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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山雨欲来 ...

  •   弯月斜窗,清辉映地,酒香在房中弥漫未散,异常扑鼻,蒋孟舟坐在床边,时而端详手中的白瓷碗,时而端详帷帐里的少女,一脸苦思。过了片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推了推殷素素的肩膀,柔声叫醒她:“素素,喝了醒酒汤再睡。”
      奈何殷素素没理她,只是向外翻了个身,抓住了蒋孟舟的腰带,睡得安详。蒋孟舟瞧在眼里,暗叹一声,她光是熬醒酒汤就熬了一个多时辰,素素早已睡熟了,她又怎么忍心再叫醒她喝汤呢?可是不喝下的话,明天醒来不免会头痛。蒋孟舟起身将碗放在桌上,心里想着以后是不是要设个床头柜,一边卷起了袖子,半跪在床上,在殷素素头上找准了穴道,轻轻按摩起来。她浸于医道多年,于穴位很是精通,虽然治病经验不丰,但按摩穴道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她静静打量素素的睡颜,竟觉醉后沉睡的素素俏脸酡红,十分可爱,视线向下,更觉粉颈诱人,馨香扑面,心头不禁一漾。她深呼吸了几口,总算是稳定心神,冷静下来。
      殷素素一夜好眠,醒来时看见绣着团云图案的锦帐先是一愣,待回想起昨晚的事后,又是脸红又是懊恼。
      她起床后唤了丫鬟,便在蒋孟舟的房中稍作梳洗,犹豫了下,问道:“你们老板在哪儿?”
      婉儿抿嘴笑道:“老板还在客房里睡着呢,照她往常的习惯,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
      “她竟会睡那么久?”殷素素奇道。
      “老板一直是睡得晚起得晚的,前些日子忙店里的事,才算起得早些。”
      想起以往在外赶路时蒋孟舟总是天一亮便醒来打理好一切,殷素素莞尔一笑道:“那倒也真为难她了,让她好好休息,我先去店里看看。”
      她既答应打理上下一切事务,那便做得有理有样,一门心思扑到了生意上去,直到午时用膳,才装作随意的问起邱掌柜道:“除了刘家酒坊外,你们老板还有没有合意的卖家?”
      “老板透露过与老字号合作的意思,昨天来时还说要去巡看稻田后便与几家城里的老字号谈一谈。”
      “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在郊外看田了?”
      邱掌柜为人精明,立即揣摩到殷素素的用意,恭敬道:“是的。近日来生意不多,店里无事,不如让在下备辆马车送夫人出城,与老板商量事宜。”
      殷素素本就想见孟舟,见邱掌柜猜出她心思又不说破,自然乐意:“那便有劳邱掌柜了。”
      邱掌柜办事极利索,一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准备停当,除了马夫外又派了一个小厮供殷素素差遣。一路东行,卷帘窗外绿茵团团,花木繁多,极目望去,沿途零零散散的有几许人家,鸡鸣犬吠间或其中,颇有趣味。
      没过多久,马车在一座茶棚前停下,阿吉兴冲冲地车内说道:“夫人,老板正在前面的稻田里呢。”
      殷素素挑帘侧头一看,见蒋孟舟背对着她站在阳光下,穿了一身水蓝色窄袖长衫,头戴一个遮阳斗笠,双袖各挽了一节,裤脚向上卷起捋到膝盖,露出白如莲藕的四臂。殷素素见她这副打扮先是微微一愣,突然脸色一沉,眼角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将帘子扔下,声音透过帘子仍掩盖不住冷意:“去把你老板叫过来。”
      她垂下车帘,只觉坐在四方封闭的车中,更是说不出的烦闷,当即挑帘下车,进了马车旁的茶棚里。那茶棚是个十分简易的所在,不过是个用干草铺就的一个简单凉棚,棚里只摆了四张方桌,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个樵夫,一张桌子坐了两个身穿葛布短衫的剑客,正在聊天,殷素素进店时看了他们一眼,挑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店老板见客人进门,立即端了一碗凉茶上来。
      殷素素啜了一口凉茶,叫马车夫先行去放马喂草,那车夫看她面无表情,不知老板夫人怎么就生了气,心下害怕,只好恭恭敬敬道:“是,夫人。”
      坐在斜对面的一瘦一胖两个剑客听见这话,不由一笑,那瘦子低声道:“这小娘子连妇人的发髻都未曾束,一身姑娘家的打扮,那马夫唤她作夫人,岂不可笑?”
