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暮暮》弋浔

8、第八章

　　要说这连玉此番闹腾，是因为荆如梦有他想要的东西，果不其然，像连玉这样的人，如若不是对他有用，他是绝不会多此一举的，或许他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比如陌镜山。
　　去清平镇的路上，连玉同我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不是一条魂魄，她因跳脱了轮回而暴毙，故入不得幽冥，入不了轮回，她只能一遍一遍的依附在将死之人身上，承受常人不能想像的痛苦。她遇过许多男子，有风度翩翩小王爷，有才气纵横的书香公子，当然也有老实憨厚的邻家大哥，可这些都不及她第四次借尸遇到的那人，她动情了，那个男子不及小王爷的家财雄厚，也没有书香公子的饱腹诗文，更没有邻家大哥会照顾人，可他有一双神色的眸，柔情似水，都说薄唇男子亦薄情，可他却是个例外，他会在寒风冷冽的冬天将她裹入自己的狐裘中，在温暖的春风里带她去踏青，她撒娇时他纵容，这些许点点滴滴让她深陷其中。可是，她逃不过命运，而命运有事如此恰巧，她第四次附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竟同她生前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由此，她依附其上，与其相冲，导致这具身体越来越孱弱，终于有一天她病倒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可奈何魂魄却怎么也抽离不了，她意识到，自己抽离不了魂魄，而这身体将死，她只能做一具有思想的死尸。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他握着她的柔荑，深深看着她，他告诉她，他本不是人，他是鲛人族。传说中鲛人的眼泪能起死回生，凡人都只当是传说，只有鲛人自己知道，那不是传说，是真的。她不惊讶，只是虚弱的一笑，说：“我知道，那天我落水，我见你来救我时便是人身鱼尾，那是我见过最美的鱼呢。”他与往常一样摸她的头，轻轻在她额上落上一吻，然后拟了睡诀，使她深睡。
　　待她醒来，床边围着爹娘，娘激动的落泪，只同她说：“梦儿好了，真是高人，谢谢老天。”
　　那夜，她独坐窗边，她看着他将一把匕首刺进自己身体，她知道那匕首是专门用来诛杀仙人的，她看着他的血将袍子浸湿，那刀子像是剜在她身上一样，使她心痛难忍，奈何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落下一滴泪，是的，只有一滴，鲛人族从出生到死亡，只有将死时才会落泪，这也是许多修道之人寻而不得的原因，他为了救她，将自己杀死，只为不让她永埋地底。此后，她避世不见人，少言寡语。知道那日娘亲跪在她面前求她，她才觉愧对他们，于是同意招亲。然后，连玉便告诉她，那人投胎转世了。下一世的他名唤哥舒裴。
　　我们此行便是去找哥舒裴。不知是船行得太快还是天气太热，我虚汗连连，下船时腿一软，磕在岸边石子上，我用来撑地的手渗了血丝，又快速愈合，这让我想起那时在宁湖镇受伤也同这样，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可那时我觉着痛，这时却没有丝毫感觉。再看自己的手，似乎比以前更加白皙，甚至……我觉得有些透明。刚想开口问连玉，他却一把抱起我，皱着眉头，冷冰冰道：“走路也不会了么？”
　　我顺势环上他的脖颈，嘻笑着问到：“要是我不会走路了，你是不是会背着我呢？”
　　“瞎说，”然而盯着我半晌，又继续说：“要是那样，你想去哪我都背你去。”我一愣，我随口说的，他却这般认真回答我，心中一阵暖意，紧了紧环着他的手臂。
　　哥舒裴这世投了户好人家，父亲虽是前朝的将军，但极受重用，母亲贤良淑德。我们向门卫说是哥舒公子的朋友，进了将军府。
　　我一直觉得哥舒裴是个文弱公子，然后见着他本人，我发现我异想天开了，此公子剑眉星眼，眉宇间满是英气，个性不羁，好在待人无一丝傲气。他记不清前尘往事，而凭着好奇答应了连玉去见荆如梦。
　　我们即刻启程前往，我倍感疲劳，进了船舱便开始睡，虽知这是极不礼貌的，但支撑不住还是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了，桃木船漂于江上，连玉点着灯在桌上摆弄什么，我全身无力，不想动弹，看着连玉背影发呆。悠悠的又睡过去。
　　“连玉，我要喝水。”再次醒来是第三日早上。
　　“饿了么？”他接过水杯。
　　“不饿，只是睡得久了些，我想去集市。”
　　“等你有了精神再去吧。”他放下杯子，转身拿出一只盒子，不，是箱子。
　　“看看，喜欢么？”递与我，放在床边。
　　我狐疑的打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千思万绪涌上心头，我当年傻傻的一个愿望，如今帮我实现的不是听愿望的，而是他，原来那晚他在捣腾的便是这个。我曾说要用妖的内丹串珠帘，如今内丹成了小粒小粒黄豆大小，做工精细，看得出做珠帘的人用了些心思。
　　“你……熬夜串的？”
　　“没……这么点东西，一会就弄好了。”他扶着我的脸，吻了吻我落下的泪，我曾以为再也不会对谁动心，连玉却在我们生活的这几年以无数大事小事将我的心填满。
　　我哭笑不得。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