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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女儿的婚事(1) ...

  •   农事稍得闲,媒人忙起来。接二连三的媒人来访,都被姬丹桂给轰走了。
      这天中午,媒人胡散心望姬丹桂说:“你莫赶我。女孩十七八,正是俏鲜花;过了十七八,急忙把媒找。你记着,要是还这样,总有一天,你要去求我!”
      “求你,笑话!这有么什了不起呢?”姬丹桂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又说:“这种事,是个傻子也做得来。实说了吧,我有了!”
      “哎哟,你有了?你这人,真看不出!几个月了?是哪个的呢?”
      “莫放狗屁!我不是说有身孕了,我是说有对象了!”
      “只是有对象了?我不信!”
      “你的意思是肯定我有不规矩的事?我俩打个赌!我们到医院去做检查,要是查得我规矩,你赔我千块钱名誉钱;要是查得我不规矩,我贴你千块钱工夫钱!么样?回去办钱吧,我等着!”
      胡散心一笑,说:“千块钱,我是拿得出,你拿得出?”
      “笑话!用得着我出钱?再说,我一个大姑娘要出嫁了,能没聚到几千块钱么!”
      正说着,刘珍珠挑着满担水走了拢来。胡散心便不再作声,一吐舌头,远离了这家的门。
      往水缸倒过水后,刘珍珠进女儿房间,问:“那是哪个?你们说些么什呢?”
      “还不是做媒的!我叫她滚,她说我不该,对吵了几句。”
      “你有这大年龄了,正是时候,么样能得罪别人呢?”
      “不嫁,不嫁,我就是不嫁!”
      “你今日么样了呢,桂?”刘珍珠坐到女儿床沿上,与女儿并排着,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和肩背,尔后,接着说:“有么话,对娘说。说错了不怕,不对娘说,对哪个说呢?”
      “伊——”姬丹桂低叫一声,将头偎到母亲的胸脯上,良久后,蚊嗡般地说:“我不出嫁,我不走。真的。我铁心——不离开——长丹湖湾。我要,我要,我要跟,跟,跟达源!”
      刘珍珠的眼泪,落到姬丹桂的头顶上,许久后,说:
      “你这个心愿,伊在你爷还没回队时,就已经看出。你爷回来不几天,就叫我管紧点儿,大概也有数。故此,我巴不得你立时嫁出长丹湖湾。你和达源,做不得夫妻。你要委屈着点儿。虽是出了五腹十几腹,宗族还没得这事”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姬丹桂猛然离开母亲的怀抱,站到房中央,叫着,跺着脚。
      这样一来,刘珍珠便放声哭了起来。只敢低声地哭,边哭边说:
      “你为难娘,娘就活不成,要被你爷打死。娘迟早是要死,不是舍不得死,只放心不下你弟,弟太,太细呀——!”
      姬丹桂懒得听这些鬼话,转身经厨房出了屋,身后就没了母亲的哭声。做母亲的抹了一把泪,急忙追到门后,盯着女儿,看朝哪个方向走,只要不去达源家就行。之后,刘珍珠想去找达源的母亲谈谈,希望她顾及两家名誉,管好自己的儿子。但她转而低声道:也许人家那边连影子都不晓得一丁点儿,只你自家闹破了天。若是这样,去找人家,反而不好;没麻烦,惹麻烦。待女儿回,向她打听清楚了底细再说吧!
      姬丹桂知道母亲在监视,拐了一个大弯,跑到姬达源屋里找姬达源了。姬达源正在睡午觉,做娘的听说是找达源商量“做无名英雄”的事,就叫醒了达源。姬丹桂见了达源便说:“我俩出去走走,我有事与你说。”
      达源便跟了姬丹桂走,便走到了禾场边的古树下。这儿一年四季都凉爽。夏季,大家到湖里做事,上午收工经过这儿要坐坐,下午出工经过这儿也要坐坐。秋季差不多也是这样。冬春季节,也不免有人来“乘凉”。树荫能容坐百多两百人。这是一年四季青的柞浆树,这初冬时节,没有往人头上大把大把地掉枯叶的难堪,没有秃枝露梢的丑态。整株古树的叶,是一色的青绿。谁都认这树为吉祥树,即使心中有许多烦恼的事儿,只要身子钻进了树荫,便没了烦恼;有了烦恼难脱,便来树下坐。现在,姬丹桂来了,坐下了,没了烦恼。
      树荫与阳光交界处,有几个人呆着在,有的作为“出工”,在看守禾场上晒着的新谷种;有的因为住房小,屋内空气不好,专门跑来睡午觉;有的是过路歇脚。
      姬丹桂是选了离第三人较远的处所落的屁股。达源距姬丹桂两尺远,往地面坐,姬丹桂急忙沉声道:
      “坐拢来,伴我坐!”