      胖剑客低笑道:“或许这是安庆的习俗呢,咱哥俩儿这么些年,什么稀奇事没见过?兴许是人家夫妻就好这一口呢。”说到后来,已是低俗不堪。
      殷素素与他们相距不远,这两句话自是清清楚楚的传到耳中,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两个剑客,眉间如寒月浸江,冷似冰霜。
      那两个剑客见对方如此,心下一凛,暗叫不好,心想在乡间小舍碰上的女子竟也懂些武功,把他们的取笑之言都听了去,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对方追究,终究是曲在己方,他二人少不了要折辱些面子。
      果不其然,殷素素哂笑一声,漠漠然的道:“两位的好奇心可真重呐。”
      两位剑客脸上一阵窘迫,瘦剑客站起身上前一步道:“方才不过是我兄弟二人胡乱开些玩笑,大家都是江湖人,算得上半个朋友,些许纷争,望请这位夫人不要介意。”
      殷素素听他话语并无诚心道歉之意,尤其是那句“夫人”令她想起这两人之前的无礼之言,更觉气烦,冷哼一声,右掌在桌上猛地一拍,叱道:“谁与你们是朋友!”她一掌落下,筷筒的竹筷立时弹出,向那两个剑客飞去。
      这一掷之力非同小可,两个剑客顿感一阵寒风袭面,瘦剑客左手平平伸出将竹筷一揽,他忍住手心酸痛,面上波澜不惊的道:“这位夫人手上好俊的功夫,想来出师非凡,不知能否卖给溧阳沈家一个面子?”他想沈家在苏皖一带小有名气,这女子功夫不弱,理应识得,搬出沈家的名头出来,他二人或能免得结怨一场。
      哪知殷素素只是盯着眼前空了的筷筒,竟将二人视若无睹:“溧阳沈家就是这么一个专爱探听私事的门派么?”
      那胖剑客拍桌骂道:“我们不过是说了两句闲话,你这女娃娃却奚落我派,是否太也不把沈家瞧在眼里?你手上功夫玩得再漂亮,能厉害得过你爷爷手里的剑吗?”
      “沈万成的松鹤剑法在江湖上不过是薄有微名,你们却把它当成金字招牌,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的剑法在我看来不足一哂。江湖上歉抑的成名好手不计其数,像两位这般可是少见的很。”她知沈万成剑法有些门道,但为人心胸狭窄,兄弟不睦,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不过是略作干笑,是以言谈中对这位前辈并不客气。
      “大胆!且不说我师叔的已经仙逝,便是在世,他的名号岂是你这女娃娃能随便玩笑的。”说罢沉肘直击殷素素上路,这一拳名叫“声彻溧水”,出自史贞女义救伍子胥的典故。当年伍子胥逃到吴国即溧阳境内,遇见史贞女向其乞食,临别时求恳史贞女不要泄露他的行踪,史贞女遂投河以示诚意。这一拳亦是沈家拳的起手式,大有昔年史贞女投河明志的凛然风慨。
      殷素素听他说沈万成去世的消息微微一惊,心想这人名气虽然不甚大,但好歹是一派之主,单论剑法,在苏皖一带或能排上前十,安庆与溧阳相距不远,竟是连半分风声都没听到,沈家家主猝然去世的消息被瞒了个严严实实,当真有些可疑。她心念电转之间右足挑起一条长凳,踢向那胖剑客,左足连扫胖剑客下盘。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条长凳被胖剑客击个粉碎,他却不断连连后退。瘦剑客见此正要拔剑,胖剑客怒道:“师兄不必,这女子好狂,竟敢坐着跟我斗……”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大热天的,两位何必那么大火气?”
      殷素素听出来者是孟舟,当即收势不攻,想到自己还在生她的气,扭过头去不看她。
      胖瘦剑客向门外望去,见来者是一个似富非农的年轻人,笑得略有轻佻,裤脚一边高一边低,上面还有几星泥点,两人看这人不像是个练家子,谁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胖剑客冷冷道:“我火气大火气小与你何干,还不闪开?”
      蒋孟舟走近殷素素身旁,淡淡道:“你的火气是否与我有关,但看要将这火气撒到谁身上了。敢问两位,众目之下对我夫人大声叫骂是为何故?倘若是错在我方,在下自当向两位谢罪。两位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在下要请两位对我夫人为刚才的无礼言语道歉。”
      瘦剑客心想这事推究起来未免脸上无光,若是对方叫帮手来,人多势众,终是落了下风。便道:“我们与这位夫人不过是发生些口角,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夫人应也不会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师弟,我们走罢。”
      “那也就是说错不在我夫人了。”蒋孟舟悠悠道。
      “哼,这事确是我们口出胡言引起的,但她侮辱我师叔的事又作何算?我师叔一家惨死,难道死后还要遭人侮辱么?”
