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习原

10、第十章

　　庆功宴过去不久，日头升起的时候愈发早了。常冯氏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又谢了，结出红色的果实来。
　　那天见过的两个公子哥儿，叫做卫源和陆绎的，琥珀去打听了，回来同宝珠和珊瑚神秘兮兮地说，“小姐，那两位公子好生厉害，县令大人见了都要行礼呢。”宝珠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大字，没有说话。珊瑚听她说得不明白，问道，“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琥珀说道，“守门的王嫂子看到的，县令大人态度可恭敬了。”
　　珊瑚笑起来，“可见是瞎说，王嫂子守得是二门，外男如何能进来让她看到行事？”琥珀急忙说道，“珊瑚姐姐，我没胡说，他们是真的进来了，还是老爷领进来的呢！”她二人原本在给宝珠做荷包，琥珀还小，只做些穿针引线的简单活计，说得急了，手里的针线都穿不上了。珊瑚拣了别的配色的线给她，“试试这个色。”又说道，“你别着急，若他们真是老爷领进来的，怎的没来见过太太？”
　　琥珀见她还是不信，就兴致缺缺地随口说道，“王嫂子说，一个生着桃花眼的公子，也就是陆公子说，听说太太在病中，就不打扰了，久闻常家大小姐的才名，想见见大小姐。一行人就去了大小姐的院子。”
　　珊瑚有些迟疑地还没说什么，宝珠听了这话，放下笔说道，“太太如何了？”
　　“好些了，只是还有些咳。”珊瑚忙说道，原本想说的也就没再提。
　　常冯氏倒是真的病了，晚春时节夜里一场细雨微风，房间里的窗子又没关，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有些发热，急得李大虎家的连连骂了守夜的婆子好久。常冯氏请大夫来开了药，便让李大虎家的来嘱咐宝珠，严禁她过去，免得沾染了病气。宝珠见李大虎家的生气却并不慌乱，又让珊瑚过去看了看常冯氏，病情确是不重，也就乖乖听话，并不去见她，只让珊瑚日日去伺候些时候。自己虽应了不去见她，心里总惦记着，干些什么都没兴趣。宝珠兴味索然地将手中的笔丢在裂纹的笔洗里，忽然想到附近巫葭山上的齐云寺做的豆腐实属一绝，常冯氏向来爱吃，就当即决定到齐云寺去。
　　她去寻了李大虎家的，立时就要出发。她在常冯氏心里地位不低，本身也是个有脾气的，李大虎家的向来不敢把她当做小孩子对待，自去问了常冯氏，便领着她命人套了马车，出门去了。
　　女眷出门，多是在侧门上马车。宝珠几人去了，正有马车回来，却不知为何，堵在门口。家中无别人，宝珠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姐姐常宝佩的马车。宝佩身边的黄鹂正站在车旁同守门的家仆说，“……不过是要你二人将门槛卸了，怎么这么多事。喏，这个给你们。”
　　两个家仆接过黄鹂手里的荷包，苦着张脸招呼人去抬那块做门槛的横木，“黄鹂姐姐，这马车进去，不说我们俩如何交待，也不好走啊。”
　　“这你们别管，大小姐自有道理。”
　　李大虎家的上前道，“这马车怎么进到内院里来？”
　　黄鹂道，“李妈妈，大小姐崴了脚，下不得马车。”
　　李大虎家的一双眼睛在常宝佩低调而舒适的马车上转了转，还没说什么，黄鹂便有些紧张的动了动，挡在了李大虎家的面前。
　　李大虎家的收回目光板着脸道，“马车进了曲折的内院，恐怕还不如人走的快。你们几个不叫个婆子背着小姐进去，怎的把马车放进去？”
　　黄鹂撇撇嘴低声道，“婆子们身上总有股味道。”
　　宝珠今日穿件湖绿的裙子，简单梳了条麻花辫子，又只在耳垂上带了两颗小米珠，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黄鹂说了话，才看到她站在李大虎家的身后，便随意行了礼。
　　“姐姐没事吧？”宝珠一边说道，一边绕过行礼的黄鹂去撩那车帘子。
　　“别！”黄鹂尖声叫了一句，慌忙去拦。
　　她拉着宝珠的同时，车帘也被面色有些苍白的常宝佩揭起一个角，露出她自己大半身子。
　　“我没事，妹妹。”
　　她挤出一个有点生硬的笑容，“你可是要出门？快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快些到院子里休息去。”
　　宝珠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模样，随意说道，“那好吧，姐姐再见。”说完便去催李大虎家的快走。宝珠刚刚最靠近马车，隐隐嗅到一股血腥味儿，和常宝佩平日里熏得莲子香掺杂在一起，十分难闻，她猜测常宝佩说不定胆大包天，准备在自己院子里藏人，而且这人八成还是个男人。
　　她领着李大虎家的同琥珀出了门，刚刚踩着梯子上了马车，忽然有一个穿的破烂的小孩子冲过来，也不说话，只仰着头盯着宝珠看，将站在车辕上的宝珠吓了一跳。
　　家仆连忙推搡那孩子，“走走走！这儿没吃的！”
　　那孩子仍盯着宝珠看。他的眼睛不大，脸上又全是黑灰，看起来狼狈不堪。
　　宝珠说道，“给他点吃的吧。”
　　琥珀从自己拿的包袱里抽出一小包点心，递给那孩子。那小孩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也没有什么开心的表情，抓着点心就跑走了。
　　琥珀不高兴地咦了一声，“怎么这样？”
　　赶车的家仆是个嘴碎的，絮絮叨叨说道，“这是先头针线上帮忙的赵嫂子的儿子，叫赵襄。赵嫂子生了场大病，针线的活儿也做不了，就不再来了，她又是个寡妇，家里慢慢就断炊了，这小孩就成天守在咱们家门口要吃的。按理说给口吃的不算什么，这小孩偏偏拿了就走，连句谢谢都不说，实在是……从那以后，也就只有大小姐心好，常常给他些吃食。今日可能着急进去，没顾上？”
　　李大虎家的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大门里，常宝佩院子的方向。宝珠却已经钻进了马车里，只心心念念想着给常冯氏取来巫葭山的豆腐，余下这些谁家日子过得艰难，乞讨为生，常宝佩又窝藏了什么人，她一概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