      达源没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拢姬丹桂的边,便拢了姬丹桂的边,坐下。坐下后,达源问:
      “跑这么远的路,是事情非常重要而且很复杂吗?”
      “是的。”姬丹桂说。“直说了吧,不,我先问问你。你跟我一起这多时,跟我跑这远的路,心里愿不愿?你要实话实说!”
      “愿,肯定愿。”
      “我要你为我个人做好多好多事,愿不愿?”
      “愿,一定愿。”
      “我要你做一宗很不容易做的事,要你永远离开长丹湖湾,愿不愿?”
      “只要确是你所需要,你不论叫我做什么,我都愿!”
      “好!你是这样说定了?”
      “当然!”
      “是实话实说?”
      “当然!”
      “肯跟我结婚 ?”
      “当——嗯!姐,你么样了?”
      稍微沉静后,姬丹桂盯着达源的面孔,严肃地说:
      “么样!叫你来,就为说这。”
      “我是弟。”
      “我想好了。我能改姓换名,我俩不做姐弟,我俩能到远处安家!”
      “姐,”
      “你眼前叫我一万句姐,不及明日叫我一句‘老婆’!”
      “这”
      “这是你响了口的!古人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
      “你是爱我的,我晓得。你才将也表示了。不管走到哪里,我俩都会幸福。我俩也不懒,不会比住长丹湖湾穷。就是穷,我也心甘情愿!”
      “我们还没到年龄!”
      “你讲年龄,别个不讲年龄!我伊巴不得我立时嫁出去。做媒的把门槛都踏烂了。你愿让我嫁别人吗?我是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赶走了媒婆,就跑来找你。这种事,你也该‘速战速决’!”
      “婚姻是终生大事,你再想想。”
      “我不要再想,我想过了好多回数,想了好几个月!”姬丹桂微笑着说。“我有好几回做梦都梦到你,和你在一起玩,你教我认字、写字。有一回,你买给我两书包铅笔,我说么样用得了这多笔?你说可留一书包给我们的儿子用。我当时问:你愿做我的老公?你说:愿。我就抱了你。你就,就脱我的衣裳!”
      略沉思后,达源说:
      “我们一走,两家的大人和弟妹们,不听别人说闲话?”
      “先前,我也是顾虑这个,可以说这几个月一直都在顾虑这个,才将去约你的时候,我陡然想到这个顾虑是多余的,因为,要是我们把一个先走几天,一个后走几天,塆下的人就想不到是搞一起结婚了!”
      “啊——,想得如此周全,真难为你了!”
      “就这样说定了!”姬丹桂紧捏了达源双手。
      沉静片刻后,姬丹桂盯着达源的面孔,说:
      “叫我‘老婆’!叫!”
      “老婆!”
      “嗯——!”姬丹桂满脸笑容地答应着,语音里面,充满了笑声。随之,姬丹桂叫达源:“老——公——!”
      “嗯——!”
      姬丹桂的脸,已经彤红。她将达源的手,更着力地捏了捏,说:“我俩订婚,就凭这叫‘老婆’、‘老公’,这比人家凭彩礼订婚强千倍,胜万倍,你说是不是?”
      “是!”达源也是满脸笑态了,他亦更加紧握姬丹桂的手,望着姬丹桂的凤眼,说:“有你这聪明、善良、诚爱而又漂亮的姐做我的老婆,我达源真是幸福致极,是三生有幸!”
      “有你做我的老公,我也是三生有幸!”姬丹桂言毕,丢开达源的手,随之,站了起来,领先移脚往回走。
      姬丹桂走进卧室时,做娘的候着在。
      刘珍珠此前已经看见女儿和达源在一起,一直盯到女儿往自家门前走。她只比女儿先一步进屋。
      沉默了一会儿,母女俩展开了舌战:
      你和达源一起从禾场树下回,我看见!要是你不放弃打算,我明日后天就给你说个人家,把你赶出去!
      你迟了!我和达源“生米做成了熟饭 ”,有个多月的喜了!
      你莫瞎说、作贱自家!
