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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女儿的婚事(2) ...

  •   姬丹桂一心一意奔自己的前程去了。家务事方面,刘珍珠少了个帮手,天天忙得没完没了。生活方面,由于少了一个“做工分的”,少了三分之一的总工分量(姬丹桂晨兴夜寐勤加班,每月的总工分量与姬荣华的不相上下),劳动粮也就相应地少了三分之一,全家人于“吃饭”就出现了紧张。因此,姬荣华暗中自觉地量入为出,省吃俭用。他从善如流,打算“待儿子们读完小学后,不再让读书,而象丹桂也做分工。反正在学校天天只读只背诵《语录》,那上面的字,我姬荣华认得,可以抽空教儿子认,儿子到小学毕业时,只会是极少的字认不过来。”他认为:书读多了没用,姬加犁中学毕业而我姬荣华小学毕业,不都是做庄稼?根本无文化也不行,像姬从稳那样一个睁眼瞎,到省城不识门牌号码,让人力车夫从亲戚家的前门送到后门,在街头绕上九九八一圈多收去许多钱,也是太可怜!
      这天,姬荣华想起该给达源去封信,便雷厉风行写了信。此信言简意赅,自成肺肠:既特别要求达源一定要教姬丹桂认字,好好地当姬丹桂的老师,强调“送丹桂读书,是我姬荣华近几年的强烈愿望”,又叮嘱姬丹桂:“现在,‘教师’就在家中;‘学校’就设在房内,你一定要好好地读书,一定要记住姬从稳在省城不识门牌号码被人辱的事情!”
      这是第一封信,作为人父,姬荣华竟能坦率地恰如其分地说:“于经济方面,对不住,请多加谅解。你们一定要努力抓经济,不能像我瞎胡闹,闹了大半生,还是个穷父亲!”
      刘珍珠闻知丈夫是给女儿、女婿写信,激动得不得了。待姬荣华念过信,她便捉了笔,于信下面来个狗尾续貂:娘好想你们!待到过年得空,一定去看你们。我想:你们是恩爱夫妻,一定很幸福吧!生活困难,不会妨碍你们的恩爱之情。好好地过吧,上天会保佑你们!
      你们的娘:刘珍珠书
      于元旦节

      “达源哥先走的。姐么样和他在一起了呢?”已经10岁多的姬从光,惊问道。
      “你莫瞎说!”刘珍珠声色俱厉。“哪个对你说他俩在一起了?”姬从光昂然自若地回应:“爷念信,我听到。”“你真是瞎说!信上是说‘在一起了’?”“是没这样说。”“没这样说就不能乱猜、瞎说!往后,不准对别人说他们俩。连名字都不准说。要是说了,老娘我就打死你!把你头朝下脚朝上地吊起来打!怕不怕打?”“怕。”“还说不说?”“不说。”“走开!”姬从光便低着头,怏怏不乐地进了自己的卧室。一会儿,刘珍珠雍容雅步,进入姬从光的卧室,和蔼可亲地说:“今日是‘元旦节’。‘元旦节’又叫‘阳历年’。你晓得不?”“先前不晓得。”姬从光字斟句酌地说。刘珍珠莞尔一笑,说:“跟伊一路去菜园玩玩,扯两个萝卜回,做萝卜苕粉圆子吃。好不好?”“好。”做娘的将从光头顶的“粪耙子头”(发型)的短发,顺着拂了又拂,然后,牵了小手,喊了客厅小儿,一同走出门去。姬荣华拿了一角钱,专程去六里多远的公社邮政所发信。走出里多远,毫不犹豫地返了回来,将装钱的花坛倒了个底朝天,数了数钱,一块六角差两分,不但够买两斤肉,而且还剩两分钱能买两盒火柴,就装了钱,写下情真意切之留言:
      钱,我都拿去了,计划买两斤肉,拿一斤看望炎释伯,自家也好好过个阳历年!
