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泯恩仇》芥子园

48、昙花一现的相聚

　　宋朝也得知西夏公主死去之事，对于她的尸体，大家供认不讳的是找不到。宋夏联姻之事到此结束。
　　安成公主得知女儿死去的消息，十分吃惊，她对着苍天暗自流泪，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把她抱来，如果她能在平民百姓家长大的话，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在西夏，还有一位可怜的妇人，那就是李吉浒的妻子，失去丈夫，儿子又没有踪迹，此生真的是了无牵挂。她决定出家，安成公主来看过她一次。劝不动爱月，因为她已经看破红尘。
　　“真的这么决定了吗？”安成公主问。
　　“嗯，日后还请皇后娘娘保重身体。”爱月带发修行，为的是给地底下的丈夫念经，也保佑流浪在外的儿子平安。
　　若干年后，有一位长满胡子的男人来找她时，她一时还未认出来，那人就是她的儿子。但那时，她已经入了佛门，心如止水的她，没有和儿子说很多的话，她看得出儿子正在做一件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要他高兴，那就随他去吧。人世间最难得就是——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宋朝小王爷和冷无双以及冷一枫等人向着太行山而来，只为弄清楚公主死去的原委。
　　火玫瑰和木子一见面，她就责怪木子不理她，跑到金国也不打声招呼，让她好找。
　　“大家都来了，木兰和姨娘也来了。”木子想到木莲，暗暗流下眼泪。
　　“木子，不要再流泪了，以后，我也会像木莲师姐那样待你。”木兰笑道，替木子擦干眼泪。
　　最值得高兴的自然是冷无双一家子终于团聚，而且冷一枫和杨铁箫之间的隔阂似乎也没有了。
　　杨铁箫和义兄柳毅见面，大谈对付金人之事。
　　金人早已对政局摇摇欲坠的辽人虎视眈眈，几次派兵将其打得落花流水。此时的金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因为今年三月，也就是元德六年（1124）三月，西夏李乾顺向金国上表，表示依附于金。
　　就在辽灭亡后，安成公主知故国已亡，悲痛不已，在宫中绝食而死。
　　这些是柳毅告诉大家的。木子感受最深，姐姐的养母绝食而死，可见这个女子是真的爱国。
　　这一次，这些人都自动留下来誓死抵抗金兵的进攻。
　　宋朝王爷在庭院里散步，月光之下的他，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和无奈。好好地一桩婚事，居然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木子和冷无双在窗户里望着他。如果西夏公主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成亲的吧？但是姐姐不是心有所属了吗？小王爷对姐姐究竟是哪种感情呢？木子在苦苦思索。
　　“王爷看起来很失落，听说这次宋夏联姻失败，使得宋国的处境岌岌可危。西夏那边的皇帝已经归顺金人，加上辽人被灭，此刻宋国真的是孤立无援。”冷无双长叹一声，却无法为小王爷分担丝毫的痛苦。
　　“这次真的要背水一战吗？”木子问道，她不愿与金国小王爷为敌，可是她深知此次金兵的统帅里必定有他。
　　“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杨不凡和冷文念等人走进来道，“木子，你觉得如何？”
　　“哪有那么娇弱？”木子笑道，心里却在暗暗担忧：自己的肺痨迟早是要被揭穿的，那时该如何呢？
　　“师妹，你还不去安慰一下小王爷？”火玫瑰打趣道。
　　“哥，你看师姐说的话？”冷无双把头一扭，众人都笑了。小王爷走进来，摸不着头脑。
　　冷无双羞得跑出去，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怎么了？”小王爷问。
　　“都是因为你，还不去追？”杨不凡笑道。
　　“我？我才进来，怎么惹到她？”小王爷实在不懂大家的话。
　　“是我多嘴，谁叫师妹有女怀春了呢？”火玫瑰道。
　　小王爷立刻意识到大家正在打趣他们，遂跑了出去。
　　“你们这些人，尽喜欢瞎闹？”公孙十娘笑道。
　　“在这样的时代，不找点乐子，大家不觉得很无趣吗？”杨不凡反驳道。
　　“好吧，今日大家能团聚，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公孙十娘也赞成。
　　“你这女主人也太不尽地主之谊，到现在也没让我们这些人好好吃上一顿？”火玫瑰抱怨道。
　　“你是想喝他们的喜酒吧？”冷文念笑道。
　　“我是想，还不知何时能喝你的喜酒呢？”火玫瑰趁着大家高兴，竟然打起冷文念的主意。
　　“我？算了吧！”冷文念摇头笑一笑，木子却在座位上低着头，杨不凡则干脆把头扭到别处。
　　“既然大家都想吃顿好的，那就破费一下好了。”公孙十娘笑道，称了大家的心意。