      殷素素想这胖子言语无礼,性子暴烈,竟对那名声不彰的沈万成颇有孝心,她愕然间就听到蒋孟舟问道:“请问贵师叔是何日去世的?”
      瘦剑客暗叹了一声师弟的暴脾气,开口道:“前天我兄弟两个才接到消息,才从外地赶回溧阳。唉,师叔去世这件事奇诡之处颇多,是以门派中压下了此事,江湖上少有人闻,尊夫人不知者无罪。虽是尊夫人率先发难,但归根结底是我们无礼在先。江湖人不打不相识,大家什么风浪没见过,没由来得为了几句吵嘴结成仇家,这位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殷素素听瘦剑客话中趋利避害,懒得理他,走到吓得瑟瑟发抖的店老板的身前,掏出一锭银子笑道:“这些钱是赔那条凳子的,剩下的,你们拿去吃茶。”
      蒋孟舟见素素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心中一宽,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依这位兄台所言。”
      胖瘦剑客看殷素素对己方冷眼有加,对一个小小茶店老板客气有礼,让他俩好没面子。那瘦剑客生硬的冲抱了抱拳,转身要走,正听殷素素怪蒋孟舟道:“无非是两个没礼貌的酒囊饭袋,你急着冲出来做什么,还怕我收拾不了他们两个?”
      蒋孟舟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怕殷大小姐一生气,又说出什么‘灭人满门,全家上下鸡犬不留’的话来。”
      她说这句不过是想起两人初遇情景,随口而出的调笑之言,谁想那两个剑客听见了,齐齐脸色一变,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皆露出一副古怪神情,胖剑客嘟囔道:“莫不是那成……”
      瘦剑客给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们走!”
      他们这副奇异神情落在殷、蒋二人眼中大感奇怪,但不解其意,更不便多问。蒋孟舟见他们走远了,笑嘻嘻地向殷素素道:“这么好,过来看我,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稻子怎么样?”
      殷素素瞪了她一眼,见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们,径自快步走了出去。蒋孟舟赶忙跟了出去,她见店外郁郁葱葱,绿意正浓,一头大水牛在远处低头吃草,笑着说道:“怎么,你想踏青么?”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今天怎么回事?”殷素素上下打量她,厉声道:“你就算下田也要事先想想你的身份,你看你,穿得那么少,这成什么样子。”
      蒋孟舟笑着握住了殷素素的手,握手处一片柔滑细腻道:“原来你急着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殷素素听她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时气急,急忙挣出她手,蒋孟舟哪里舍得,两人推拉之间,殷素素足下一歪,被蒋孟舟抱在怀中:“素素,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嘛。”
      殷素素挣了几下,深知对方纵然功力不复,在招式上自己仍不是她的对方,索性不再挣脱,偎在孟舟怀中。
      蒋孟舟察觉怀中的身子变软,见四周没人看过来飞速的在殷素素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你看,这些水稻在淮地生长是一个样子,到了北方或是更南的地方就会因气候、土壤的不同有不同的长势。人也是如此,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突然去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会表现得与众不同。我以前跟你提过,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那里风土习俗与这里大为迥异,我初来这里时很不适应,有些事情,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可在这里,却是极为平常之事。
      殷素素在她怀中,幽幽一叹道:“你我初遇的时候,你总是跟我作对,我想这个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却不知……你是说,在你家乡,穿得很少也是俗例了?”
      蒋孟舟心想若是素素知道了自己曾穿泳衣在海滩玩的话还不知会吃醋成什么样子,她笑道:“正是……”声音未落,突然腰间一痛。
      殷素素拧了她的腰间软肉嗔道:“怪不得你那么坏,总是……不行,我要罚你。”
      “哦?那要怎么罚?”
      “我要……你给我挽发。”
      “嗯?”蒋孟舟嘴角微张,有些讶异:“就是出嫁妇人的那种头发?”
      殷素素低下了头,觉得脸上发烫:“我想听别人叫我蒋夫人,而不是殷姑娘。昨天刘甫是拿这件事嘲讽,今天那两个无聊剑客亦是,我想让你亲手帮我挽发。”
      蒋孟舟笑道:“那岂不是很老成,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要盘发……”
      殷素素抚上她脸,凤眼微眯:“你不愿意,也对,毕竟我们是私定终身,三书六礼都没有,我这个‘夫人’当得的确是名不副实。”
      “哇,你不是要反悔吧,我可不管,咱们可是发过誓的。”蒋孟舟双臂紧缩,抱住了殷素素,在拥殷素素入怀的那一刹那,目露酸楚。她何尝不想与怀中的女子相守一世,给她冠上蒋姓,让世人都知道她们属于彼此,但世事难料,她是否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只有天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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