      发过信,姬荣华去食品所买肉,只见站队买肉的人多得差不多站了半里远。案板上,只有六七边猪肉,大概四百多斤。这队后头的,能买到肉吗?姬荣华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走向队尾。他默数了人数,差不多有三百人。全公社百多个生产队,平均每个生产队有两人在这里买肉。可是,长丹湖湾两个队只一人来买肉,仅及平均数的四分之一。可见,这是个穷村,是拖“繁荣富强我华夏”后腿的穷村!姬荣华队长想着,心里好难受。(此时,全公社几乎所有生产队都在梁子湖畔围垦了湖田,所以,长丹湖湾以及长丹湖湾所在大队于几年前拥有的“湖田优势”,已经不复存在。)
      前头有了骚动。为什么骚动呢?是有人插队吗?将插队的往外推一把不就完事了?恐怕不是插队。姬荣华想着。他朝身后望,无人。朝左望,是水塘;朝右望,是茅厕。——没人来站队了。他干脆懒得站队,他认为“站与不站是一回事”,便到前头了解情况。问过两个人后,姬荣华得到的概念是:公社干部开后门,一下子剁去18刀肉共计21斤多,这不是拿去分吃,而是为儿子开亲过门装礼担用。要是再来几个人开后门,大家不是白站队了?公社食堂还没来,不会不来,一来不是几十斤?这个队伍里的特别是中段至尾部的人们,以前只掂着公社食堂,不曾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声不响地就割走了十几个吊子!这意外事件的产生,能叫人不着急、不骚动吗?一年一度的,想吃一点点肉倘若吃不到嘴,不是太叫人伤心了么!
      姬荣华想进入食品所内,看看库房是否还有肉。
      门闩着在。凡是老百姓,只能隔着钢筋窗户,与食品所内的人打交道;只有钱和肉票与肉的接触,“语言”,则是完全地“不通”。当年的日本鬼子能够说“呀格八路” “花姑娘的有”,而眼前的食品所职工,只能使人意会为“干部的有”。姬荣华想着,既恼恨,又觉得好笑,进而,自言自语:一伙屠夫,有么屌了不起呢,一屌点事,搞得这样神秘!总有那么一天,群众要造反,要求公社取消你们这个么屌食品所,还像解放初期那样,自由买卖,省得既花钱还要搭上大把工夫。一旦撤了食品所,我看你们还有么屌狠!一伙狗屌×的!把门这么死堵着,老子我姬荣华恨不能一脚踹了你个稀巴烂……
      潜意识里,则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打抱不平;惦着老人家和小孩儿过元旦节。
      猪心肺1元钱1套,猪筒骨8分钱1斤。荣华想:猪筒骨往往被屠夫的关系户与关系人开了后门,我们买不到,但猪心肺一般是没有人开后门的,要是今天买不到猪肉,就买1套猪心肺吧……
      两个多小时后,最后的姬荣华,居然有了收获。——案板上,统共还有两斤三两肉。越是到最后,肉越好,不用“搭”么什。能守到最后,取得胜利,姬荣华有决心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姬荣华坐在这窗前侧边的门阶上,盯着那出来的,所得的事实都是“只有斤把两斤”,并且,听到屋里头的对话好像说“公社昨日放了假,食堂今日不要肉”。
      多三两肉,操屠刀者问:是退肥肉,还是退瘦肉?姬荣华说要肥肉(肥瘦同价)。
      肉到手时,姬荣华长嘘一口气,然后,极其认真地说:
      “真是‘屌头上玩剃头刀,——好险’!”
      回到家中,姬荣华的义举得到了刘珍珠的赞赏。刘珍珠打发从光带了弟弟去姬昌怡家中玩,自己将猪肉用报纸和尼龙包起而夹于腋下,同丈夫一起去看望“老祖宗”未来的外甥的老祖宗炎释老人家。轻手轻脚进了大门(平时大都从侧门即“耳门”出入)。堂屋左后角老祖母曾住的床铺上,没坐人(这儿现在住治水、仲贵),两边灶间也无人,而两边堂间房都有人在说话。刘珍珠耳朵灵,听了一会儿,听出于左边堂间房住着的老人家在给孙儿讲《岳飞传》里头的“岳飞枪挑小梁王”的故事,便无所顾忌了,示意丈夫领前往那灶间拢去,往那房门拢去。站在房门外,姬荣华朝房内平声呼道:
      “伯!”(以前惯呼“炎释伯”。)
      “啊——贵客,快进来坐!”老人九十三岁高龄,耳朵还管用,眼睛还明亮,而且满口三十六牙一颗不缺,说话极清楚,并且,一点儿“老糊涂”的迹象都没有。他叫治水、望生(胜犁的长子,与治水同年生)、仲贵“回屋去”,说话的同时,起身迎客,安排已进房内的姬荣华夫妇“坐,坐”。治水礼貌而轻声地叫了客人“叔”、“婶”(以前呼“荣华叔”、“刘家婶”),继而,快步回父母房里通报“爹房里来了贵客,是荣华叔他们”。姬加犁和吴氏连忙过房来,与“亲家”及“亲家母”相见。治水随后往祖父房中加了大椅。两个女人立房中央手拉着手,激动地对视着,异口同声地叫对方“亲家母”。 ——第一次叫“亲家母”。两个男人都无吸烟习惯,老人家也是不吸烟的,相互见面不象人家那样忙着递烟,只忙着互相说“坐”,“坐”。两个女人随男人后入了座。老人家朝柜盖上的尼龙包望一眼,之后,环顾荣华夫妇说道:
      “二位带礼品来,何必呢,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嘛。”
      “是空手来看望您老青松!”姬荣华微笑着说。
      “太客气。”老人家望姬荣华说,随后,望刘珍珠说:“丹桂,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实在是个好伢!听说了这终身大事,我一直欢喜得不得了。之前,她一直没有离开过你,是不是。这多时了,很想念吧?”
