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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磨砺(2) ...

  •   姬荣华于张亮走了后,仰天长叹,然后,垂首低语:
      “我姬荣华苦矣,时运不济。遥想当年的姜太公,贩猪羊俏,贩羊猪俏,猪羊一齐贩一齐发瘟,改贩面粉,却遭遇了龙卷风。我姬荣华屡屡事与愿违的命运,比姜太公的还要惨啊!
      “可是,我姬荣华同当年的‘姜太公’一样,也是在有意无意地‘修炼’呀,有谁知道这个呢?我姬荣华不离开这儿的原因,并非舍不得放弃九个月的劳动果实,而是因为遇上了个可以共同提高的好伙伴,并且,事实表明:再经年多时间的努力,我们就可以共进为名振四方的大师傅。这后头的年多时间,将是我们修炼成‘名振四方的大师傅’的关键岁月。这‘名振四方的大师傅’是为 ‘繁荣富强我华夏’奉献辉煌成果的保证。相应地,从‘利益’方面讲,近两年的‘几十担谷’的砌匠收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与永远吃香的‘名振四方的大师傅’相提并论的。当然,捞砌匠收入,可以早点儿聚够当兵的路费钱,从而,早那么几个月去当兵。只是,当兵的机会多着,而遇上共携共进的种田伙伴的机会,则是非常稀有的!”
      张亮父子仨作砌匠,至年底,结算回了可购买30担谷的工钱,即平均每人作三个月砌匠的收入,相当于姬荣华种田当两年次位大师傅的收入。这正应了前人所说的“一年易富江湖客,十年难富庄稼人”的老话。抵到腊月二十八,张亮大开宴席待宾朋,为长子完婚。长子完婚的新房是一栋独处新开地基的连三间带后套的青砖瓦屋。这样的上等房屋,在团近四乡八里实属罕见。姬荣华这天于早餐在刘员外家过了年,于上午放了年假,于午餐在张亮家喝了喜酒。——张家择腊月二十八为喜庆吉日,候做舅舅的放了年假来喝喜酒是主要原因之一。当然,他们也是借用了别人的经验。他们在开家庭会讨论 “婚庆日子”的时候,就具体言及了如下内容:时下,好多平民家中过婚庆喜事,都是抵到一年的最后几天才操办,主要是为了候那在外打工而于时间上受他人限制的亲人与朋友来团聚,或者候那在异地他乡讨米要饭的亲人与朋友“放了年假”来团聚;其实,姬荣华这做舅舅的,除了满腔的爱国之情,几年来的处境,与讨米要饭的没什么区别,应当借此“婚庆”正气,冲冲一直纠缠着他的邪气……
      于开席之前,姬荣华绕外甥的新房转了一圈子。对于这里的一派新天地,他感慨不已,心话是:要不是父子仨具有作砌匠的本事,他们哪有能力建造这华居呢!云香姐姐在时说过的“荒年饿不倒手艺人”的话,再次在他耳际响起。但为没有于三个月前接受姐夫张亮弃农从工的建议而生发的愧意,一闪而过,转而,他对这里的一派新天地,陡然生发了不屑一顾的态度,进而,想道:
      父子仨辛辛苦苦,所得只不过如此,这些,已成定局,不会另外生发出什么物质了,只会是一年不及一年了,三年后就是“旧屋”了。它仅是一家人一时期之爱物,永远没有“社会”意义。我姬荣华要是于三个月前接受了姐夫的意见,所获充其量也不过如此。相应地,失去了提高种田本事的机会才是莫大的悲哀。“种田本事” 的造化与累进是无止境的,是可以不断地新生物质的,是有着极其广泛的社会前景与社会功利性的,是能够实实在在地为我华夏的繁荣富强发挥积极作用的……
      用过午餐稍坐谈之后,张亮引姬荣华到云香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休息,说待到晚餐喝酒的时候,来请他再喝酒。姬荣华在姐的房间中略一环顾,睹物思人,心中难受,转身出屋回走。张亮的脸面,顿生悲色,随之,握了姬荣华的手,诚恳地留客道:
      “放假了,外甥喜事,你做舅舅的连过夜的工夫都没有么?!”
      姬荣华则平静地说:
      “亮哥见怪了?按惯例,今夜该是你府上满门来为外甥‘贺号’喝酒了,你该一心一意地好好地招待府上的人,莫留话别个说。你我兄弟,还计较一顿酒的事么!”
