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28、 议论

　　秋莲的怒吼，令姬荣华猛吃一惊。趁姬荣华惊魂未定之际，秋莲搞突然袭击，而一头撞向姬荣华的胸脯。眼见秋莲送来致命一击，姬荣华本能地望侧一闪，躲过了一劫。秋莲扑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跌向地面了，马上就要上演花落泥泞里，面目皆全非的悲剧了。面对这幻化的危急情景，姬荣华又有了本能的意念与行为：在虽“不求瓦全”，但也不必来个“宁可玉碎”的意念的支配下，他急忙伸手抢抱秋莲的柳条腰。结果，虽然秋莲被救而未被地面伤着，可两人因秋莲体躯倾倒的惯性作用而同时都倒在地面上了，而且，倒地之初，是搂抱的必然组合。
　　偏偏这时，有左邻右舍的好事者跑了来，顿时，鼓掌声，贺喜声，响成一片。
　　秋莲翻身爬起，满脸绯红。在喧闹声中，她仓皇逃至屋外，继而躲入自己的屋里。被姬荣华一救，她满腔怒火，全然消失。但她认为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她打算找个机会，问问姬荣华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进而，她于心底作了适当的辩证亦即议论：倘若姬荣华确有求婚之意，则要言明这事非同寻常，要知这女人曾于人前丢眼显丑；但若婚配成就，则这女人，一心一意相厮守，而你他日，不可悔婚另娶。要是姬荣华只是存心于玩笑，或是其他目的，这样，虽然伤害了这可怜的女人的心，但毕竟还是朝这女人望了一眼，毕竟于那心中，容留了这女人的影儿，也算是于这女人有恩，这女人不当以怨相报……
　　秋莲坐在床前踏板上，想过心事，一声长叹，然后，环顾四周，末了，淡漠地说：
　　“不论怎样，这里的一切，将成过眼烟云。人生，只有从头开始——”
　　再日上午，姬荣华步入秋莲家中，落座于堂屋八仙桌下首的长板凳上，开口“嫂”闭口“嫂”地作了一番表白：既说想，又说怕不肯，迟迟不敢当面开口，而决无恶意。秋莲想：是这样，今日来，该是求婚，当明白、干脆地说“求婚”，还用得着“嫂”呀“嫂”地叫么？略一思索后，秋莲平静地说：
　　“何必费这番言语呢？你是童子伢，我是过婚嫂，还大你两三岁，彼此不般配，无缘分。你的情，我领了。往后，不可再提这宗事！”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姬荣华低声而徐缓地望秋莲说：
　　我觉得有必要作个辩白亦即就事论事——
　　当初，我的本意是要争志气，要带着你这个晓得苦楚的女人，齐心协力地，做一番事业。你有聪慧的头脑、灵巧的手，有青砖屋五间，有肥沃的田地一石三斗（13亩。石，音：担），有嫩水牯一背，这些，都是做事业的基础。只要是与你成婚配，我姬荣华就发誓终身相跟随，爱你如同爱那偷吃王母娘娘圣果而得道升天的嫦娥。哪怕是来日当上了皇帝总统，我姬荣华也决不另娶，不兴三宮六院不搞什么360后宫娘娘。
　　只是，后来——，晓得大家对你有很大看法，这于你精神压力太大，你未必能够承受得住，而终究要离开这里。你如花似玉，丽质出众，除了我姬荣华，就得不到爱情么？就图不到好的前程么？我若强留了你，反而害了你！即便你是孟家花蕊夫人，而我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我也决不像他那样强人所难而强迫你与我在一起。
　　可是，我实在不情愿是白闹一场啊……
　　现将话说透彻，意在使你留下情愿，离去欣然！
　　秋莲听过姬荣华一席话，当堂默泣不止，涕泪满襟。良久后，秋莲揩净脸面，低声道：
　　“为我想得深透，难为你有这片真情。
　　“我俩今生不算，来生见~~~~！”
　　再静静地坐片刻，姬荣华起身告辞。临出门，他回首环顾堂屋，最后，将视野落到秋莲身上，而心中说：
　　美丽的妇人啊，真可怜你白美丽了！你尚不及细花子那类貌丑而行为美的女子得人爱！
　　虽然，“革命”荡涤了“从一而终”的观念，而你尽可再配男人，但是，“乱搞”则是古今中外所不能够认可与宽容的事情！
　　“爱，要有“道德”精髓！
　　绝大多数叔伯嫂婶认为：有夫之妇与别的男人做切肤之爱，或者谈情说爱，是对丈夫的背叛，罪恶难容；而“寡妇” 寻欢与男人做切肤之爱，虽无“背叛丈夫”之罪恶，却有着“品行丑”即“不守妇道”之嫌！这做切肤之爱，与“谈情说爱”，绝不等同。与男人交往，当与闺女不能破身一样地讲贞洁！
　　要是春心难禁，你当堂堂正正地嫁人！
　　姬荣华回脸望门槛，移脚的同时，一声低微的叹息，随后，默念道：
　　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浪子回头金不换”，是说回头比不回头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跨出秋莲的大门，姬荣华站在门口，朝昌训的窗户注视了片刻。正要转了方向而回自己的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昌训杀传芳，是为了夺取秋莲的财产！”
　　随之，连锁反应地想：
　　他不容秋莲改配守财产！
