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兮落》曲色

8、第 8 章

　　“小姐，我来做就好。”
　　刚准备整理一下床铺，收拾收拾屋子，拂柳就走过来了，夺过我手中的被子，把我按在椅子上，阻拦道。
　　“不要叫我小姐啦。”我在纸上写道，“我和你一样是个丫鬟。”
　　拂柳笑笑，“在公子眼里，你不是丫鬟，那你就不是。公子既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就有照顾你的责任。你以后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我担当不起。”
　　“好，随你吧。”劝不动她，我无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拂柳忙忙碌碌的打扫房间。
　　“小姐，出去走走吧。”收拾好一切后，拂柳提议道，“别老呆在屋子里。”
　　恩，是该出去走走了。
　　云轻走后，我一直呆在听雨轩。一直躲着。任由拂柳张罗着一切，过足了大小姐的生活。
　　可是，心中的那份牵挂始终不减。
　　我思念二少爷，想见他，却无法正视他的无动于衷，他的冷漠。
　　他关心我，给过我五年无忧的生活，保护还有一份安定。他的笑容，他淡淡的温柔，一直是我渴望的。可是，现在，这种面容慢慢模糊了。留在脑海中的他有多种情绪。
　　多种情绪！呵，我一惊，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那次花瓶打碎后吧。
　　仔细算算，也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
　　短短的两个多月，一切都变了。
　　二少爷订婚了，我不再是二少爷的丫鬟，也不再是秦府任何一个人的丫鬟，只是一名暂寄居于此的女子。至于身份，拂柳叫我小姐，其她丫鬟也不再称我兮落，而称小姐。小姐，丫鬟，我到底是哪一个，我真的不在乎。以前二少爷让我做他的丫鬟，我就是他的丫鬟；云轻让我做小姐，我就成了小姐。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付出，只是单纯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却又在无端的伤害别人。
　　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道上，扰人的秋风像个顽童般不停的吹乱我的长发，刚理顺又乱了，我气馁的放下手，站在身旁的梧桐树下，任他们玩耍。放眼望望四周的景色，都染上了一丝秋的气息。秋天了，收获的季节到了。澄黄的稻谷，鲜红的柿子，澄色的金橘，酸酸的山楂，还有许许多多在秋天开放的花儿。收获，这其中是否有我的一份呢？我笑笑，无庸置疑，答案一定是否定的，秋的萧索与孤寂才属于我。
　　“对不起。”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大叠衣服跑过来，我躲闪不及，摔倒在地。
　　“小姐，你没事吧。”拂柳赶紧走过来，扶我起来，帮我整理了一下衣衫。
　　没事，我摇了摇头，看了看那个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一脸的稚气，坐在地上，怯生生的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显然她有些吓着了。她的身旁，是洒落一地的衣裳。我对她笑笑，伸出手，拉她起来。她摇摇头，一骨碌爬起来，然后拾起地上的衣服来。
　　“以后走路别莽莽撞撞的，知道吗？”拂柳把拾起来的衣服交给她后，细心地在一旁提醒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歪着头瞟了我一眼，抱起那叠衣服，走了。
　　走着走着，到了雅风居。
　　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昔日与二少爷风儿朝夕相对的感觉又回到了身边。二少爷，风儿，仙人掌，相依为伴那么久，他们已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了。
　　“小姐，进去吧。”拂柳朝里面望了一眼，说道。
　　要进去吗？进去了又该说什么。质问他，向他哭诉？哦，我做不到。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拂柳侧过身，挡在我前面，认真地说，“小姐，去见二公子吧。不要再犹豫不决了。你这样犹犹郁郁的，对公子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可是见了面就一切都了结了吗？我不这样认为。见了他，得到的答案也许会让我更伤心。
　　“小姐，进去吧。”拂柳拉着我的胳膊，不容我反驳，径直走了进去。
