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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各擅胜场 ...

  •   两匹高头骏马八蹄翻腾,不停赶路。殷素素心中郁结难消,不停催马,加之坐骑神骏,黄尘滚滚间,只觉耳畔生风,四周景物不断倒退。蒋孟舟近年来很少骑马,骑技生疏,便落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如此纵马疾驰了近一个时辰,这时日头正烈,两人到了一条小溪旁,那溪水清澈见底,无虾无鱼。殷素素勒马沿河缓行了一段,蒋孟舟也放慢速度跟在她后面。
      突然间,殷素素紧了紧缰绳,翻身下马,牵马到溪边饮水,自己反而跃上山坡,进林子里去了。这期间竟看也不看蒋孟舟,话也不说一句。
      蒋孟舟看她一路上一言不发,心知方才斗嘴惹怒了她,这会儿殷大小姐的气还没消。蒋孟舟平日里爱说说笑笑,却没忘记这位殷大小姐是个冷傲之人,这节骨眼儿可不敢再激她,于是下马坐在河畔歇息。
      过了一会儿,林子传来一阵响动,蒋孟舟回头望去,不知道殷素素用了什么方法逮到了一只山鸡。蒋孟舟忙起身笑道:“殷姑娘真是厉害,短短时间内就能猎到食物。”
      殷素素从她身边走过,仍是不理她,蒋孟舟不以为意,眼看殷素素要就杀鸡,她总不能坐享其成,便从附近捡了枯枝搭架生火。
      蒋孟舟少时曾跟随师父在外闯荡过一段时日,因师父是出家人,后又一直居住在城里,很少有机会吃到野味。这时听着山鸡被火时烤时不时发出的“滋滋”声,伴着越来越浓的肉香,山鸡表面泛起一层金红色酥皮,不禁食指大动。蒋孟舟喉咙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她看了看烤鸡,又看看殷素素,问道:“烤了这么久应该好了吧?”
      殷素素淡淡道:“还不够,要烤的外焦里嫩才行。”
      蒋孟舟闻言只好抱膝坐着等待,“不过可算是说话了。”她暗暗想。
      过了一会儿,殷素素撕下一片鸡肉,放入口中,点了点头,似是非常满意。
      蒋孟舟笑问道:“味道怎样?”
      “还不错。”殷素素顿了一顿,道:“我可没说给你吃,想吃自己去弄。”
      “你——”蒋孟舟瘪起嘴来,她不会捕猎之术,哪里能同殷素素一样找到野味来吃?一开始又不直说,她这分明是戏弄嘛。她跺了跺脚,转身走近身后树林中。就在她转身之际,殷素素暗自弯了弯嘴角,眼里满是笑意。
      蒋孟舟最终还是没能抓到什么野味,只从树上摘了一些果子,这些果子尚未成熟,味道很涩,但为求果腹,她也顾不了许多。她在河边洗干净青果,并不走回殷素素那边,在原地盘腿而坐,野果甫一入口,只觉满口苦中含涩,蒋孟舟眉毛紧紧拧起,样子十分滑稽。
      殷素素笑了一下,又见蒋孟舟拿起一颗野果放到嘴边,闭起眼睛道:“这不是野果,这不是野果。这是披萨,这是披萨……”
      “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殷素素撕下一只鸡腿,扔给了蒋孟舟,“我可不是发善心,只是听你吵个没完才给你吃的。”
      蒋孟舟听到风声,即刻睁眼接过殷素素扔来的鸡腿,撕下一块吃了赞道:“不错,不错。比我家酒楼做的都好。”虽已饿极,吃相仍是斯文。
      殷素素不禁白了她一眼,“真假。”
      蒋孟舟嬉笑道:“我这可都是肺腑之言。”
      殷素素冷笑一声,斥道:“你这人油嘴滑舌,说的话十句之中有九句半是假的,教人怎么信服?”
      “我对姑娘你说得可都是真话,天地作证,绝不敢欺。”
      殷素素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隔了半晌,方才回了一句“懒得理你!”
