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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曲上加曲(1) ...

  •   姬昌文于1963年减刑出狱后,因昔日战友的关怀,在省城当上了木工设计师,待遇比工人高许多。可现在,他却置 “城乡三大差别”于不顾,携妻儿回了农村。这样选择的唯一理由是: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我的阳寿,毕竟有限。我当利用剩下的光阴,为家乡做点儿有益的事情!”
      到家第二天,姬昌文走访了队长姬荣华。交谈过程中,姬昌文强调:现阶段,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不是阶级矛盾,阶级矛盾因人民民主专政的作用退居次要位置了,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作为领导者,应当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不断提高社会生产效率上面。不断提高社会生产效率,应该考虑到广开财路。单靠种粮食是不行的,是不能够满足人民的脱贫致富的要求的。他建议利用农闲,组织部分人以进山里背树到金牛街卖为副业;组织一部分劳动力以下梁子湖捕鱼为副业。末了,他更加具体地说:
      要捕鱼就要造几条木船。当真要造船,应该赶紧于年内造。年内霜风厉害,造成的新船容易被风吹得枯干,利于泥缝浸桐油。除了冬天是夏天。夏天造船也易干,但是浸了桐油后,容易长油菇。春季根本不宜造船。从现有经济实力来讲,造四条小型渔船是完全可以的。只要合理组织人力和工匠,年内完全能够造出四条船。浸油后,经两到三个月,船便可下水做业。那时,正是捕鱼旺季,而且正是“农闲 ”。搞得好,船的本钱,当年即可捞回。一条船一般可用10年,相对说来,船不算低值易耗生产资料,折旧费不是很多。
      姬荣华答应找大家研究研究。当夜,他召开队委会专门议造船、贩树。姬昌怡和姬加犁皆被邀请参加会议。
      本来,谁都没经历过捕鱼即“做业”的事情,没有讨论根据。最终达成的共识是:
      即使不能够如姬昌文说的那么美能挣大钱,也不至于造出的船派不上用场,退一万步说:这船生产队用不上,照本卖给私人,总该可以吧!至于“背树”,那是很自然的事。这四条船的树,只有靠进山里背。背出了经验,放了年假,各人自然会去钻那钱路。不管怎么说,姬昌文说的“广开财路”,应予重视。姬昌文算是有见识有责任心的人,要尊重这个人,指挥造船包括选购木材和去外村组织工匠的事,就全交姬昌文负责。
      住在湖边上,却无人真识鱼性。近30家人家,只五六人会用渔具。做船是为了捕鱼,只凭这么几个人,绝对不行。因此,有社员就造船提出质疑。姬荣华的回答,或者是“人生下来时,只会哭、会吃”,或者是“刘邦、朱元璋原本是平民,却当上了皇帝”,重复最多的话则是:“已经决定做的事,不能不做,不做迟早会有遗憾。这就是我的经验。”总之,不管人家怎么劝阻,不论是风、是雨、是咸、是淡,他都不顾,只支持姬昌文抓紧时间造船。另一方面,他组织那几个会搞鱼的(当然都拥护造船),讨论捕鱼方案,和准备渔具,准备带徒弟。
      “做屋打船,日夜不眠”,古话是这样说的,姬昌文是木匠,当然最熟悉这话。他投奔□□游击队之前,为别人做过屋,打过船,没“不眠”,但“不眠”却是确实的,是主家不眠。主家既要防材料被盗,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轮到姬昌文“不眠”了,他是姬荣华托付负全责的主人。他白天要指挥与监督别人做工,和亲自把技术关,晚上要经常到场地检查值班情况。而真正的“主家”姬荣华,则更是“不眠”。虽然已拜托姬昌文负全责,但他认为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这同时动工的四条船,那本钱是这个生产队十多年的积蓄,是决不能有闪失的,他就常常于暗处“查夜”,只他能注视别人,别人不能够看到他,他认定这样做容易发现问题,与解决问题。一个月下来,他瘦了一箍,眼睛布满了血丝。
      天作美。腊月一个整月没下雨和雪,也没下大霜。造船工地,也就只忙造船,不管是否搭棚。
      终究顺利竣工,包括泥缝浸桐油。
      有一条船是别个师傅裁的料,做成后,船头有点儿“偏”。
      年轻人姬从坤当着姬昌文的面说粗话:“是么屌手艺?做成偏头船!”
      姬荣华见姬昌文有些下不得台,便一本正经地对从坤说:“古时有个太公打条自买船(自己出全资贩运称为“自买”),船头是偏的,就偏偏发了大财。这禾场前头码着的那些大石头,都是他驾船时压船头破风浪顺便带回的。那时的洪水常常涨到这古树下,你该听你爹说过。”
      一席话,把气氛搞得十分融洽,大家也就都为生产队有了四条船之“家业”而喜了。
      “瑞雪兆丰年”,这是前人的经验总结。那么,整个冬季没有下雪,明年会是好年岁吗?队长姬荣华就又为人民群众的生活前途担忧了。
      “立春”气节过尽,又过了“雨水”、“惊蛰”,到了“春分”,老天才下雪,下了一天又一天,并且,下的雪如筛粉一般密。古话说“春分下雪百日漫”,即仲春下雪,尤其是于“春分”之后下雪,过百日左右,必然要发特大洪水。姬荣华熟悉这话,也于刘员外家做长工时经历过。当时,三人答题,于这“春分下雪百日漫”之人类经验总结方面,是不谋而合。
      于是,姬荣华对雪说:
      “年内没有下雪,我姬荣华忧。这‘春分’下雪,我姬荣华更忧!”
