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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转折(3) ...

  •   再日上午分口粮。分粮要站队。——这是个看重“站队”的年代。
      以往分粮,总是队长姬荣华和会计姬昌绿具体负责;这次是保管姬家兴和姬昌绿做对手。
      粮堆就堆在禾场上,是于大风中扬过了的。粮堆的上风头有灰土有石坨,下风头有瘪谷有未成熟的“二折子”。姬家兴将上风头的和下风头的分别向堆顶堆上去数掀板,这堆上去的自然还向四周流。理应于横侧下掀板将整堆拌三遍,这样才比较均匀。拿箩站队的炎释老人如此说。姬家兴说:“太麻烦,几千斤谷,难搞。”炎释坚持说:“拌谷总比昌谷快呀!”(扬起谷,让风吹掉谷叶、瘪谷等等,称为“昌谷”。)姬家兴不作声,想么样做,就么样做。粮食不拌,大家于横侧站队比较合理。即使站于横侧,当头的和队尾的仍然要吃大亏,那出米率低的“二折子”和石头、灰土,就散在堆脚。开始铲谷自然从堆脚起,而队尾的人自然得堆那边脚下的谷。要是于上风头站队或是于下风头站队,队前队尾吃亏就更明显。没谁愿站头队。谁都怕站队尾。姬家兴指着顺手的横侧说:“站队!”
      没人拢边。但是,几乎人人都握紧了箩,如拉满的弓、待发的箭,几乎都想着只要有了五六个人站了队,自己就尽快地接到后头去。这站队的人,大都不知侧向站队的“生杀大权”真正握在铲谷的 “保管”和做对手的“会计”的手里。是合意的人来了,保管的铲谷的掀板只于堆中央铲谷;是平时反感的来了,保管的掀板只于堆边铲谷,铲得差不多了,将堆中央的铲几掀板盖于箩上。而会计则与保管是默契的,保管铲边他铲边,保管铲中他铲中。只要懂得窍理就不必拘泥于站队位置。你是合意的,哪怕是站前或站尾也不会吃亏。站前了,保管会将堆脚的谷再往堆顶掀,掀上去的要它往哪边流它就往哪边流,绝对没有再流回保管面前的。于是,第一个接谷的自然是上等谷。若“合意”的或自家的箩落在了队尾,保管会于分谷过程中,将堆那边及左边右边的,经常往站队的这边铲,落到最后的,自然都是“上等谷”。上等谷的出米率约比下等谷的高百分之十五。这就是“窍门”。保管和会计心照不宣。待站队的,只炎释和姬天庭两位老人知道用意。不过,他们不知道大祸已经于此埋伏。
      其他人(是一些小学生和老妇女)只会耍小聪明,“站队”只晓得待别人打头阵。炎释和姬天庭,只盯着会计与保管的箩,那箩丢在附近无人提,两位老人知那是压尾的,也就不握自己的箩,不站队。以往,队长和会计分粮,那谷是要拌的。没人拢边,保管无声地一笑,就开始将面前堆脚的谷掀往堆顶偏左处,会计也就将面前堆脚的谷掀往堆顶偏右处。各铲了几掀板,便有了瞬间的噼里啪啦的抢站队的声音。队站好了。保管略微望了望队列。第一名是不合意的,白抢第一名,姬家兴的掀板铲十二次有八次从侧边下的口,把接谷人的脸都气乌了。第二名第三名还是不合意的(偏偏也巧,与姬家兴不合意,也与姬昌绿不合意),姬家兴只好既铲边又铲中,铲边时铲堆尖掀板,铲中时铲半锨板、平掀板,这样就不是人人气乌脸了。
      最后,当然都是“上等谷”。
      站队的人都分到了谷,已经没有人站队了。分到了谷的绝大多数人,都挑了谷回去,不能够留意到“最后都是好谷”;没回去的都是挑不动谷的细伢和老妇,他们缺乏观察能力。姬天庭“嗨嗨”地笑,之后,对炎释说:“炎释哥,轮到我们了!”
      炎释回以无声的笑,就提了箩,向谷堆走拢去,箩就挨着谷堆放下,让孤老姬天庭先分先走。以往分粮,总是炎释站队分到手,待加犁收工来挑。只要是姬荣华铲谷,他炎释都得到礼遇。眼下分谷,曾与炎释老人家的小儿子姬加犁结了怨的保管姬家兴因了眼前“全是好谷”而心里不平衡,就放下掀板,拿起扫帚收场,欲将扫拢的灰土多的谷分给炎释,也就扫拢了,也就往炎释的箩里装扫拢的谷。
      炎释老人将箩拉开,同时,说:“积德呀!”
      姬家兴照炎释屁股之上的腰部就是一掀板,同时吼道:“我缺德吗?”
      姬家兴用力过猛,掀板的柄被振断了。
      炎释老人被打倒了。保管姬家兴打老人家的行为,连会计姬昌绿都不能容忍,姬昌绿怒斥道:“像话?!”
