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何辩雌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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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临出剑快如闪电，在黑夜中一剑接下了对方致命一击。顿步，他微微一笑：“我从未小看过你，因为我知道你手中有月痕。”
“你说什么！”柳清梦手下一震，感受到白袍公子剑上传来的阵阵剑气，用力一挥，向后退去。而她的手中，赫然就是那柄月痕刀。
“柳小姐，哦不。应该称呼你为洛衣公子吧。”薛临手持夜雪剑，淡淡笑道。
“你知道了？”洛衣一把扯下身上的那套宫装，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男式锦衣。只是那张脸，依旧倾国倾色，而他的声音也不复原先的温婉，却是真正的男人声音。
薛临见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唯独冷笑一声，一向平静的脸上忽然闪过杀意。他握紧手中的夜雪剑，右手运气，将自身真气注入进手中的夜雪剑。那一刻，夜雪剑芒凌厉吞吐而出，宛如闪电骤然划破黑夜，几乎达到数丈。
“箫月九式起手式！”洛衣失惊，侧身避退，差点被那凌厉的剑气所伤。
“银红，快退下！”洛衣全神戒备，见白袍公子忽然出招，冷然道。可他自己则是纵身一掠，月痕刀在半空中挥舞出光华，直面夜雪剑。
薛临看着那柄月痕刀，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趁双方交战的空隙，他随手挽了一个剑花，不急不缓道：“你说你能接住萧月九式几招？”
洛衣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前方的薛临，心中暗自一沉。可待他还未反应时，薛临却已立起了夜雪剑。薛临整个人凌空飞起，宛如空中漂浮的白云，在黑夜中飞翔。很快，他手中的长剑渐渐被剑本身的光芒所湮没，只有银白色闪电般的剑光不断割裂黑夜，从夜雪剑上四射而出。
那是当今世间最高的剑技：箫月九式。
这九招直可惊天动地的剑术，却被夜冥阁主手执夜雪当空而出，挥洒凌厉。
洛衣不敢硬接下薛临的箫月九式，只能尽可能用月痕刀气来抵消夜雪剑呐强大的剑气，而他身上仍是不断出现了伤痕。
已知今夜不可能独善其身的洛衣也终于完全豁了出去，他右手如发疯一般不顾命的招招抢攻。银红站在一旁神色忧虑地看着二人交战，咬唇不语。
她跟随他多年，自然是很清楚他的武功底子。所以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他根本不是薛临的对手，这让她颇为不安。
而就在银红恍惚间，薛临冷笑了一声，眼中杀意渐浓。夜雪剑如秋水，从天而落，锐响声中破空而至向洛衣的胸口！
“少爷！”银红急忙大声呼喊，眼见来不及，她整个人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奔驰中她看见薛临没有收剑的趋势，心下一横，用尽全力将站在那里的洛衣推到一旁。而她自己却被迎面而来的夜雪剑刺入了后背。
薛临不料自己这一击竟然被一个毫不起眼的侍女挡下，心中也是一愣。随后抽出夜雪，血红的血在空中划出了弧线，而银红的身子则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软绵绵地向地上倒去。
“不！” 洛衣撕心裂肺地吼道，并再不顾薛临是否还会出手伤害自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走过去跪在了银红的身边。
可是薛临此时此刻竟没有在意那二人，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手中银光渐弱的夜雪剑。他突然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方才洛衣只是接下了箫月九式的三招而已，就连那时的凌辰，亦不过六招。
在这个世间，真正能完全接下箫月九式所有招式的人，如今并不在这个中原，而远在他方。那个令他念了千百次，忆了千百次的人，始终不能与之相见。直到现在连他的回忆都开始渐渐模糊，却依旧没有等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忘记的事物也越来越多。有时就连他师父的容颜也会记不起来，可另一方面，他害怕忘记了那个人。
因为他知道如果忘记了那个人，那么连支撑他十年的寄托，也就不复存在。
一念及此，薛临有些神色恍惚地看着前方二人。半响，他眼神一冷，毫不客气道：“身为一名杀手竟然如此在意他人生命，说出来还真是可笑。”
“薛临你！”洛衣闻言一怒，抬头向薛临望去，杀意渐起，手中紧紧握着月痕刀。
“少爷......不要怪他.......”银红的身子顿了一下，眼眸里忽然透出一丝光芒，“其实他说的对。”
洛衣跪着的身子一震，一脸惊诧地看着银红，不语。
“少爷...”银红看着锦衣男子，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开了口，轻微地说道，“这些年少爷作为杀手，除了报仇便真的泯灭了所有的情感。”
洛衣低头没有说话，等待银红说完下面的话，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一直在强忍住悲伤。
“那并非...老爷夫人所希望的......”银红苦笑着，低声，“银红也不愿少爷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希望少爷可以脱胎换骨。而、而且......”