      张亮无言以对,只好吩咐儿女们立即调配一份熟食,选取两瓶好酒,给舅带转。
      虽然送君千里有一别,可阖家老少,却是陪送一程又一程;虽然做舅舅的于年龄上不及当事的外甥大,可做姐夫的却视这做舅舅的是未来的君子,对这做舅舅的怀抱为国为民效劳的大志并且具有力体身行的宝贵精神十分敬佩,对这做舅舅的年少持重的品行相当看重。要不是因为这是喜庆日子,要不是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春节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彼此定然泪眼相看了。
      姬荣华回归长丹湖湾,还没有到达自己的家门,就听到一个10岁左右的他叫不出名字的但似曾认识的女孩子说细花子在他走后的第三天因为想他想的死去了,她的伊随后也死了。这于他可算是晴天霹雳,手中拿着的物什随之落到了地面上。他后悔于细花子在世时没有向她表明“爱”的心迹。现在怪自己那时太年轻不懂事,不知道“爱”并不一定要做夫妻。但他不相信女孩所说完全是事实,只相信谁都可以看在眼里的事实即“细花子死了”,不相信谁都不可以看在眼里的事实即“细花子想男人想的死了”。他到了姬洪发的家中,遇着了姬洪发,表示了对他母亲和妹妹的哀悼。姬洪发说为了让逝者安息,他必须将该说的话说出,于是,将从母亲那儿得知的关于妹妹细花子因爱姬荣华而死的话,和盘托出。姬荣华珠泪双流,以哭声告知:自己也是一直爱着细花子在。姬洪发想:这样的社会现实,是多么残忍啊!他也是悲啼不已了。
      来年的年初八,张亮打发闺女出了门,也是操办得轰轰烈烈。女婿也是砌匠群落中的高手,亦如女儿一样长得一表人才。原拟女儿与长子同日喜庆。“两下锣一下打”的事例,先前是有的。但是,长子的老泰山却不认可,其说法是:一个门楼同日过两堂婚事,必有一胜一败。先到者为君,先至者必胜。依惯例,女儿夫家必然先到。所以,两堂婚事,只能分开操办;只能哥的事先于妹的事!
      姬荣华以身体违和为借口,不去张家参加外甥女的婚礼。为什么要这样呢?外甥女与细花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两个女孩子亦即两位亲人的命运却截然相反,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唯有尽可能回避,哪儿都不去,只在家中蒙头睡觉。
      “吃过月半粑,各人做庄稼”,这既是老话,也是现实,刘员外是约姬荣华正月十八开工的,姬荣华就拟十八清早去刘员外家。——同主家一样,图 “新年大发”。
      月半节即“正月十五”、“ 元宵节”这天的清早,张亮带了张虎来接姬荣华去过月半节,看灯会。长子夫妇及女儿女婿于年初二已随张亮来给姬荣华拜过年,只张虎新年未到过舅家,现特地带来。本来,姬荣华年初四回拜了姐夫,新年已与张虎谋面,可手艺人礼性足,要带张虎来。只让张虎一人来邀请作客可不可以呢?当然也可以,只是,差一味,姬荣华未必肯去。张亮虽是姐夫但于年龄却是父辈,其亲自跑来邀请,姬荣华深为感动,欣然同往。姐虽不在,他还是获得了一些慰藉。
      为更好地给内弟以慰藉,张亮事先特地请亲家母于“正月十五”来“住天芳”即“踏春”,并就着“月半节”,给大家做“月半粑”吃。这“月半粑”,云香在时做过,但不讲究,据云香说姬荣华小时十分喜欢看老娘做月半粑,喜欢吃那有讲究的月半粑。而今,欣闻亲家母亦钟情于做月半粑,而儿媳又没学做月半粑,便请亲家母于月半节做月半粑。
      月半粑以晚稻米磨的粉为主料,以当天早晨采的若干野菜为佐料,于早餐食用,不论人多人少,以第一锅的粑为敬。这一年十二个月,便做十二个粑,闰年十三个月,便做十三个粑。吃粑的人多,则于大锅做大粑;人少就于细锅做细粑。只要是做有灶台的人家,一般是安有大小两口锅甚至三口锅的。于锅上贴粑时,要讲次序,以右手放粑为礼,从正面前贴起,按“扣子顺”顺着往下贴,贴上之后随即于粑心轻轻一摸,留下三个上下排列的指头印,放圆满后,于锅底淋上半碗水,随之盖锅盖。锅盖有不整而漏气,用洗碗巾洗脸巾湿了堵了缝隙。灶孔大火满灶膛烧一把,之后如贴粑时一样文火烧,至大气于锅盖周边升腾,盖心发热烫手,停火片刻,此时粑已熟透,揭开木盖,看粑心指头印有无积水。最先贴上的那个粑,为第一个粑,第几个粑的粑心有水,则预兆这年这个月有雨水,三个指印分别预兆该月上中下旬,三旬都有水则该月可能发洪水,三个指印都无积水则该月可能干旱无雨。记下这粑的事,再将大年夜拑火子的结论拿来印合。如果第几个火子先全黑而第几个粑正好预兆雨水多,则无疑新的一年中,这个月绝对不用愁天不落雨。反之,第几个火子最后熄灭,而第几个粑恰好是“无雨”的兆象,那么,你庄稼人就要事先为这个月做好抗旱的打算。总结论推导出来后,粑心的水几乎都蒸发掉了,吃粑罢。
      全过程,除了几个孩子采野菜的事姬荣华没看到外,野菜上的露水,以及洗菜、切菜、做菜汤和调粉等等环节,张亮的亲家母都是特地让姬荣华一一过目了的。张亮特地搬了两把红方椅,陪姬荣华坐于灶台旁边观看着。姬荣华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自己回到了童年,错把张亮的双腿当老父的双腿他常骑的“马”,误把外甥媳的母亲的右手认作生身老母的慈掌他常吻的“粑”……他的眼眶终于潮湿了,但他毕竟是“至尊”者,他慈祥而又真诚地微笑了。他很感激张亮对姐姐之亡灵表示了这么一番夫妻之恩情。
      庄稼人开始了新的一年的躬耕。“一年四十天忙”的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尤其于“长工”来说是不真实的。长工自正月十八开工起,至年底放过年假,休想再有整个的休息日,除了端阳节、中秋节各有一个下午可以歇歇,平常,哪怕是雨雪天,也不得休息。雨雪天,有雨雪天的事,绞草靿子为农忙捆谷做准备,是非做不可的事,也是没完没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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