      “是好想!”刘珍珠含笑地望着老人家的眼睛说。“我太想她了。她爷今日给她寄信,我在上头写了过年去看他们。还都是细伢,不晓得眼面前么样了。”
      吴氏接腔道:“我先前是打算今日去的,又怕今日不放假,也不好意思问队长放不放假。”
      “伯方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还把我当队长畏着。以后有么事要耽搁,对我打个招呼就行了。”姬荣华含笑地望吴氏说。略停,又说:“你要是很想去,过十几天去一趟。去之前,跟你亲家母通个气,烦你将我家的米带十几斤去。 ‘这是家中的米’,他们会十分激动!”姬荣华歇了嘴,而意犹未尽。
      “你吴家嫂从来没有出过四角门,只担心她搞不清楚位置,我说由我去,她坚决要去。看来,这头趟路,我得陪着她。”姬加犁望姬荣华说。姬荣华说:“你们一路去最好。我早已打算于过年和你刘家老妹一路去达源丹桂那里走走。到时,将从光兄弟俩交细哥带几天。”
      “这事,你细哥晓不晓得呢?”姬加犁问。
      “他比我先清楚!”姬荣华说。
      “啊——,这”
      “不是哪个对他说了么什。”姬荣华打断姬加犁的话,说:“以前,我多少有点儿因素的时候,他却明明白白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希望我不要阻拦丹桂和达源的事,说这本来是正当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珍珠低声地说。“估计还有别人猜着在。”
      沉静片刻后,炎释老人家说:“猜归猜,只要我们自己不证实就行了。于思想解放来说,两个伢的行为是合理的。只是,人们的看法,还很不一致,我们需要回避舆论。社会总是往‘解放’上变着的,总有一天,他们可以不顾么什了。万一这世态不变,要教后人于他们将及百年之际,接回他们。不管么样,叶落归根。这事,我已嘱托治水,要治水传喻后人,力办此事!”
      “伯关顾得真周到,谢谢呀,谢谢!”姬荣华望炎释老人家抱拳道。
      “不用谢。”炎释徐缓地说。“若讲谢,我要谢二位给了我这个福气。这丹桂,是个上上好的伢啊,我的好孙媳!我真为这骄傲不已呀——”炎释说着话时,不知不觉地握着了并且握紧了姬荣华和刘珍珠的手。
      炎释言毕,治水用托盘托了五碗面进来。每碗面里头,约有三个鸡蛋的蛋丝,这是吴氏临进公公房之时,嘱治水办的。
      姬荣华和刘珍珠几乎同时说:“真客气!”
      吴氏说:“我们既是家庭,又是亲戚,祝我们的情谊地久天长!”言毕,一碗面条便落到了刘珍珠的手上。同时,姬加犁捧了一碗给姬荣华。治水将盘托到祖父面前,往茶几上放了一碗,说:“爹吃面。”
      当刘珍珠夫妇接了面时,治水已将盘托转,恭候于父母的另一侧边。姬加犁和吴氏便同时端了盘中面,坐回椅上,陪客人吃。吃过面再说了一会儿话,姬荣华夫妇起身告辞。“就这里吃中饭!”姬加犁夫妇几乎同时挽留说。姬荣华轻声细语:“吃了面是一样,是一样。”言毕,和刘珍珠款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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