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风中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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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临在几次剧烈的喘息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悲伤愧疚的柳离洛，顿了顿，忽然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张丝巾将嘴角的血迹拭去，眼里有光亮在闪动。
这个人，从某种方面而言，比自己还要厉害。
为了报仇，他可以假扮自己的亲姐姐长达整整二十年，只为复仇。而自己，同样是灭门，却连仇都没有报，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杀了记忆中那个人。
自己的这一生，可谓是失败到极点了啊。
懦弱地连杀父之仇都未曾报复。
“你要回城？”薛临深呼吸一口气，抬头问道，“你的身份如今还是弑君的罪人。”
柳离洛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只要没有你的阻拦，洛阳城便再无人可以阻止我进出。”他看了白袍公子一眼，眼中多了一丝赞许。似乎没有想明白这个人是如何登上盟主之位的，随后他顿了顿，再次开口，“你也要回去了？”
“嗯。”薛临点头笑了笑，“我会带着唐门丫头一起回临安。”
“我知道了。”柳离洛也淡淡笑了起来，最后又想起什么，讪讪道，“你还是告诉她柳清梦死了吧，而她并不认识柳清梦的弟弟，也就是我。”
薛临听后也难得的戏谑地笑了起来，刮了刮自己的鼻梁，应道，“我会的。”
柳离洛见状似不愿久留，很快抱着银红向洛阳城内奔去。看着锦衣男子在夜色中匆忙而去，薛临的眼神也渐渐开始迷惘起来。
一道身影却忽地闪过，急速落在了夜冥阁主身边。
“阁主。”清辉一落地便看见薛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显得心事重重。于是他低头道，“属下来迟了。”
“绯月怎样？”回过神后，薛临淡淡开口，并不打算追究清辉。
清辉一怔，随即点头回答：“她一直守着转魄，幸好阁主事先让欧阳姑娘也来了，否则.......”他没有在说下去，而薛临听后双手紧握拳头微微咳嗽着，脸色苍白。看来他的病又复发了，在今夜经历那么久的战斗，还动了心事，他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
“清辉，扶我回去。”他的声音亦有些疲倦，清辉也不敢怠慢，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白袍公子向城内走去。但清辉却意外地发现阁主的体重似乎轻的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由于常年的病而导致的。
“清辉，这次回去，我想让绯月他们二人在一起。你觉得呢？”薛临侧头看着身边的青衣男子，眼睛里有了温润的笑意。
“绯月他们二人曾彼此错过，如今还能相守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清辉有些不解这个喜怒无常的阁主竟会成全绯月二人。
“那么你呢？清辉，不，李沧。”薛临依旧淡淡笑着，“你有想过么？”
“阁主？”清辉终于停住了脚步，一脸差异无比地看着俊美无双的夜冥阁主，声音亦是有些颤抖。
“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久了......”薛临的语气骤然起了波澜。有不经意的笑意涌现。
幸福。他是真的希望他的手下如今都能拥有幸福。
十年了，他们都孤单寂寞地陪伴着他这个喜怒无常，重权嗜杀的夜冥阁主一起度过，除了悲伤和鲜血，便没有更多的拥有。
如今，他也不想让他们再走上自己的这条路。
自己的路，有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又拉上这么多人陪自己呢？更何况他们什么也不知晓，就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夜冥阁。
“阁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您看上去很辛苦。”
“是么？果然老了啊......”
薛临的声音在夜空中淡淡回荡，听上去有些凄凉，却又有些自嘲。而那盏被薛临挂在树干上的宫灯依旧闪着幽弱的光芒，上面的琉璃被树上落下的露水所敲打，发出长短不一的音符，显得极为冷清。
在绯月和欧阳倩的注视下，转魄的手指终于有了微微的反应。欧阳倩不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拭去额上的汗水，侧头对绯月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静养一些时日。”
“多谢欧阳姑娘。”绯月此刻也舒心了不少，她体内一直悬着的心，如今也终于落了下来。
“无需多......”那个“谢”字还未说出口，欧阳倩便只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地上倒去。对面的绯月似乎想要抓住她的衣襟，却是扑了个空。
然而欧阳倩来不及多想，便感觉自己倒在了某人的怀中。她在那人怀中闻到了淡淡的药味，面色忽然一僵，身子也僵在了那里。
“公子？”良久，欧阳倩才轻轻唤了一声。
“阿倩，辛苦你了。”白袍公子轻轻笑道，此刻他的目光很柔和，丝毫没有往日的杀气。
欧阳倩颇有些尴尬地挣开薛临的怀抱，后退一步，定了定自己的心神，福身温婉道：“这都是阿倩应该做的。”话虽如此，可她脸上的羞涩犹如晶莹的红玉。
薛临并不多言，抬手轻轻拍了拍欧阳倩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转魄，淡淡开口：“他这样怕是不能在动，我命人给你换个房间。”
“是。”欧阳倩本想再说什么，但无奈今夜实在过于疲惫，只是向薛临行礼后便随侍女走了出去。
绯月静静站在那里，心中有了一丝忐忑，不语。