      进而,姬荣华默念道:姬荣华苦啊,姬荣华不能学刘员外,——明知要发特大洪水,却要按常规安排生产。田是大家的,权利是大家的。若如“土改”之初那样是“单干”,我姬荣华今天一定学当年的刘员外!
      他想就“‘春分’下雪”之事召开社员大会,启发和说服大家改变生产常规。可是,他却又不相信社员们能被说服。他认为人们不会记着20年前的此时下过这大的雪,而百日之时发过特大洪水;而有渠道承运洪水,和几乎年年小发洪水的现实,必是群众反对改变生产常规的依据。
      其实,姬荣华和当年的刘员外一样,——拿不准未来。他终究没有就“春分下雪百日漫”召开群众大会。
      在梁子湖上做业(捕鱼)的临时副业队,收入颇丰。姬荣华为之高兴,也时常去做业。
      “做业”,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学。眼下有两样做法。一样是一个人于船艄轻撑着竹篙,船舷两边各站一人,拿了双面钉有倒钩的钉耙耙鱼。钉耙如钟摆那么甩那么前上后下或者前下后上地往水底甩,不时就有一条倒霉的鱼撞到锋利的钉上,而成为渔利。不过,这有“伤口”的鱼卖不出好价钱。姬荣华学过无数次,没耙到鱼。另一样做法是将闲时办好了的用猪血反复浸蒸而成为漆黑的十几丈长的指粗的绳索,于两条船的船头上各系一个绳头,将两条船划开,使绳索相对拉直而后贴入浅水中。这绳索在这两条船的并列前进中,使鱼见了便“挖浑”(鱼吓得钻泥中藏身),另有一条船是随绳后撑的,船头拿着竹网的人见到了哪儿“挖浑”,另一只手便撑了船过去,下竹网网浑。诀窍在于怎么网,有的需“照浑网”,有的则需要“朝前网”,或者“朝后网”,全依“浑”的形状确定网法,乱网就难免“十网九空”。“看浑”不容易学,而两条船要相对保持距离保持平行也不容易,姬荣华学过几次,只能叹曰:“蠢,蠢。人老了啊——”他下过几次湖,便不再下湖。一日,刘珍珠说:“做业有鱼吃。” 姬荣华说:“没意思。”
      到了抢栽早谷季节,打鱼人都上岸回了队。一算经济账,正如姬昌文所预测:恰好本钱全收回。
      姬荣华叹曰: “前人说‘在山靠山,在水靠水’。几十年前,就该动手做业!”
      直到这时,已经多少知道一点儿法律和现代科学的姬荣华,才想起应该请公安部门和法医对姬昌训的尸骨做鉴定,看能否从中为姬昌文谋得翻案依据。经过一番努力,终究有了公正结论:当年已被民国政府免去保长职务而实为平民的姬昌训系狂犬病病毒致死,而非为当时担任共军军官的姬昌文所害死!——骨头上遍布的梅花状病毒蚀斑,既使群众释疑,又让群众大开眼界。
      即便如此,姬得财还不服,于是申诉,说这样的医学结论不当掩盖姬昌文害死姬昌训的事实,并且说尽管姬昌训具有系狂犬病病毒致死的因素,但是,不可以因此而排除姬昌文在先投毒致姬昌训死亡的因素。辩方说法律规定凡是刑事案件必须凭事实说话与做结论,决不可以凭逻辑推导说话与做结论。如果你上诉者不具有铁的事实,那么,你就得被法律定论为故意毁坏他人名誉罪等等罪名而坐牢。再说,假若姬昌训的死既与狂犬病有关还与投毒有关,则所鉴定的骨头上不仅遍布着梅花状病毒蚀斑,而且,骨头不是白色,而是乌色。姬得财被辩方的话给泯灭了自以为上诉可能有的好的前景的念头,很伤感。他拿不出铁的事实用以令姬昌文复获罪名,只有败诉。但是,他怕因为败诉转为故意攻击他人罪或是别的什么罪而坐牢,于是,请求撤诉。辩方说法律上规定已经进入程序的案件不得撤诉!打得赢官司就打,打不赢官司就撤,那世上就不存在“败诉”的说法了,不论有事无事谁都可以到法庭闹事了。进而,辩方不失时机地进行反诉,要求判姬得财故意陷害罪,并提出包括姬昌文冤枉坐十几年牢的事也得由姬得财承担责任。最终,法院判定姬得财必须为这次故意陷害姬昌文承担责任,因而,姬得财落得牢狱之灾。当然,姬昌文冤枉坐十几年牢的事,有国家为审判机关承担责任,从而给予经济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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