　　“即使是上战场，也得吃饱饭有力气才行，我这个东道主，要是让大伙饿肚子那实在是汗颜。”柳飞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这些天大家的确忙于各自的事，好不容易能有一次凑齐的机会，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火玫瑰主动提出给公孙十娘打下手，木子则支撑着病体给大家掌勺，因为大家都十分怀念她的厨艺。
　　“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杨不凡摇头拦在她面前。
　　“不要勉强，养好身体最重要。”冷文念也赞成杨不凡的做法，让其他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你们两个护花使者，想让大家都饿肚子吗？”火玫瑰摇头笑道，走过来拉走木子，“放心，保证不累坏她。”
　　庭院里，宋国小王爷对着盛开的桃花，心里想到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如今，西夏公主已经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回想起来，自己和她相识的日子也不过半年而已。
　　“听说太行山的桃花是冬天绽放的，没想到倒是真的。”冷无双看着这些娇艳的桃花道，虽然当初接近西夏公主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任务，不过现在，公主已经香消玉殒，自己也得知和公主是表姊妹的关系，倒有万分感慨。
　　“是啊，风一吹，就像红雨那样落下，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消逝。”小王爷感叹道，算是缅怀死去的公主。
　　“自古红颜薄命，只要出了差错，就把祸扣在女人头上，一旦遇到危险，就让女子做出牺牲。无论是烽火戏诸侯的褒姒，甚至传说狐狸附身的妲己，还是被当做政治工具的浣纱女西施，能在手掌上轻盈飞舞的赵飞燕，还是前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哪一个有好下场？只有王昭君还算好，但也避免不了独留青冢向黄昏的结局。要不是因为不受宠，也不会灰心请缨去匈奴和亲。”冷无双这番话，像是在为女子抱打不平，又像是在安慰小王爷——自古就是如此，公主的死并不能一味怪他。
　　木子和火玫瑰恰好打这儿去厨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木子笑了笑，没趣打扰他们继续向厨房走。火玫瑰跟上来问道：“你赞成他俩说的吗？”
　　“事实本来如此，古人早就说以史为镜。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生在皇家的姐姐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春秋战国，多少女子忍辱负重和亲，就连那个不可一世的汉武帝，也要把宗室女嫁到别处。”木子长叹一声，这是时代为之，她们作为这个时代里的沧海一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动接受。
　　木子和火玫瑰帮着公孙十娘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冷无双也很快赶来帮忙，后来连木兰和李湘君也来打下手。
　　“还以为五师妹不来了呢？”火玫瑰笑道，算是给大家找点乐子。
　　“我可不想被你们说成吃白食，所以当然要来。”冷无双笑道，快活地帮着木子端东西。
　　“笑靥如花的样子，不知小王爷跟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火玫瑰道，大家在厨房里正好忙得无聊，火玫瑰的一席话倒是让大家轻松许多。
　　“娘，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冷无双向李湘君告状道，“你也不管管这儿媳妇？还没进门，就欺负到我这个未来小姑头上。”
　　“什么？”火玫瑰羞红着脸否认道，想躲在木子后头，木兰不让她过去，冷无双拍手称快道：“木兰，别让她有机会含混过去！”
　　“你这个家伙，明明说的是你，反倒扯上我来了？”火玫瑰跑了出去。
　　“谁叫你老是咬着我不放，这算是报答吧？”冷无双笑着追出去，不料一头撞上想来厨房弄点吃的小王爷。
　　“对不起！”冷无双尴尬道，摸着撞疼的头，暗骂自己鲁莽，又怪师姐火玫瑰挑衅。
　　“怎么了？”李湘君闻声而出，却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没事，我不小心撞到王爷，真是不好意思！”冷无双道歉道，脸红得泛起片片红晕，在小王爷看来，就像那些娇艳的桃花。