　　梧桐树下，坐着一小姑娘。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望着地上飘落的梧桐叶，出神的想着。
　　“姑娘，你家主子呢。”拂柳朝四周望了望，拉着我就朝梧桐树奔去。
　　“咦！是你呀。”走过去一看，才知那个小姑娘即是我们刚遇到的那个。她抬头望着我们，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公子在书房。”
　　“念昔，你在和谁说话？”屋内传来了风儿的声音。
　　念昔，应该是这个姑娘的名字吧。拂柳和我同时望着念昔。她看了看我们，从地上爬起来，往屋内走去。
　　“念昔，快回答我。”风儿的声音显的有些焦急，又有点恼怒。
　　念昔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你呀，跟兮落的性情还真像。难怪二少爷在众多丫鬟中独选了你！”在大门口，风儿迎了出来，指着念昔说道，“你真像极了小时侯的兮落，一样急噪，一样沉默。只是，她是不能开口说话，而你可以。”
　　念昔带着不解的神情望着陷入自我发呆的风儿，直等她说完后才拍拍她的肩膀，“风儿姐，她们找二少爷。”
　　“兮落，是你啊。”风儿急急地奔过来，拽住我的手，高兴地喊到，“我们好久未见了。”
　　好久，是很久了。足足有两个多月。两个多月，却像是过了两个世纪那样长。
　　“她是谁？”我笑笑，指着念昔问到。
　　“她叫念昔，是刚来的丫鬟。”风儿简单地介绍道。
　　念昔，刚来的丫鬟，小兮落的翻版，风儿，是这样吗？
　　“这位姑娘，麻烦你通报一声，我家小姐要见你们主子。”拂柳客气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小姐？”风儿的目光来回不停的在我和拂柳之间打转，脸上的神情由呆滞转为怀疑，由怀疑转为相信。终了，她翕然一笑，“兮落，他在书房。刚才他叫了念昔进去，你代替她快去吧。”
　　“小姐。”拂柳催促着立在那发呆的我。
　　哦，看看拂柳殷切的眼神，风儿笑意盈盈的脸，念昔十分好奇的姿态，我决定不再等待，决定找二少爷问个明白。在秦府这样不明不白的呆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逃避了这么久，是该清醒清醒了。
　　“谢谢风儿。”我对风儿笑了笑，轻轻地走了进去。
　　二少爷依旧坐在那张书桌前，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一堆帐册。“兮落，研磨。”
　　兮落，他看见我了吗？我走过去，熟练地找出砚台，加入些清水，然后把研好的墨汁递给他。他惯性的拿笔蘸墨，丝毫没抬头。
　　“念昔，刚才我是不是又把你叫成兮落了？”
　　呵，我笑了一下。他原来还是记挂着我的。
　　“念昔，我口渴了。”
　　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走过去倒了杯茶，递给他。
　　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顺手抬头把杯子递给了我。
　　“兮落，你怎么在这儿？”他眼睛睁的大大的问。
　　真有意思！他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你来找我一定有事吧。”他扔下手中的笔和帐册，指了指身边一个椅子，神定气若地说，“坐下吧。”
　　我依言坐了下去，却对这种熟悉的气氛感到陌生。陌生？我竟用了陌生二字。我惊呆！良久之后，鼓起勇气问道，“你那天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不言，只静静的看着我。沉吟许久后，才说，“兮落，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我们错过了。”
　　错过了，就这么简单吗？
　　“看的出来，云轻很喜欢你。你不要再逃避了，去找他吧。”
　　去找他吧，这就是我等了许久的答案。
　　“年底我就要和流萤成亲了，你也该有自己的归宿，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有自己的责任，无法对你作出任何承诺，也无法给你幸福。”二少爷看着我，静静的说道，“我的嫉妒猜疑造成了我们今天的局面。但既已错了，就让它错下去吧。”
　　好无力的答案。在爱情与责任之间，他选择责任。我笑了笑，责任，这的确符合二少爷的性格，一个规规矩矩，传统的男人。
　　“兮落，我们曾有五年相处的时间，那已足够了。过去的五年有你相伴，是我这生中最难忘的日子。我将铭记于心。可惜，蹉跎那么久，我们还是错过了。”
　　错过了！好一句无可奈何的感叹！本来一纸婚姻对大家来说可有可无，名存实亡的婚姻到处都是，结了婚又离婚的也到处都是，可偏偏他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会对他的行为负责，依诺娶流萤，也会对他未来的家庭负责任。他本可以像大少爷那样三妻四妾，但他偏偏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的男子，叫人想恨又恨不起来。毕竟，他舍情而顾义，这本就无可厚非。我还能怪谁呢？一切要怪就怪我们太善良，也太自私。