“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薛临拂袖命她退下，绯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转魄，准备默默退下去。可当她还未走出房间，便再次被薛临唤住。
“阁主还有何吩咐？”绯月低头问道。
“唐门丫头他们可安置好了？”薛临淡淡说着，并挥手熄灭了几盏烛火。
绯月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
“那墨瑶呢？”薛临顿了顿，在灯火下揉着自己的手腕，撇头，“回来一直不曾见到她，去哪里了？”
“墨瑶姑娘？”绯月心下一紧，今夜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但她面上不显，恭恭敬敬地说道，“墨瑶姑娘今夜似乎有些不顺心，此刻应该在水榭那里吧。”
薛临沉吟了一会儿，点头：“你下去吧。”说着，他抬步缓缓离开了房间。
待薛临下了阁楼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后院。后院飞馆生风，重楼起雾，不仅比灵帝的行宫奢华，更多了几丝仙境之意。
转过一片翠叶如玉的凤尾竹林，薛临来到一座临水的轩舍。
轩舍边有着一潭幽碧的深潭，此时在月光下犹如一块厚重的古玉。水潭边则有有一道飞瀑直直垂下，飞溅起的水珠如同月下鲛人所泣之泪。
远远望向华美的轩舍，帘幕被夜风轻柔掀起。在一屏水墨山水的屏风后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美丽的身影，似乎正在倚栏远眺。
“墨瑶。”薛临在那里静立了片刻，捂嘴轻轻咳了一身。
轩舍内的身影闻声一动，复又平静下来，压低了声音：“公子可是回来了，事情还顺利么？”话音未落，墨瑶便一把掀开了帘幕，看着轩舍外身着白色软袍的公子，他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冷意，可脸上并无寒意，反之带着一丝柔和之意。
“嗯。”薛临移步进了轩舍，坐在栏杆的锦垫上，看着郁郁寡欢的墨瑶，嘴角斜斜勾了起来，“听说你今夜不顺心？”
墨瑶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失，咬紧了嘴唇：“没什么，无非是我执念太深。”
薛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在阁中的地位可谓仅次于我，将来必会位级他人。执念过深，于你，于夜冥阁而言都是坏事。”
“墨瑶明白。”墨瑶站在那里俯首轻言，语气却有些微微颤抖。
薛临无声点了点头，见桌上放着几坛桂花酒，于是把盏而饮。他看着杯中摇晃的桂花酒，不禁笑道：“这些年来教了你那么多，今后怕是需要你独自担当很多事了，陪我的时间也会变少。”
“公子？”墨瑶有些不明白他突然间说起这些是何意。
薛临自嘲地笑了笑，再次倒满一杯酒，开口：“自从将‘幻化三式’教给你后便再未教过你剑术，你可曾怨过我为何不教你‘箫月九式’？”
“墨瑶的资质并不好，学了也怕是无用。”墨瑶摇头苦笑了一声。
薛临品了一口，展颜而笑：“作为一个合格的夜冥阁主，剑术高低并非是主要原因。我希望我的继承者拥有的不是过人的剑术，而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
“你这丫头虽无武学资质，如今却能将幻化三式融合成这样也算费劲心思了。但你如今的武功，则已是你的极限。”
“若是再学下去，你的身子便会先垮掉。”
墨瑶站在那里静静听着，不出一点声音。月光下，薛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偶尔也同她说上几句话。不知怎地，墨瑶感觉到今夜公子似乎也是颇为不顺心。
莫非，在前去解决柳清梦时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我有事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我。”薛临唇边挂着浅笑，神色却是一凛，直直望着紫衣女子。
墨瑶淡淡一笑，心中一阵惊讶，不形于色道：“墨瑶必定知无不言。”
薛临摇了摇杯中的桂花酒，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不是不喜阿倩？”那一刻，他的目光寒冷如冰，似要看穿她的内心。
墨瑶脸上带着微笑，心中一片冷然，她透过帘幕，静静地看着水瀑飞泻而下。
“是，墨瑶不喜倩姐姐。”墨瑶轻轻说道，悠远的目光似在追忆着什么，她的声音此刻轻柔飘忽彷如拂风一般追之不及。
“为什么？”薛临冷冷开口，犀利的目光看得墨瑶心神一震。
她抿了抿略微干枯的双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能说是她嫉妒公子待欧阳倩与常人不同么？这个原因她又如何能说！
“没有任何原因。”墨瑶脸色苍白，看向薛临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莫名情绪。就算公子要怪罪于她，她也绝不能说出口来。
墨瑶心中黯然，而薛临目光如炬，盯着对面的墨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不愿意说么？”
紫衣女子顿了顿，看着白袍公子，暗暗咽了自己的唾液，缓缓开口：“并非墨瑶不言，而是墨瑶没什么可言。对倩姐姐的不喜，自第一眼起便有了。”
薛临忽地向后一躺，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庞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寂落，挥手：“从很久以前就看出你不喜阿倩，我也不强求你。”
“但无论你有多不喜阿倩，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阿倩。”
薛临叹息着，语气听上去毫无波澜，可也让墨瑶察觉出他话中的萧索。一如这无人的夜晚，幽深得似隐于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风中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