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银花恶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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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析县爆发鼠疫，受灾严重。短短几年全县人口仅余四分之一，其中南源乡几近全亡。天启元年，新帝登基，为彰仁爱，大赦天下。狱犯并京中乞讨逃难者迁于容析。
这里满地跑的人，大抵有三种面相：凶神恶煞、贼眉鼠眼的、谄媚讨好。像缪寄楚这样正常的人是相当稀奇少见的。而像我娘那样好看的女人也是相当少见。至于我爹是如何娶到我娘为妻的，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不同类型的特异体，这是我们俩家之间唯一的相同点。
春风正好，气暖人舒爽，田垄上野花也盛。碧色连绵，中间杂着这一方黄白紫蓝的高矮小野花，煞是好看。
我家汉子站在花田旁放空，一身粗布短打也遮不了如他那般的忧郁青葱气质；我在花丛里挖挖野菜望望天，看看远处别家的地与旁边自家稀拉拉的麦，想着过几日收割起来倒是方便。
如画风景，入画人物。不过是一张村口图。
暖风吹过，挟着油菜花粉拂面而去。我揉了揉鼻子，顿了顿，打了个喷嚏。
是的，我家的地里野花正盛，我在地里挖野菜，我家汉子在路边望天。
“村头野娃家，有个小媳妇，不涂粉来不知羞，蹲在地里挖野菜。”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从田头走过，冲着我齐声地唱。这里也包括了我的弟弟和妹妹。他们终于从村里为我作的曲中被剖出去了，而加入了唱曲人的队伍。
毕竟之前那支小曲是这样的。村头老莫家，有个小羞羞，不涂粉来不知羞，嫁与野娃凑成对。
比之这版，新版已近在歌颂我的勤劳能干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我还是这么冲他们喊了。不知为何，我对“蹲在地里挖野菜”一句有着说不出的不满，虽然我确实整天都在挖野菜。
他们排着队，蹦蹦跳跳地反复唱着同样的词，走远了。显然，我的反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值小于等于零。
而我弯腰低头，把脚边一颗野荠挖到竹篮里。
缪寄楚坐上树桩，掏出怀里的书，开始他的这一天。
邻村那个寡妇恶霸从田头上经过的时候，我正在因思考人生而停顿了挖野菜的进程。
据说她直奔着缪寄楚而去，绕着他走了一圈看了一圈，然后她抬起手搭上了他的肩，说：“小相公到我家去罢。正缺个识字的。”
这个银花恶姑是远近闻名的地头蛇，据说从前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小名气的。
当年她年三十五，新死丈夫，出得江湖，专掳白面小生回去与她做那档子事。后来惹出了命案被收了监。在容析安家之后，仗着同一帮恶霸的交情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地主。这两年又做起了老勾当，平日里无事就领着一班下手四处游荡，见着合心意的男人就请回去。
我抬头的时候正见着我家汉子一脸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不高不低地说了声走开。
心里默默为他们双方拍了回手叫了声好，我还是站直了身体从野草田里走了出来。
“银花姑不要理他。他就这臭脾气，也没句好话的。”
银花恶姑回过头来，风情万种的笑立马变成了一脸鄙夷。“骚^^货家的小骚骚，又在挖野菜呢。”
很不幸的，她和我娘是从来这的路上就结上的死对头。据我爹说，东迁的男人和押解的兵当时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她俩打架，而女人们则在一边带着稍稍的嫉妒一边啐口水一边唠闲话。
“这会儿我娘还在床上赖着，银花姑去吵她，她一准今儿一整天都不爽快。”我不动声色地挡在银花恶姑和缪寄楚中间。
她之所以讨厌我娘，我想了一下大约是女人的攀比心在作祟。
