工作，该要为人类创造多少财富啊！那些队长也想将本村迁来长山坜，只是这是我们长丹湖湾的地盘，大队不出面作土地调整与建设项目的统一安排，他们不好意思强求。
　　“昌水‘不支持’的理由是什么呢？”
　　“不跟你谈理由，只搁置不理！”
　　“大队不只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数吧？”
　　“那在这个生产队里，是我这个队长说了算数还是别人说了算数呢？”
　　刘珍珠不再有话可说，一个哈欠，就势歪倒于床铺上。
　　再日晨起，姬荣华去别的生产队传递在湖田上种早谷以及购良种的信息。最先得到信息的当然是西队的队长姬从乾。姬从乾当即对姬荣华表示感谢，但待姬荣华转背去了别的生产队，他就对姬荣华有了意见：
　　头天浸种的时候，你是么样对从坤解释的呢？莫不是居心不良吧！而今自打嘴巴，莫不是于强势政治面前怕担负责任吧……
　　姬从乾随即去三十几米远处的姬昌水家，对大队第一把手姬昌水汇报姬荣华这两天的异常表现。
　　姬荣华的表现启发了姬昌水。姬昌水略一思索后，平静地对姬从乾说：
　　“谁都明白做渠道和做湖堤的目的就是争取在湖田上种早谷。在湖田上种早谷是我们早已决定了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在行动，你该如他一样地放积极些，立即约了别的队长分头去其他生产队活动活动吧。”
　　姬昌水言毕，随即同姬从乾一起走出家门。但他不是“也去其他生产队活动活动”，而是要去拦截姬荣华进行责问：
　　你向其他生产队下通知的权力是谁给予的？
　　姬昌水料定姬荣华去了对门的第十三生产队，于是就往第十三生产队至第十四生产队的路口上走。还没有到达那路口，第十三生产队的队长张发云露了面。
　　“伟大的第一把手这么早就跑了出来，请问有何贵干啦？”张发云老远就笑问道。
　　姬昌水反问道：“姬荣华来通知你在湖田上种早谷了没有？”
　　“没有呀！”
　　“谁都明白做渠道和做湖堤的目的就是争取在湖田上种早谷。在湖田上种早谷本不当要我们下通知，可你们就偏要等待下通知！生产上，如此消极被动怎么行呢！现在，于这事，你该放积极些，约了别的队长分头去其他生产队活动活动吧。”姬昌水言毕，继续朝前走，往第十四生产队走，干脆也充当“跑通知”的角色。
　　大队民兵连长熊荫林是第十四生产队的人，姬昌水见过第十四生产队的队长之后到了熊荫林家，对熊荫林说：
　　已经派人分头通知各生产队为在湖田上种早谷立即采取行动，谁都明白做渠道和做湖堤的目的就是争取在湖田上种早谷，在湖田上种早谷本不当要我们下通知，可他们就偏要等待下通知，下通知之前按常理要开大队干部会议取得一致意见，可是这样做就得延误一天农时。
　　随后，姬昌水和熊荫林分头跑通知，既通知生产队长在湖田上种早谷，又通知其他的大队干部：因情况特殊，未经民主集中制而已经下达了在湖田上种早谷的通知。
　　十八个生产队，至少有五人跑通知，其中只姬荣华一人的通知为非官方通知，其他的通知都是以姬昌水为代表的官方通知，姬昌水一个人就通知了四个生产队。除本村之外，姬荣华跑了三个生产队。在第三个生产队，他遇着了好友张发云，从张发云嘴里得到了相关信息，就不再传递信息，而是径直回程了。路上，他想：大家一窝蜂似地跑出来通知“于湖田上种早谷”，意味着什么呢？无非是要说明在湖田上种早谷是姬昌水拿定的主意…… 一丝淡淡的悲哀在姬荣华的心头一闪而过。随之，他因了各生产队必定要在湖田上种早谷而欣然。
　　姬荣华传递过信息的生产队，后来姬从乾等人又误跑了一两趟，于是，有关队长便以为姬荣华传递信息如姬从乾、张发云等等一样，也是在姬昌水的安排下。所以，这次行动的总体印象是：
　　“大队下达了在湖田上种早谷的通知。”
　　事后，姬昌水见到姬荣华，并没有责问姬荣华向其他生产队下通知的权力是谁给予的，也不说知道姬荣华下通知的事情，干脆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