　　他要将秋莲赶走！
　　啊——
　　是这样！
　　秋莲无出，其守寡，于他昌训毫无益处，他用不着监护秋莲而不许别的男人跟秋莲睏醒。
　　假如秋莲生有一子，昌训就有必要尽监护之责，而使侄儿好好成长，而不让侄儿长大后因母亲不贞洁而难面对世人！
　　既然秋莲无出，昌训就不必有其他顾虑，他只需要监护秋莲的财产即他昌训的祖人传给的财产！
　　如果传芳是有妻室儿女者，那么，昌训就不至于疑传芳想合秋莲守财产从而占了他昌训的祖业，也就不至于置传芳于死地！
　　倘若传芳没介入这令昌训生疑生厌的圈子，则我姬荣华就进了圈子，于是，被杀的就不是姬传芳，而是我姬荣华！“陪斩”，就是警钟！
　　想到此，姬荣华不寒而栗。继而，他又想：如果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受害者必定是秋莲了！三人之中的唯一幸免于难者，终究不可以幸免于难！秋莲或者被毒死，或者被勒死，或者被吊死，然后，或者被说成犯了心绞痛而死，或者被说成犯了肠绞痧而死，或者被说成鬼招魂去，或者被说成自寻短见、是自杀。自古以来，女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被害而又被掩饰真相的事例，实在是多得不能再多了！我国五千年文字演绎出的 “红颜薄命”的成语，就是对五千年文明史上相关方面最真实的写照，而辛亥革命，以及当前的廉刀锤子党，其行动目的，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有针对性地要解放这些妇女的。我姬荣华不是为着从军才与“红颜薄命”的秋莲缠上的吗，我姬荣华必须勇于为社会上的弱者担当，必须为妇女担当，必须为秋莲负责！
　　“秋莲啊，秋莲，前生有緣今相会，你今不做我妻，那你今后必是我姐了。啊，我姬荣华心中的秋莲，我姬荣华苦命的姐姐！”姬荣华内心深处，忽然说。“我姬荣华再也不能失去一位姐姐了，再也不能失去一位亲人了，再也不能面对失去一位亲人的事实了，再也承担不起失去一位亲人的痛苦了！必须，我姬荣必须拯救这位亲人……”
　　不知不觉地，姬荣华后退一步，复将脚探入门槛内，随之转了身，而面对秋莲了。已经面对秋莲，姬荣华就有了明确的意念，于是，走到秋莲跟前，说了才想到的昌训杀传芳是为了赶走秋莲，从而，夺取秋莲的财产，而如果她不走，还要坚守财产，那么，她就必定落个性命不保的下场。并且，姬荣华作了适当的议论亦即辩证。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他没来得及想清楚；只是大致上觉得该对秋莲说，这“说”就是“同情”，就是“仁慈”，就是对人类生命存续权利之爱心的奉献。
　　秋莲不待姬荣华说完，转个向，而侧面待姬荣华；那脸色，很不悦。姬荣华只顾说，不看对方的反应，而潜意识里则认定秋莲已被唤醒从而在恨保长。
　　“你走吧！”沉静片刻后，秋莲冷淡地说。
　　姬荣华受到冷待，便想到才说的话是公开揭了秋莲与传芳的私秘，是真正伤害了秋莲，于是，说：
　　“我才说的话，是陡然想到，没过心滤滤，只晓得对你有好处，实在是好心好意。然而，你作为聪明人，当想透彻！”
　　秋莲将脸转向姬荣华，望着姬荣华那有着双眼皮的凤眼，徐缓而低声地说：
　　“荣华——我这是第一次叫你‘荣华’，也是最后一次叫你‘荣华’——你去吧，来生会！”
　　“好吧，我俩求来生。”姬荣华说着就转了身。
　　秋莲听过姬荣华一番话，前思后想，便认定了姬昌训确是为了剥夺她秋莲的财产而借刀杀人，于是，对姬昌训有了刻骨仇恨，也就下定了弃家业而改嫁他村的决心。她于姬传芳满“百日”这天，暗地里去那坟前痛哭一回，意在“一日夫妻百日恩”，之后，堂堂正正地嫁了人，嫁在五门家族内，高三辈。一日，秋莲于门前遇着了亡夫的哥哥姬昌训保长，要姬昌训喊她“太婆”，姬昌训不理睬，她就唤狗让咬了姬昌训一口。
　　不多日，那咬姬昌训保长的狗疯了，死了。狗死之时，正是姬昌训被撤职之日。再不多日，尚未年满36岁的姬昌训发急病，自箍喉管，大嚷大叫。嚷叫什么，谁也听不懂。嚷着叫着，不待郎中到，进了阎王殿。（此时，正值花季的细花子尚在人间。）阴阳先生有议论亦即辩证，说是传芳到阎王面前告了状，获判索命以偿命，也就随即投狗胎复仇，咬人一口，勾去了人魂。有细心人随后查访狗的生辰，偏偏此狗乃传芳被冤杀之夜所降生，酉时死，亥时生，合理。于是，“冤冤相报”的说法，四处相传。（这话，对细花子及其母亲的精神有很大刺激。特别是细花子，她因为明白了她所心爱的人姬荣华曾经陪斩是由于被她的父亲所加害，而痛不欲生。后来，做母亲的在儿女面前说那做父亲的作恶不是一时一事，确实不是好人，不值得怀念，具体例证说：早在六年前，那做父亲的因为姬荣华左耳珠正面有粒富贵痣，而欲害死姬荣华。细花子为有这样的人面兽心的父亲而精神彻底崩溃了。最终，她想不开，走上了绝路。）但是，三年后，更换朝代，新政府成立不多时，与姬昌训未出五腹的姬得财指控姬昌文，说被民国政府撤了保长职而实为平民的姬昌训的死，实际是因了姬昌文的谋害。因而，时任镰刀锤子军营长的姬昌文被公诉，含冤沉狱十几年，后因姬荣华鼎力相助而获清白。详情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