      一点都不瞎说。
      几天前,你来过例假!
      那是红淀水(红墨水)染的,是故意蒙你!信不信,随你的便。再有个多月,就翘肚子。到那时,你要我遮丑就来不及了。我劝你眼下成全了我和达源,落个顺风人情。
      不! “养女不教母之过”!你必须去金牛医院刮掉!
      刮了胎就能刮了你的“养女不教母之过 ”么?要是能,我刮!
      “你,你,你”刘珍珠急出了眼泪。
      刘珍珠在这边房中流泪,那边房中回了姬荣华。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刘珍珠连忙走了过去。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她不敢瞒着丈夫。
      “为么事哭?”
      “那婆娘,要跟达源——!”刘珍珠言毕,便放声哭了起来。当然,只敢压低着声音哭,只怕外人听到哭声,跑来多事。
      姬荣华微垂着头伫立在房中央,大脑的第一反应就是:“‘细花子’终于向‘克己复礼’宣战了!”继而,前世的真正的细花子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老公,你爷—— ”的呼唤,在他的耳际回响……
      姬荣华的眼眶,也有了泪水。一会儿,他低声地说:
      “这大的事,凭哭能解决问题吗?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言毕,姬荣华便习惯地仰躺床铺上思考问题了。他要思考的问题不是同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因为,他不认为女儿的婚事有问题。——刘珍珠一说完女儿对婚姻的选择的事情,他就联想到了细花子因爱恋他而不能够如愿终究丧了生的事情。那是旧社会礼教的罪恶。如今的社会,倡导科学,作为父母,必须重视科学,不可以给青年人于幸福的选择方面设置不必要的障碍。
      刘珍珠也就习惯地于丈夫思考问题的时刻,小心翼翼,尽量使环境安静,因而很自然地止了哭。她想进一步说明事情的厉害:“丹桂已经跟了达源,有喜了!”但终究未敢说出厉害处。
      那边房的姬丹桂坐在床沿上,十分安逸。她量她父亲不会因这婚事打她,也不会骂她,了不起说几句重话,发表一些不赞成的意见。她想:
      “当真爷也和伊一样为难我,我明天、后天就走;要是他们能够体谅我,我就多陪他们几天,让达源领前走。”
      许久后,姬荣华坐起,望妻问:“你对这事,有些么样的想法呢?”
      “丑!”刘珍珠低声地说:“本门本姓的做夫妻,还没得先例。”
      沉静了一会儿,姬荣华又问:“还有呢?”
      过了片刻,刘珍珠嘀咕道:“别的,是来不及——想清楚。这事,你做爷的,么样——想的呢~~~~~?”
      姬荣华微微一笑,说:
      “你别看我的脸色行事。这件事,我给你母女俩以充分的自由。你究竟是么样看这个事的,要实说。说出之后,我们再讨论讨论。”
      这些话,那边房的姬丹桂竖着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便有了谱。
      “其实,”刘珍珠平声道:“要不是碍着面子,这宗事,还是蛮好!”
      姬荣华微笑着点点头,随后,望隔门,平声道:
      “丹桂——,你过来!”
      姬丹桂便过了隔门,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于胸腹,脸面向着屋顶。
      姬荣华朝坐床前木椅上的刘珍珠说:“来,我俩换个位。”随之站起,接着,望姬丹桂说:“来,这床沿上坐。”
      都坐定之后,姬荣华望着微低着头而双眼向着地面的姬丹桂,略微低声地说:
      “婚姻方面,旧社会是父母作主。解放十几年来,一般人家的子女,差不多还是靠父母决定终身。至于你,爷以前没有送你读书,已经很对不起你,这婚事,决不干涉,给你以充分自由。确切地说:我做父亲的,一定维护你的婚姻权利!”
      略停,接着说:
      “需要强调指出:这给予自由,是因为这婚事是正当的、合理的,不是乱来的,既体现了主体人的意愿,又遵从了现代科学原理。
      “我不光同意这婚事,还愿你因此而获得读书机会。让你掌握一些文化知识,是爷这两三年的强烈愿望!”
      略停,又接着说:
      “你伊并不反对这宗婚事本身,只是顾着风俗习惯,顾着舆论。
      “相比较之下,‘舆论’是次要的。动动脑筋,我认为可以避免舆论。现在,你就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舆论呢?”
      “这很容易。”姬丹桂望着母亲的面孔,说:“我们两家自家不对外透半句音。一个先走几天,一个后走几天,到别处安家,终生不双双回长丹湖湾走动!”