      高大的八十几岁的炎释老人家倒在谷籽堆上呻吟,恰巧他的在家度周末的孙子10岁多的姬达源来看祖父分到谷了没有。达源明白原委后,向在不远处犁田的姬胜犁喊:
      “伯,伯——,爹被保管打倒了!快来拉呀——”
      五十多岁的大姬加犁整整二十岁的高大的姬胜犁听到呼叫,歇了牛,往禾场跑,同时骂道:
      “狗屌×的!老子不打死你——”
      六尺五寸多高的雅号“长子”的姬胜犁经过犁田的姬昌怡的旁边,被与保管没出五腹的五尺高的姬昌怡于背后拦腰抱住了。与保管同一个房头的挖田角的姬全斗带了锄头,也拢来挡姬胜犁。
      “是要讲房头打朋伙份?”姬胜犁沉声问道。
      姬昌怡答曰:“哪里话!我与你,又多隔了几代呢?”
      “不是打朋伙份,你松手。要不,你们不仁,我不义。我打倒了你们一大排,你们莫怪哩!”
      “长子哥!那个畜生是要不得,由家法合国法处置,好不好呢?要是不处置,你再收拾还不迟。”姬昌怡喘着气,说。
      “家法么样处置呢?”
      “事情暂且交给我吧!最终,决不许他还当保管。”
      胜犁闻言,就全身放松,说:
      “就依你!”
      姬昌怡感觉到了姬胜犁已经放松,知是言之算数,也就松了手,说:“我俩一路去看伯!”
      言毕,姬昌怡领头走,胜犁随其后。姬全斗则扛了锄头随胜犁后。
      于田塍转弯处,姬昌怡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了后头跟着姬全斗,便停了步,望着姬全斗,严肃地说:
      “细爷,是赶热闹吗?”
      姬全斗就侧转身,下田挖田边了。
      到得禾场上,姬昌怡对已经被姬昌绿扶起的炎释老人一躬身,同时说:
      “伯,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言毕,迅速转身,一个箭步窜到保管姬家兴跟前,人到手到,巴掌甩到了姬家兴脸上,连甩几掌,甩掌的同时,沉声骂道:“你这畜生,你打伯,亏你下得了手!”
      姬胜犁无声地捉了姬昌怡的手,止住了打。
      姬家兴的脸颊,已经被打得通红。
      姬昌怡打人家的脸,是内行。他不象别人打人家的脸的同时,把人家的鼻孔也搞出了血,搞得太难看;也不象别人打人家的脸的同时,把人家的耳门耳朵或者太阳穴也伤着了,而使人家太吃亏;也不至于将人家的牙齿给震落,或者震出血。他打人家的脸,打出的声音响亮,而且恰到好处地得到“红”的景观,旁人看了很难过,而承受者并不很难受,因而没有太大的反感。
      姬昌怡歇了手,然后,望姬家兴厉声道:
      “从今以后,你莫想还当保管!我肯定要到大队和公社,告你的状!”
      此时的生产队长姬荣华正在家中装病。姬家兴打八十几岁老人家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姬荣华的耳朵里,他在震惊之余,想: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晴天霹雳么,我姬荣华的“同事”,居然是这种素质,这不令人惭愧吗!身边长期地埋着这样的定时炸弹却不曾有丝毫感觉,无产阶级的革命警惕性哪里去了呢…… 他抢在姬昌怡之先,拖着“病躯”,到大队部,向第一把手汇报了保管打老人家的事情,要求大队处理该事件。
      当天下午,大队党支部将长丹湖湾保管打八十几岁老人家的事件定性为“恶性事件”,从而,保管姬家兴因“品质恶劣”,被“清除出队委会”。
      用晚餐的时候,姬荣华和刘珍珠就自然而然地谈姬家兴。首先,刘珍珠说:
      姬家兴这个人早在五九年坏了晚谷种的时候,就该被清除出队委会。当时,我也说过这个人不可以还留在队委会里。不知你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个害得你和昌水差点儿跳水寻死的人免遭处分。
      随后,姬荣华一边喝酒一边谈感想,谈了很多,但不是顺着刘珍珠的思路谈,大意是说自己作为队长,于姬家兴被清除出队委会这件事有责任,平时只顾忙生产,不注重对身边的干部进行道德教育,和疏忽了思想政治工作。未了,他一声哀叹,接着说:
      “也真未曾料到:我姬荣华把两天不问事,这个队里就要出事!”
      这句话,被路过屋外的姬仁合听了去,姬仁合将之定论为“姬荣华在老婆刘珍珠面前显耀自己”,很快,将姬荣华的话和自己的定论传到大队第一把手陈宏胜的耳朵里了。陈宏胜闻言,悖然大怒:
      “除了姬荣华,地球就不转啦?没这邪事!”
      因姬仁合多嘴,陈宏胜以擅离职守的罪名,革了姬荣华的职,将姬荣华调离生产队,使其去大队林场劳动了。
      姬荣华有过辩护,说自己当时是在病中,哪个吃五谷六米能够保证不害病呢!陈宏胜则说:于当时,你具备了医生出具的病历以及证明书吗?如果具备了,那么,可以算你真在病中。“装病”,你在6年前有过前科,谁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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