　　“兮落，现今你已不是秦府的丫鬟了，你走吧。去找云轻，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云轻？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中那个浑圆剔透的玉镯。真不知他现在在哪。以他的风流潇洒，说不定又迷倒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吧。恩，怎么想他了。我甩甩头，赶走思念他的思绪，站起身，在纸上写了个“谢谢”二字，留念地朝书房和它的主人看了一眼，向门外走去。
　　“兮落，帮我把念昔叫进来。”
　　二少爷在身后喊到。
　　我点了点头。
　　“兮落。”
　　我回头，二少爷给我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去找云轻。”
　　去找云轻？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心中。经过大厅的时候，对念昔打了个手势，叫她进书房。
　　她走后，大厅里恢复了宁静，书房内也未传出任何声响。
　　念昔大概也会像我一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二少爷审阅帐册，偶尔也会研磨倒茶吧。
　　可是，她是否也会像我一样喜欢他呢？
　　呵，真是担忧了。既无瓜葛了，又何必管身后那些无所谓的事呢。

　　“小姐，你真决定要走了吗？”回到听雨轩，拂柳问道。
　　是，是该走了。我点了点头。秦府已无我的立身之处了。二少爷不会娶我，这已是注定的事实；再做他的丫鬟，也已不可能，念昔已代替我了；做朋友，这更不实际。我既不是府里的丫鬟，也不是府里的小姐，如何还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走，是我唯一的路。
　　“好。”拂柳高兴地拍手称赞，“小姐，你要去找公子吗？”
　　找云轻？不，我不能再麻烦他了。
　　“可小姐，你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去？”拂柳担心的问。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离开了秦府，我曾经呆过五年的地方，我还能上哪去，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走。我不会去找云轻，也不会去找任何一个我熟识的人。也许接下来的四年我会躲进一个孤山老林里，坐看石上藤萝，墙头上的小草，长满青苔的台阶，与清风明月为伴。而每晚睡觉前就回味着这五年与二少爷风儿相处的日子，回味着云轻那无私的爱，直到死亡的到来。也许人生大抵就是这样，不知何来，也不知何处是归处。
　　“拂柳，你走吧，回去找你家主子。”我在纸上写道。
　　“不，小姐，我要跟着你。公子既把我留给了你，你就是我的主子。你上哪我就跟哪，我决不离开你。”拂柳倔强地说，骨子里透漏出义不容辞的坚决。
　　好吧，要跟就跟吧。我点了点头。
　　趁拂柳打点衣物的时候，我抱了二少爷送我的那盆仙人掌来到雅风居，把它送给了念昔。既然决定要走，就该走的了无牵挂。那盆维系我和二少爷之间感情的仙人掌，就由代替我的念昔来照顾吧。
　　“兮落，要通知云轻吗？”向二少爷道别时，他问。
　　不了，我摇摇头，撒了个谎说我已通知他了。
　　二少爷点点头。
　　我朝他笑了笑，深情充满迷恋。
　　正要走时，风儿冲上来，抱住了我，泪留满面，说，“兮落，你真要走吗？”
　　我捏住发酸的鼻子和强忍住快流出来的泪水，美美的笑了一下，“是，我要走了。”
　　“兮落，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何其短暂，一旦离开了这里，我们大概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我会想你的。”风儿哽咽着说。
　　我也会，会想念和我相依五年的风儿，一直帮我的风儿。
　　路过假山时，看见了云轻送我的那盆仙人掌。它繁茂的长着。我看了看它，决定带走它。它不属于这里，也不该留在这里。
　　“小姐，这是公子送你的那盆吗？”拂柳笑盈盈的说，眼里闪烁着光芒。
　　是，我点了点头。接过拂柳手中的包袱，朝秦府外走去。

　　“你们知道吗，兮落被云公子抛弃了？”
　　“真的吗？活该，自作自受！”
　　“不是这样的。兮落是去找云公子的。听说云公子在外等她。”
　　“可不是。她身旁那个丫鬟就是云公子留给她的。”
　　“好羡慕！我要是有个丫鬟就好了。”
　　“你们在干什么，做白日梦吗，还不快干活！”
　　“是，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