五十老妇，再美也是满脸褶子；而我娘三十，还是好年华。
她用鼻子哼哼了两声，又去看我背后的缪寄楚。“一天不爽快有什么趣味，要让她一辈子不爽快才好。”
“你再不去，我怕她就要醒了。银花姑，我家这人天天都在这待着，你随时好来找的；我娘却不是每日里都等着你去闹的。”这老女人，等我哪天得了势定要wai了这对眼。
这时缪寄楚站起身来就要往回走，银花恶姑的两个下手适时地冲上前来作势要拦住他。
“我家奶奶还没放你走呢。”
缪寄楚却是一步不让，笔直向前。“挡我路了。”
心道不好，这是要犯脾气的前兆。
“银花姑，您也看到了，他这么目中无人，伺候不了您老的。”我拉了一把缪寄楚的袖子，看似让他退了一步，实则是绕出两个下手与银花恶姑的包围圈。
“我不会怪他的。小相公就是要有点脾气才好。”银花恶姑那双眼粘着缪寄楚不放。虽还有点残余的风韵，但老过了徐娘还有什么看头呢。被这么一双浊眼盯着，我不禁有些同情缪寄楚。秉持人道主义精神，我试着挡住她的视线。奈何身量太小，一点用也没有。
“银花姑，我也识几个字。你看，我可比他听话多了。要不，我到您家去做帮工？”
“骚^^货家的小骚骚能有多中用？小相公，到我家包你顿顿吃肉。我再让人给你做套新衣服，怎么样？”
趁着银花恶姑盯着缪寄楚，我垂了头压低声音对他说话。
“今天算我求你了爷，不要惹火他们。回头我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啊。”
缪寄楚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却对银花恶姑说话。“小爷不干，你找别人去吧。”
“你别不识好歹！等我家奶奶没了耐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下手作势又要冲上来。银花恶姑似是怕他们伤着了缪寄楚，赶他们退开。
缪寄楚得了空，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抬头看他，他便开始数数。
“一，二，跑！”而后，他拉起了我的手臂，迈开了步子，逃跑了。向着村戎所的方向飞奔，在田垄胡乱地跑，把我辛苦种下刚刚冒芽的菜苗踩个稀巴烂。
我不得不迎着风，边打喷嚏边流泪。如每个花繁似锦的美好春天，我的花粉过敏症又犯了。
他们三人未料到缪寄楚这一出，一时呆愣愣望着我俩，待到他们反应过来追过来时，我们已经跑过了一陇田。当然我也没料到他会逃跑。在我的认知里，他该宁折不弯与恶势力抗争到底绝不屈服的。毕竟他任由我哥拳打脚踢那一幕过分平常地上演着，以至于我漏掉了他独自在这个恶人村里生活了十多年这件更为平常的事。
我的眼泪不光是为春天的花粉而流，也是因为他扯得我胳膊痛，更是为了迎接我的春天。
我以为，我与缪寄楚之间终于产生了抵抗恶势力以及“人人都能屈”的革命情谊。虽然在逃跑途中，我因为跟不上他的步子而摔了好大一个跟斗，甚至还在地上滚了几滚。但我相信，“他拉着我一起逃跑”这件事本身就具有重大的里程碑式的意义的。
我跟他是一伙的。我的春天到来了。
以致我们一路奔到村戎前，停下来大口喘息时，我那副被深深感动的模样又为我博得了村长坦荡表现“不知廉耻”和“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视。
自然，我家汉子用行动向我表明了我结结实实地误会了他。他在村戎所里端坐着，以睥睨天下的姿态望着他腿下一旁蹲着的还没缓过来的一个劲在喘粗气的我，一脸嫌恶。
我们就此同银花恶姑交恶。一个祖上三代是乞丐的我，和一个没有父母的他，要怎么对抗有两个壮年手下和华丽丽十五年恶名的她呢。村长很明确地告诉我们，他不乐意捣这一趟浑水。我问缪寄楚该怎么办，他默不作声回了家。我依然很没出息地跟在他身后，回了家。那天晚上，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女娃，我躺在他给我安的小木床上思考了整整十个小时，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结论，我决定改天再说，然后数着芦苇杆子的数目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银花恶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