      “正合我的意思。只是,为了舆论,让你们到别处安家,爷心里很难受!”
      过了一会儿,姬丹桂说:
      “不管么样,是女子,归总要离开娘老子。只是达源他们,起始,会有些无奈。话说回来,要是他招工了呢?还不是要离开长丹湖湾!主意是我想的,说出来后,达源还是蛮喜欢的。”
      “这就好,这就好!”姬荣华笑说道,同时,无意识地轻轻地拍了拍巴掌。
      刘珍珠也就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说:
      “下一步么样,我们议一议。只是,伊和爷实在没有东西陪嫁啊!”
      “古话说‘好儿不要秧田底,好女不要换洗衣’。我是好女儿,我不要换洗衣,更不要嫁妆,只要‘合影’!”
      “对,对,对!明日清早,我们去金牛街照‘全家福’。另外,你跟每个人,单独合个影。你与我合影时,要特别将你右手腕上做记号的这颗痣照出来!”姬荣华笑说道。略停,转换话题,说:“至于‘议一议’,议么事,依我看,主要的是到哪里落脚,么样落脚。这要由丹桂把这边的态度,转告达源,让达源叫他爷过来,坐谈一番。”
      言毕,姬荣华起身,说:“我该去喊大家出工了。丹桂下午出工的时候,瞅空跟达源说说吧!”
      待做爷的出了门,姬丹桂将头偎到母亲宽而厚的胸脯上,低声而徐缓地说:
      “伊——!我没好吃,没偷嘴,没尝过是么味……还是真身,是争志气的好闺女!”
      刘珍珠闻言,激动地搂紧女儿,又流了泪。
      再日清晨,姬荣华捉了两只老鸡婆,量了三升糯米,一并带了出门,到金牛坐车去县城找义兄燕明,谈达源和姬丹桂到城里落户的事儿。
      燕明是公安局长。“户口迁移”正是他局长“份内的工作”,是“心想事成”中的“事”儿。在与姬荣华举杯畅饮之际,他说有两个地方可以落户,一个是城内,一个是城郊。就目前情况来说,在城内落户好,环境卫生,生活方便,几年后有了孩子上学,孩子到好的学校上学不用接送。从长远打算,则是住在东郊好,因为,目前,东郊实际就是农村,但那儿有好多人家的人都进城务工了,房子整栋地空着在,去那里落户买房子肯定容易并且很便宜,可以凭很少的钱买一栋明三暗五的土砖房子,不用像住城区一样租房。实在没有钱买房子,我可以出面帮忙赊账购买。买一栋房子最大的好处是占到一定的地基,于将来有发展空间,既可以向四周围扩展,又能够往天上发展。待到他们有能力扩展房屋的时候,那里的地价将数倍地上升。因为,区域发展规划表明:再过十几年,那儿将是工业新城区。当然,孩子到好的学校上学,来去有些不方便。不过,这可以锤炼孩子的意志,培养不畏艰难的性格,利于其将来面对复杂的社会。到底于何处落户,你们要拿定主意,以后不可以随意调换。
      姬荣华说:现在,我可以为他们拿定主意,就落户东郊吧。
      在姬荣华想来,“落户城区”不过是义兄的客套话或者大话,丹桂他们“落户东郊”是必然,毕竟他们是农民,只有到农村落户。至于东郊将来比较有发展前途,那是另一个方面的事,将来的事不等于现在的事,是可有可无不必认真不能作指望的事,“‘规划’是‘鬼话’”,这是群众做出的结论,这结论比较符合实际,曾经,上头就说要把县发展为市而市中心移到我们长丹湖湾及其附近。
      姬荣华做出反应后,燕明随之将酒杯向他一举,说:“祝大事告成!”
      酒后,姬荣华说:“是不是就着我今天有空,去那里转转?”
      “行!”燕明微笑着说,“估计今天能够将房子的事情落实下来。”
      燕明走近话机,将话机摇得“呜呜呜”地山响。一会儿,他与人开始通话了。嗓音大大的,姬荣华听得清楚,知这是与东郊那边的人联系落户以及购房子的事情。
      一切极其顺当。晚饭之前,落户的事和购房子的事全部落实了。
      再日,姬荣华不顾燕明夫妇一再留客,执意返回。
      不多日,姬丹桂用棉质酱色方格方头巾包几件旧衣挽在手肘上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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