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33、阡陌存情（2）

　　按常理来说，在先，刘员外应当提醒乡亲们早作种荞麦的准备，和建议只种冬萝卜。但是，在这洪水赖着久久不退的期间里，刘员外的老婆下楼梯时，突发心脏病，险些丢了老命；伤筋伤骨的事则未能幸免。这类治疗，历来惯例是“最少一百天”。“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不能“久病床头无老公服侍”。刘员外本人被婆娘的病给磨得几乎也是病人了，从而，顾了婆娘就没有把乡亲们的事系在心上。
　　同是畈田，刘员外的既多收了一季早谷，又多收了一茬荞麦，便有人忌妒。正所谓“人上一百，种种色色” 。这时的刘家庄，有一位被人尊称为“智者”的中年男子在众人面前说：如果说刘员外多收一季早谷是无意的，不必计较，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他多收了一茬荞麦是有意的，是必须计较的！
　　刘员外于荞麦田种上冬萝卜。萝卜长出几片真叶后，也就到了浓霜季节，晨起，可见田沟的积水有了薄冰，“凌冰响，萝卜长”，这温度恰适冬萝卜生长。这是名叫“系马桩”的高产萝卜种，萝卜既往泥土底下钻，又往地面上的空间长，一般都能长到一尺多长，3～5斤一个，而叶片却不多，三五片而已。因而，便见刘员外家的萝卜田一天天地绿起来，白起来。
　　这时，人家无晚稻收割，刘员外家的晚稻有了极好的收成，已于禾场上脱粒。那脱粒的石磙被牛牵引着而于脐心发出“对、对、呀、呀”的悠扬不息的慢唱。
　　石磙的慢唱与畈上刘员外家的冬萝卜的生长发出的窸窣声遥相呼应，组成美妙的乐章。这乐章越是忌妒的人越是听得清晰。“福兮，祸所伏”，刘员外深知其理。灾荒岁月，他担忧着在。
　　长工姬荣华于禾场上牵磙脱粒时，能有闲心品味着第一场晚谷与畈上萝卜共奏的乐章。他将乐章品味一阵之后，渐渐地移情别恋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家”。他想：
　　两年长工，只差两个月就到期了。量想这两个月不会生出什么岔肠。过经过典的事，都已经做尽；剩下的，都无关紧要。两年，可算是到头了，即便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却也是可以安安逸逸地睡觉的了，不必操什么心了。
　　至于 “比试”，这不值得操心。我不可能翻肠倒肚地搞出什么难题，去向朋友夏飞鸿发难。少10担谷，于我穷人来说，是大事，但我姬荣华不能为10担谷，而与人争个你死我活。我姬荣华既在乎收入，更重视两年里与同事形成的友谊。情义值千金啊，这朋友，不是10担谷可买的！当然，我姬荣华可以干脆放弃“比试”，甘拜下风。但是，这样做，未免差一味，这不能够增加友谊不说，还会让人误解。
　　当然，刘员外不再搞比试，而见人发20担谷的事，也会有。这两年，不论是夏飞鸿，还是我姬荣华，都付出了极大努力。要不然，刘员外不可能比以前年份多收好多粮。乡亲们都说这两年比往年强不少。特别是今年灾年也丰收，太感动人。像这样情况，刘员外不论少给谁10担谷，都会于心不忍。他比一般富人明理，友善，会见人20担谷。
　　有了20担谷，族上的人就会瞧得起我姬荣华了，姬庆元及其他有钱人，必不敢再说我姬荣华没有本事。当然，20担谷，不能在刘员外这里变钱。要是在这里变了钱，族人就不清楚我姬荣华挣了20担谷的事情，也许他们还是要说我姬荣华“没有本事”。我姬荣华要借用刘员外的新箩筐，请20名青年小伙子送谷。刘员外有25担新箩筐，他会借给箩筐，甚至有可能包出了送谷人的工钱。谷到门口，燃放千响鞭炮，明说年底迎谷神进门，祈愿来年家道兴旺发达，隐意则是让人注意、使人宣扬：姬荣华挣了20担谷！——两年20担谷，我姬家五村庄的富户以前没有谁舍得出过，长工们不论做到哪里也没有得过，只我姬荣华有本事变梦成真！