　　“他们嚷着肚子饿，所以叫我来弄些茶点，饭前可以先填填肚子。”王爷解释道，这会儿才明白刚才大家为什么异口同声地让他来，借口虽然是该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王爷干点粗活，实际上是因为冷无双在这儿，所以大家想给他俩多造点相遇的机会。
　　“有些糕点正在蒸，等会我亲自送过来。怎么好麻烦你小王爷来这儿领？”木子笑道，知道是那些人故意捉弄他。
　　“那多谢木子姑娘！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小王爷看了一下木子道，“我差点就成了你的姐夫，不是吗？”
　　原来小王爷全都知道，木子偷看了一眼冷无双，见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心里早就猜出是她告诉小王爷这件事的始末。
　　“嗯。”木子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这个小王爷对姐姐是怎样的感觉，自己不知道，况且大家都极力撮合冷无双和小王爷。这会儿自己千万不能说错话，辜负大家想做月老的心意。
　　冷无双的心里却有些难受，小王爷的这番话是何意思，难道说他心里还是最在意西夏公主吗？虽然明明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嫉妒西夏公主，毕竟她和公主是表姊妹，况且她又已经死了。可是那股嫉妒心和失落感像毒蛇似的紧紧缠着自己。
　　“无双的脸色看起来不好，是在意小王爷刚才说他差点成为你的姐夫那句话吧？”木兰在木子耳根轻声问。
　　“看来我又惹祸了，这下子怎么劝她呢？”木子急得直挠后脑勺，这个小王爷真是死脑筋一根，完全不懂冷无双的心意，刚才的那番话换做谁也会生气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木兰道，“等会提示一下那个榆木疙瘩，不久解决了吗？”
　　“榆木疙瘩？是说小王爷吗？”木子在心里觉得好笑，不过她怕小王爷听到师姐说的那番话，毕竟人家和他们不一样，他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民百姓哪能说他们的坏话。
　　冷无双说句身体欠安就跑了，公孙十娘走到小王爷面前：“去安慰一下她吧？”
　　小王爷转身追上去，冷无双却在桃树下停住脚步。
　　“我没事，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伤到你，可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木子姑娘心里好受些。”
　　只是想让木子好受点吗？真的只是这样吗？冷无双在心里打鼓，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只能是这样，毕竟小王爷和西夏公主相处的日子甚短，感情没有那么深厚吧？
　　“如果你还不肯原谅我……”小王爷见冷无双半天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遂低着头道歉道：“请多多包涵，但是我的心里面只有——你！”
　　小王爷的深情表白吓了冷无双一大跳，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她自己刚才还怀疑小王爷是否真心喜欢公主的呢？
　　“我知道了，你不要多说。”冷无双笑道。
　　“不行，一定要说出来。”远处的角落里，在一棵大树下，火玫瑰等人在那儿偷听。
　　木子和木兰却在走廊的拐角处躲着，连火玫瑰等人也没注意到她俩。
　　“看来雨过天晴了，”木子笑道，“姐姐在天上看到的话，也会替他们高兴的吧？”
　　“师父一家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仅一家子团聚，一对儿女还找到另一半，不知道师父还回不回芙蓉宫？”木兰感叹道，却想起木莲，当初和木莲一起出宫，如今她早已不在，木子也迟早要离开芙蓉宫的，那么到时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呢。
　　“我一定陪你回芙蓉宫！”木子笑道，木莲却没料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她轻易看出来，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你还是会离开那儿的。”木兰坚定地说，一定会的，那边不是有人等着她吗？
　　“嗯，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木子道，望着碧蓝的天空，“真希望那一日来得能晚点。”
　　“什么？”木兰听不懂木子的话，难道这就是女子出嫁时舍不得的表现吗？她急得自己读过一首诗，里面提到“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没什么，”木子笑道，讨人嫌的咳嗽却来了个突击检查。
　　“你……怎么样？”木兰见木子拼命地捂住嘴，脸色如此苍白，像是病了很久的样子，“本不该让你这么劳累的。”
