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68、 为国与为民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战士意气高昂。”姬荣华在无人处唱着时兴的歌，随后，想：卖粮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偏偏就有人敢反对；粮食卖了才提出于事无补的反对意见，不是故意起哄、存心作对？这就是活生生的思想斗争，应该向党汇报看法，应该批判和斗争扰乱社会主义生产秩序的人！但是，这领头闹事的是姬昌水的没出五腹的叔，姬昌水能同意揪斗他的叔吗？显然不可能。那么，找别的领导者汇报去！不找姬昌水，也不能找大队其他干部，只能去找公社。在大队内，不管找谁，最后，事情还是转到昌水手上了，这是必然的，也就是说，找其他干部不起作用反而捅了娄子，事情会搅得更糟。公社的吴社长是熟人，也同贾区长一样比较关心人，但据说他去县里开会了，所以，这个人，找不上。开会期间，与李秘书有过几次接触，他应该还认得姬荣华。
　　于是，姬荣华风风火火、匆匆忙忙地到了公社，见到了李秘书。三句寒喧话过后，他把揪斗持反对意见的社员的要求，直截了当地摆了出来。然后，简明扼要地说明该社员如何不好，或者说把为什么要揪斗该社员的理由，说了出来。闭嘴之后，他就望着对方的面孔，只待对方嘴巴流出佳句与良言。
　　略微沉默之后，李秘书极其严肃地说：“要我们去你们那里组织群众斗群众吗？这不合适。我们既不清楚事情真相，又不能直接干预下级的事情。你可以写个书面报告交给我，由我转交党委。党当然支持一切革命行动，对于这种件事，必定有具体的处理意见，会过问到底，你放心。”
　　言毕，李秘书递给姬荣华纸和笔，叫坐桌对面茶几面前去写材料。
　　下午临下班前，姬荣华已将卖粮遭人反对的具体情况写出，并做了斗争必要性分析。最后，具体地请求公社党委部署对带头闹事的群众“作思想斗争”。这最后的请求，是此行意义之所在，是画龙点睛之笔，但同时是对李秘书的“组织群众斗群众”的理解的否定，所以，落笔时，他有过犹豫。
　　李秘书收下姬荣华的报告，如同收下一张白纸，不看一眼，更是不置一词，而是随手将报告放到桌面的文件堆子上，同时，说：来日一定交给党委，你姬荣华同志完全可以放心地静候佳音。姬荣华随之微笑着说：您的热情接待，也真感动人。多谢，多谢！李秘书亦微笑着，他一边轻轻地拍拍姬荣华的左肩膀，一边移脚往门外走，既是送客的意思，亦是下班的意思。姬荣华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也就挂着笑脸，跟着李秘书走出了办公室。随之，他融入下班的人群内，不一会儿孤出大门，走上了崎岖山道。走在山道上，他想：人生，确实没有平坦而笔直的道路可走，所经所历，非沟坎则曲折多变……
　　五六里路，不消一个钟头就走到了尽头。太阳还没有落山，刘珍珠及其他社员还在田畈为晚稻除草，姬荣华本想动手做晚饭，但转念一想：社员们在劳动，而你队长却在自家屋里做饭，影响不好吧？于是，他锁了门，到了田畈。他以为会有群众又提出卖粮食的事，却没人吭声。天快要黑了的时候，才收工，他和刘珍珠走在最后头。刘珍珠低声而未免激动地对老公说：“下午，有几个社员伙在一起，公开批评你为了讨好公社干部，多卖了粮食，会导致明年春天没饭吃。”
　　“他们这话，纯属危言耸听，别有用心！人平每月40斤粮食，国家规定的，到时，我姬荣华不会少分他们一粒谷！”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太说迟了。为什么早不作声呢？早作声就不卖嘛。大家愿意卖的，而今却怪你一个人，太要不得！”刘珍珠有些气恼地说。
　　“早作声也没用，权利在公社手上。绝多数群众没说么什，是不是。你刚才不是说只几个社员闹事么。当然，几个人也会有很大的作用，不及时正确处置就会形成意想不到的坏结果。前人是说‘千里江堤溃于一蚁穴’嘛。所以，下午，我去公社汇报了情况，要求上级过问此事。”
　　两天后，公社党委将姬荣华的书面报告批转到长丹湖湾所在大队，要求高度重视这类思想斗争新动向，指出卖余粮确是我们当前工作的重点，不可疏忽大意，强调这个报告反映的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决不可以用解决敌对矛盾的方法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也就是对于姬荣华提出的组织群众斗群众的具体要求不给予支持。不过，提到“姬荣华同志的忧国忧民意识非常宝贵，希望多加保护与爱护，应当在会议上突出忧国忧民意识”。
　　事情还是转到了大队第一把手姬昌水的手中。姬昌水很纳闷：不向支部汇报思想，却越级跑到公社里去打报告，这是什么意思呢？于工作上，他姬荣华是有过什么事找支部没有得到支持么？或者，是不是对我本人有看法、不信任？一番思索过后，他将公社批转的材料交给副书记，委托副书记将此事过问到底，而自己主动回避。
　　经过副书记做细致的思想工作，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姬昌水清楚了。姬昌水却不让副书记过问到底了，他露了面，在群众大会上，严厉批评了带头闹事的叔叔，也就是“作思想斗争”，同时，肯定了姬荣华积极执行上级指示是为国爱国的革命精神，希望社员们今后要与队长同心同德，群策群力，有什么想法要及时开诚布公地说，也可以找大队部的领导说，不要放马后炮。同时，希望队委会五位同志扭成一股绳，精诚团结，真正地为着全体社员的利益组织生产与生活，重大事情在不违背上级意志的前提下，要按大多数社员的意见办。并且说，其实，绝大多数社员的意见，也是与上级意志相一致的。上级本来是为绝大多数人着想的。因而，队委会日常工作必须坚持走群众路线，做决定要以群众是否答应来衡量可行性，具体地说，我们领导者一定要切记以民为本，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真心实意地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要牢记“得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的历史教训！
　　对于姬昌水的一番话，姬荣华是认同的。他叹服姬昌水进步快，特别是表达能力进步快，政治思想水平也提高的快。接着，姬荣华就姬昌水发言的实质作了研究。他认为姬昌水对他姬荣华实际表示了不满，作出了批判，批他判他卖爱国粮没走群众路线，不能够真心实意的维护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他于心中说：你姬昌水说的话，群众会记着。不久要卖晚谷了，到时，先开群众大会讨论怎么卖，如果多数人的意见是不卖或者少卖，那么，我姬荣华就“按大多数社员的意见办”，要是公社问责，就由你姬昌水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