      吃罢午饭,两人继续赶路,傍晚时分错过了宿头,仍是未到城镇,殷素素环顾左右,指着前面的一条小河道:“你去看看前面的河里有没有鱼。”顿了顿,叹气道:“算了,像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少爷多半是不会抓鱼的,你还是捡柴生火去罢,不过没我允许别过来。”
      蒋孟舟听她这话倒不生气,心想殷姑娘说的是实情,她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可我为什么不能过来?”在收到殷素素的一记眼刀后,蒋孟舟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敢再留,转身捡枯枝去了。
      过不多久,殷素素直起腰来,看着手里活蹦乱跳的活鱼,上岸放下挽起的裤脚,回头看向背对着她坐在下游河边的蒋孟舟,舒了口长气,“这姓蒋的虽然讨厌,但还算听话。”她这么想着,突感脚上一痛,低头一瞧,一只乌龟正咬住了她的脚趾。殷素素抬腿踢向空中,那乌龟顺势被甩了出去。殷素素
      见被咬之处有一圈红印,心下气急,穿好鞋袜,急步走向蒋孟舟。
      “殷姑娘你回来了,快看看这些花,好不好看?”蒋孟舟笑着摊开手掌,只见掌心放着几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淡淡香气。
      殷素素冷冷道:“我叫你去捡柴,你去采花干什么?”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花,它们的汁液可以入菜,古人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咱们正可以用它来调味。”有一点她没说,这紫色小花名唤紫苏,是长在道路两旁的寻常草药,其味辛温,可以食用。但比起作料一途更为重要的是紫苏药用可以散寒理气,对殷素素的身子颇有益处。
      “好了好了,就按你意思做好了。”
      蒋孟舟笑道:“殷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我不是什么江湖中人,你也该考虑考虑,都不担心我下毒吗?”
      “我该如何行事,不用你来教。而且我都已经中毒了,再多一种也没什么。”殷素素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一字一句敲在蒋孟舟的心尖,就像是敲在了棉花上,绵绵沉沉,陷入其间。
      殷素素把乌龟扔到蒋孟舟怀中,面无表情的道:“你先去把这只乌龟烤了。”
      “烤乌龟?”蒋孟舟用她那略有奇异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把乌龟放在手心,摸了摸它的壳,奇道:“这只小乌龟挺可爱的呀,为什么要烤?”
      “它胆大妄为。”殷素素冷冷道。
      胆大妄为?这是什么意思?蒋孟舟知道这位大小姐脾气不好,也不知这位乌龟老兄是哪里得罪她了。“乌龟老兄,快给殷姑娘道歉,说你知道错了。”蒋孟舟换了低沉语气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求这位姑娘饶了我吧,我以后日夜为姑娘祈福,祈祷你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蒋孟舟指着乌龟惊道:“殷姑娘你听,这只乌龟都这么说了,可见它心意之诚,就放了它好不好?”
      殷素素侧过脸去,道:“无聊。”
      “你没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蒋孟舟走到河边将那只胆大妄为的乌龟放进河里。
      或许是因为那只乌龟的缘故,晚饭时蒋孟舟不时说话逗趣,殷素素却只是望看燃着的火堆,偶尔“嗯”上一声或是点点头。就在蒋孟舟大感没趣之时,她忽然站起身来径自走出十丈多远,在一株大树下坐下,抱着剑歇息。蒋孟舟见此只好运功养神,过了良久,她慢慢张开眼睛,火堆中仍有几点火苗跳动,她看了一眼倚树而眠的殷素素,接着轻手轻脚地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长衣,走去殷素素身边给她披上。
      她蹲身凝视着殷素素的憔悴丽容,想到她有伤在身,若是一人孤身上路,没有一两人照料,真是不妥之极,不知怎的,心头忽然一悸,其中缘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二日上午,两人继续东行,到了一处小镇上,蒋孟舟正要问殷素素是不是在这里歇一歇再走,转头就看见殷素素目光流连在一个小摊子上。只见一个老人支了个小摊子,上面摆好了器具,蒋孟舟小时候玩过,一瞧便知是个做糖画的小摊子,笑着问道:“你想要糖画吗?”
      “都是哄小孩子的东西。”殷素素扭过头来不再去看。
      “殷姑娘,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等一等我。”蒋孟舟不等殷素素回答,便下马走开。殷素素顺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见她走到那买糖画的小摊子旁,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老人直笑。那老人跟她谈笑,手下不闲着,不一会儿就画出一个葫芦,一个猪头来。蒋孟舟付了钱,一只手举着一个糖画走到
      殷素素面前,“老家人说葫芦寓意好,喏,送给你。”见殷素素犹疑不决,蒋孟舟笑道:“不用担心,就算有人笑话,也有我陪着你呢。”
      殷素素接过糖画,道了一声“谢谢”,可那垂首深思的姿态,令人难以猜出她想着什么心事。

      两人晓行夜宿,不出几日,出了湖北省境,进了江西。这日到了九江,九江乃是赣中第二大城,进得城中,见得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错身其中,繁华热闹,人情胜景,别有一番风致。街上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极为平整,蒋殷二人的马蹄得得之声,也被叫嚷声掩过。两人进城后行了一段路,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蒋孟舟好奇心起,下马凑上前去,拨开人群,仔细一看,不由一怔,“莫七侠?”