　　木子挥手表示没事，却不敢说话，扶着墙要回房间。木兰上来扶着她笑道：“果然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
　　“嗯，这个身体已经是一具破铜烂铁，不知何时就会倒下。”木子回房后轻声道，木兰却吓愣了，这话说得好像是得了不治之症一样，木子的病有那么严重吗？
　　木子咳得满脸通红，木兰急忙给她倒茶，正准备转身时，却发现木子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就算我直接问，也未必会告诉我的吧？”木兰想，打算等会来检查。
　　正巧火玫瑰来找木子，说大家嚷着肚子饿得咕咕叫，催着她这位大厨师赶紧烧菜。木子喝下木兰倒的热茶，强忍着身体去厨房掌勺，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给大家煮菜了呢？
　　木兰借口要上茅房，没有和木子、火玫瑰同行，待她俩走后，她又悄悄地溜回来，从木子刚才藏东西的地方抽出白手绢，上面愕然染着一朵院里的桃花，而且那颜料还没干。她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这个傻瓜，都病成这个样子，还苦苦瞒着，强撑着给大家烧菜。”木兰骂道，心有不忍，若是木莲师姐在这儿，一定不会让木子这么劳累，那么现在就由她来承担木莲师姐的责任，好好照顾木子。木兰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任务，这也许是她能为师姐和师妹做的最后一件事。
　　木子只喝了点粥，就回房休息，木兰紧跟着出来。木子在拐角处用手绢捂住嘴咳嗽。
　　“一定要这么强忍着吗？”木兰拍着她的背道。
　　“师姐，被你发现了，”木子笑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能亲手给大家烧菜，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一把！”
　　“什么最后一次，鬼话！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否则我就真的生气了。就算你帮我摘莲蓬得了第一，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木兰把头扭向别处说，眼睛却是红的。
　　“多么令人怀念的日子！我们，包括木莲师姐，一起撑着船摘莲蓬，唱着采莲曲，很……”木子说着又咳嗽起来。
　　“别说了，回房休息吧？这里风大，很容易受寒着凉。”木兰扶着木子慢慢地回房。
　　“谢谢你，木兰师姐！就像木莲师姐那样待我那么好，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
　　木兰怕她又伤心起来，于身体不利，连忙打断她道：“不要再想那些烦心的事，明年我们跟宫主商量，不摘莲蓬，换做采荷花怎样？”
　　“真的吗？”木子会心地一笑，在木兰看来就是一朵活脱脱的红莲，“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木子知道自己的病体越来越不行，尤其是近来，咳嗽的频率大大增加。
　　“看来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叫你不要说了的。”木兰生气地看着木子道，像是在责备芙蓉宫里一个刚进宫的小师妹。
　　“嗯，这次记住，我一直都是采荷花的，最喜欢王昌龄的那首《采莲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写得像是一位君子漫步荷塘边，邂逅相遇一位窈窕淑女。”木子笑道，回想起自己和杨不凡相遇的情形，却是自己被他溅起的水花弄湿衣服。
　　“嗯，这次回宫必定缠着宫主改了比赛的规矩。现在你就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有事就喊我，不许一个人强撑着。”木兰给木子盖好被子，这些事如果是木莲师姐在的话，也会做的吧。
　　“师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木子叫住要离去的木兰。
　　“什么事？”
　　“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病。”木子哀求道。
　　“嗯，一定替你瞒着，不过你也要乖乖听我的话，算是互相答应彼此的条件，”木兰点头道，凑到木子的耳边，“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因为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姐妹，不是吗？”
　　“嗯。”木子感动地笑道，这一辈子虽然和双胞胎姐姐没有在一起生活的经历，可是能和木莲木兰待在一起，也是一种莫大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