　　有了20担谷，我姬荣华就有了威望，也就有了笼络一帮穷人压倒现有的八家湖霸而抢租到长丹湖的可能。长丹湖有着三千多亩面积，当真我姬荣华等等租到手了，并非少数人发家致富，而是，啊，我们还要进一步和最广大的穷哥们搞好关系，要带领他们钻正当财路，而共同致富，如芝麻滚西瓜一样地使越来越多的人发富，使一方地面不再有日愁三餐、夜愁一宿的穷人；更不再有卖儿卖女以救穷的事情发生。是这样，我姬荣华以及穷哥们也就是独树一帜的“生为‘繁荣富强我华夏’而生”的“廉刀锤子党”了。(刘员外家的书橱里不敢放廉刀锤子党方面的书，却可以放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人领导戊戌维新活动的书，姬荣华也就看了这书，从而，有了不太明朗的振兴实业和倡议民权的“改良”社会的意识。)也就是说，我姬荣华不必花上大把路费钱去黄河两岸的林司令的兵营里当兵，我自家可以兴业。贺胡子两把菜刀起家，现在比陈少敏的人还要多好多，这说明自家兴镰刀锤子军不是难事。陈少敏当将官，林某人当司令，不都是自家兴业兴成的么！以前，只一门心思蕴着利用他人之力使力而求官当，真蠢，真是混过日子，白白浪费了这几年的宝贵光阴。
　　这里兴镰刀锤子军，因为是我姬荣华最先提倡，大家就应当以我姬荣华为中心，认我姬荣华为司令。我姬荣华当司令，肯定不完全学别个的样。起码来说，我兴镰刀锤子军有三不要：贪生怕死的不要，只图自己升官发财的不要，乱搞男女关系的不要，即便先是好的后来蜕变了还是不要，给予清退。跟我一起的人，都是能够为“繁荣富强我华夏”而尽心尽力的人，都是能够与胆敢侵略我华夏的外国人血战到底并最终以铁蹄践踏侵略者国土的人，他们终身都不自私自利。简单地说，他们都是不用花钱的兵，充其量是热天用的兵衣、冷天用的兵衣，每个人制两套；大刀和枪，每个人办一件。对大家总的要求是能够打仗，能够打胜仗，能够打到外国去。先生曾说不要践踏侵略者的国土，这种说法不理智，这种主张如果付诸实践，就不能够遏制侵略，不利于实现世界和眭与平稳。现在的人世较比以前也是太多事情了。以前只有一家坐天下，只有如杨家将那样的很少的人从军。现在呢，别说只有一家坐天下，百家坐天下也坐不成，千家万家坐天下还坐不稳；军人就更是有别，今有贺胡子和林司令和程少敏等等人带兵，声势当是杨家将的万倍十万倍……
　　当然，我姬荣华的人若要“能够打胜仗，能够打到外国去”，还得会玩枪，而会玩枪必须懂枪法。图书上，以及打鼓说书的，都说杨家将的枪法好，总是宣扬杨家将的枪法好。眼前，这方地面上，没有人能够教杨家将的枪法。细哥没有上过战场，初次回来探亲的时候，把“枪尖”说成了“枪口”，而今，肯定没有教杨家将枪法的用。那么，就少置些枪，多搞些大刀吧。书上和打鼓说书的都没有说谁家的刀法好，量想玩刀没有什么讲究，是谁都玩得来，人家杀姬传芳，不就是手起而人头落地么，贺胡子两把菜刀起家，不正说明大家都认为玩刀比玩枪容易么？！
　　当然，要玩刀还是玩大刀好，玩大刀比玩菜刀正统。图书上画着元帅或者将军提刀上阵，譬如穆桂英提刀上阵，提的是大刀而不是提着菜刀。再说，提着大刀上阵，威风八面，未开战先赢三分。——穆桂英真是威风得不能再威风了，历史上已经不可能还出一个穆桂英了，开战之先，她开战之先，就能够对敌人来一个勾魂摄魄之作用，不赢也要赢。而提着菜刀上阵，小家小气的，跟厨子无异，哪个将你放在眼上呢，人家盛气凌人，你不输也要输，除非对方也是提着菜刀上阵，旗鼓相当，彼此彼此。
　　当然，“湖铳”也是要办几把，专门对付那以枪和大刀敌不过的本事高强者。“湖铳”打得死野鸭子，未必打得死本事高强者，也不必打死本事高强者，只把人打伤，让人乖乖走开了事。
　　当然，除了置办兵器，还应该有如图书上所画的杨家将出阵时所用的那种旗帜。我姬荣华的战旗上，不是写“杨”，而是写“姬”，写“镰刀锤子”，写“三不要”。
　　当然，字写的多，旗面就大。杨家将的战旗差不多是一人高两人宽，我姬荣华的战旗应当是一人高三人宽。战旗不能太大，太大没人扛得动。
　　思想到此，告一结束。走过两圈后，姬荣华又有了思想，而且是低语相随：
　　“只是，战旗到底是么颜色，一直以来还没有搞清楚啊，戏台上唱《杨家将》、《穆桂英挂帅》，那旗帜并不是真的战旗啊…… 这个‘颜色’问题，就留待回家请教于细哥吧，他是具体当过兵的人，战旗是么颜色，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