      莫声谷曾在武当山上见过蒋孟舟,当时沉浸在俞岱岩伤势的悲痛中,一时不及留意她。今日见到,也是略微意外。念及她对俞岱岩有护送之恩,抱拳道:“蒋公子,当日情急,尚未答谢救护我三哥之恩,莫七今日补了。”
      蒋孟舟看莫声谷比自己还小上几岁,虽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不由暗笑,“今日来这里碰上也是巧了,“谢”就不比了,我来给你引见一个人,她才是你该感谢的。”回身招手,笑道:“殷姑娘,这位便是武当七侠之一的莫七侠。”
      莫声谷望向蒋孟舟身后,一个秀美少女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脸色霜然,听到蒋孟舟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既不翻身下马也不答话,想着凭借“武当七侠”的名头江湖上的人常常给出三分薄面,岂知这少女神态傲然,竟似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虽是少年老成,终究是少年人心性,心头有气,不再去看殷素素,对蒋孟舟说道:“在下尚有要事,蒋公子,就此别过。”
      蒋孟舟一时尴尬,不知怎么惹到了殷素素,本来之前一路上脸色略缓,谁想现下又换上一派冷傲。莫声谷如此说,她也不好挽留,只好点点头拜别。
      “殷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不如先找家客栈投宿——”
      “去浔阳楼。”殷素素冷淡的声音一起,犹如腊月寒霜。配上她清冷的面容,有一种不似同龄人的冷漠成熟。
      “去浔阳楼?你的身子还没好——”
      殷素素不等她说完,驾马便走。蒋孟舟无奈下只得紧随其上。
      浔阳楼为千古名楼,雄踞江畔,高十余丈,朱门黛瓦,飞檐画栋,似如曜日飞云,匾额上书有“浔阳楼”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乃是宋词人苏东坡所书。两人由小二引着上楼来,靠窗而坐,随意点了一些酒菜,小二下去后,殷素素才开口道:“你很奇怪是不是。”
      蒋孟舟听她声音柔婉,中气不弱,倒不似她之前担心的一般毒势加重所致,回想这几天来两人匆匆赶路,像现在这般悠闲极是少见,不由得点头道:“是有点奇怪,你明明救了俞三侠怎么跟武当派一点也不亲近?”
      谁知殷素素俏脸一沉,“不说这事还好,你干什么要多管闲事,我有说想结识武当中人么?”
      “我是觉得你救了俞三侠是武当派的恩人,才想引见你跟莫声谷认识的啊,哪里想到还有内情。”
      殷素素心知自己一时气恼,出言顶撞,念及蒋孟舟一番好意,淡淡道:“心是好的,就怕好心帮倒忙。”
      “不过碰到武当派的人,倒叫我想起了一件事。殷姑娘你回到临安之后可要小心一个天鹰教的帮派。”
      殷素素吹了一口热茶,淡淡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跟俞三侠相识,就是因为屠龙刀。我当时在庙中过夜,突然间俞三侠带着一个老者进来,那老者身上带着你们武林中人争相抢夺的屠龙刀,后来海沙派的人追了来,我和俞三侠不想卷入这件事中就躲了起来。就在海沙派审问那老者屠龙刀藏在何处的时候又有一拨人出现,自称是天鹰教的人,也是来夺屠龙刀的。海沙派的人惧于天鹰教,可他们也不知道屠龙刀被藏在哪里,天鹰教的人搜寻无果之下便即离去。我和俞三侠现身后,才发现原来那老者在临死之际将屠龙刀插进了一个海沙派弟子的身体中,天鹰教就这么与屠龙刀失之交臂了。殷姑娘你是俞三侠的救命恩人,天鹰教知道此事后一定会为了屠龙刀的下落派人找你麻烦,所以我才提醒你注意。”
      殷素素静静听完,过了半晌,轻轻道:“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店小二上了第一道菜,殷素素撩了一下鬓发,道:“说了这么久,你就没瞧见这城里有点儿不对头么。”
      蒋孟舟奇道:“没有啊,我看市集繁盛,行人熙攘,热闹得很,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殷素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从西门进城,到浔阳楼来,这一个多时辰之中,一个乞丐都没有,不止今日,从昨日开始的市镇,这一路就没见过一个叫花子,这难道不寻常?”
      蒋孟舟闻言便觉好笑,“你也未免太过多心了吧,没有乞丐不恰是证明了地方安乐,难不成满大街都是叫花子,才叫安全?”
      “丐帮总舵在洞庭湖,距此地不远,按理说越近总舵弟子人数越多,况且丐帮不同寻常帮派,除了天子脚下,哪里不会有几个乞儿呢。”
      蒋孟舟摸了摸下巴,想了一想说道:“你这话也有理,师父说过,在别人的地头上,还是小心为上。”顿了顿,又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到浔阳楼来?”
      殷素素呷了口茶,悠悠的道:“这可是九江最大的酒楼……”
      “是了,酒楼人多嘴杂,你是想来这里探听消息。”蒋孟舟环顾四周,打量了一阵,说道:“可是,我看这里做的都是一些寻常百姓,没有什么江湖豪客。”
      殷素素秀眉一挑,“贩夫走卒之中往往隐藏着江湖好手,这点你师父没教与你么?”
      蒋孟舟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唔……我真的不是你们江湖中人,就是以前听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正说话间店小二端了鱼汤上来,殷素素病体未愈,只吃了几口菜,蒋孟舟看她食欲不振,盛了一碗鱼汤递到她面前,“吃不下饭喝点汤也是好的,这鱼汤很新鲜。”殷素素点头道谢,喝了两口,说道:“今天不会在九江多留,你要是有什么要置办的东西就赶快办好,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
      蒋孟舟闻言一怔,她担心殷素素毒势突发,从宜城始她便一直跟在殷素素身后,虽见殷素素对她不假辞色,话绝不多说一句,她只道是殷素素误认为自己是轻浮子弟,反倒觉得好玩,岂料今日殷素素竟向她说明行程,一改之前态度,蒋孟舟不禁有点喜出望外。
      只是……她毒素未除,这般连夜赶路舟车劳顿,身子骨吃得消吗?想到此,她抬眼看向殷素素,只见她望向窗外,晚风吹来,秀发微扬,顺着她目光望去,此时日头西下,万顷江面上泛着一层金光,极目远眺,远处烟波浩渺,横无际涯,近岸处数千江帆归来,隐隐约约能听到渔歌声。蒋孟舟收回目光,见殷素素半张侧脸被夕阳一映,当真是肤莹如玉,秀美无双。
      蒋孟舟低咳了一声,掩饰般的低头喝汤,暗想:“中毒的滋味儿肯定不会好受,她一个年轻姑娘在外无依无靠,我医术有限帮不了她什么,早一日回临安,就少吃一日的苦。”这般想着,蒋孟舟便不再劝殷素素明日再赶路了。
      之后殷素素一直未曾进食,浔阳楼上人多嘴杂,没能探听到什么有用消息,吃过饭后,两人继续赶路。此时天色渐沉,乌云遮月,空气闷热难忍,蒋殷二人顺着东北方向而行,行出了五十多里路,两个闷雷打下,眼看着酉时已过,仍是气闷难当,天空乌云不散,隐然一场大雨将至。蒋孟舟心中暗自焦
      急,这大雨说来就来,要是找不到避雨之处,殷素素的身子恐怕又要受折磨。
      这么策马疾驰了五里多地,右侧现出了一座破庙,隐约透出了火光。
      蒋孟舟喜道:“殷姑娘,我看不如先歇一会儿再走吧,连日赶路,人撑得住,马可未必。”几天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位殷姑娘心性高傲,为了回临安,冒雨赶路也不是不可能,是以话说得委婉,免得激怒了她,认为自己对她小瞧,一气之下走了。
      岂知殷素素这次难得听了蒋孟舟的话,点了点头道:“好罢,让马休息一会儿。”
      两人下马将缰绳系在大树上,走近了破庙,能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说话声,听声音显是人数不少,再走了几步,说话声戛然而止,蒋殷二人对望了一眼,均感奇怪,顿了顿步子,向破庙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各擅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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