用力说完一句后，银红顿了顿，最后抬头凝望着黑夜中的洛衣，轻声。
“柳家大仇既报，银红无怨无悔！”
那一瞬，银红的话语如同利箭一般刺在洛衣的身上，冰寒刺骨而痛彻心扉。洛衣只觉得自己心中如有刀在绞动，竟不能言语——她跟了自己二十年六年，为了他这个并不成器的主人，竟然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就连不远处的薛临也是一脸震惊，目光死死盯住银红，闪烁不定。
“不要死，银红......”洛衣跪在那里喃喃低语，语气逸接近哀求，甚至有着丝丝颤抖。
“不要替银红报仇。”银红微弱地喃喃，然而原本虚弱的声音在那一刻变为决绝清晰——
“银红希望少爷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在说完那一句话后，黑夜中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而洛衣怀中的那个穿着杏红裙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再也没有了呼吸。
一滴晶莹的泪，从洛衣那倾国倾城的脸上缓缓落下，犹如唐门的胭脂泪。
“薛临，我知道你杀我是因为我只晓你的秘密。”洛衣颤巍巍地站立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阴冷疯狂。连薛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看似美丽的洛衣身上那种可怕的气质，然而又听到他说了下去，“你怎么杀我都无所谓，可为什么要杀银红？你知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我本无意杀她。”薛临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
而洛衣却根本不理会薛临的解释，不屑大笑道：“无意？哈哈哈哈......你杀了她。便可知我的亲人从此都不在这个世间了？柳家七十余口人全部都不在了！”
薛临的目光越来越冷漠，只是觉得眼前的洛衣分明是陷入了魔障。他看了一眼死去的银红，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一动，反手一巴掌打在了洛衣的右脸上。洛衣的嘴角都被他打出了血迹，但他只是捂着脸怔在了那里。
“你醒醒吧！你是洛衣，不是柳清梦，自然也不是柳家的人。”
仿佛被那一巴掌打醒，洛衣捂着脸苦笑起来，语气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但颇有几丝不屑：“你不知道，我跟本就是一个怪物，一个男扮女装有着二十年的怪物！”说着他抬头看着惊诧的白袍公子，摇头冷笑，指了指自己。
“因为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柳家少爷柳离洛！而银红自幼便是我的侍女。”
“柳、离洛？”薛临一震，后退了半步不可思议道，“你是柳家的少爷，柳清梦的弟弟？”
他动用了夜冥阁的力量经过多番打探也只知道如今的柳清梦原来是七杀宫宫主洛衣，却不料竟还是柳离洛。这些连他夜冥阁都居然没有探查到，这叫他如何不惊？
“是啊......你根本就想不到。”柳离洛低声笑道，仿佛在平静地说着别人的故事，“二十年前，我带着银红出府，回府后才发现柳府已是一片火海，而我没有救出任何一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灵帝做的，那一刻我便发誓要替柳家报仇。灵帝容不下身为柳家传人的我，为了报仇我便化身为姐姐。二十年后，我为柳家报了仇，但也真的只剩下我一人了.......”
“.....”薛临默然，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现下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开始想着柳离洛知晓他的秘密便将他杀了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知道柳离洛的遭遇竟然这样，反而让他有了一丝不可压制的哀伤。
“其实——”薛临叹息了一声，收回了夜雪剑，淡淡开口，“我开始要杀你的确是因为你知晓我的秘密。”
“我知道。”柳离洛忽然温和地笑笑，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俊美阴柔的夜冥阁主，缓缓说了下去，“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我自小便会腹语，所以改变声音对于我而言并非难事。而你，江湖上都知道夜冥阁与骊宫交好，由此我便想到了骊宫的禁言秘术。”
“至于你的身份，七杀宫并没有查出来。或许这就是你拼命要隐瞒身份的原因？”
“不错。”薛临陡然间也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但没想到会出现你和银红这个最大的变数。”
薛临说着幽幽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向柳离洛走去。走到他的面前，反手扯下对方束发的簪子，夜风拂起，柳离洛的青丝混在风中飞扬。
红唇皓齿，面如冠玉，散下青丝的脖间被柳离洛自己扯下一块半寸大小的人皮颈贴，可以清晰看出他有突出的喉结。一见便知是男子，薛临有一瞬间的失神，嘀咕了一声：“比女人还像女人。”
柳离洛则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薛临，抽了抽嘴角。
“你还不是比男人还像男人？”
薛临闻声一滞，收回了右手，将簪子放在对方手中，垂眸低语：“你若要报银红的仇大可来找我。”
柳离洛侧头眼神暗淡地看着银红，怔怔低声：“你说她会同意么？”
他和这个夜冥阁主都是多年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而如今自己终于解脱了。可是银红也因此而死，他现在也不知该不该向夜冥阁主报仇，亦或是听从银红的遗言放弃报仇。
“她希望你活在光明之下。”薛临撇头不忍道，“而非如我一般生活在永无止境的黑夜中”他薛临的这十年，一直都生活在黑夜里，无法走出去。
时常都能想起当年一身白裙的自己手执夜雪，用尽全力使出箫月九式，毫不留情地刺入黑袍男子的胸口。自己手上的鲜血，全是来自于对方，不远处还有他人惊呼的声音。
只是，这一切都开始渐渐遥远了。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可是自己始终无法忘怀的是当年为何要那般决绝不留情！如果静下心来是否还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呢？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唯有痛苦。
使自己十年来痛苦，日夜受尽折磨。明明活得这样痛苦，却同时又连死也畏惧着。知道自己害怕着死亡，因为，如果死了又怎能与那个人再次重逢？
让他念了无数次的重逢。
“佛曾言，浴火重生。”柳离洛走过去弯腰抱起了银红的尸身，抬头向薛临望去，自顾自地喃喃，“银红便是那场火，是她让我重生，开始新的生活。否则我将同你一样依旧活在黑夜中。”
薛临见柳离洛竟然并不打算向自己报仇，眼神一闪，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开口：“我欠你一条命，日后你若要我偿还或是需要我的帮助，我定会助你。”
“是么？”柳离洛不以为意地说道，向洛阳城的方向走去，似乎并不在意夜冥阁主的承诺。复又想起什么，顿足，回头开口，“那转魄他？”
“放心，我会成全他和绯月的。”薛临淡淡笑道，但当他的目光再次接触到银红的尸身上时有着痛惜的光芒一闪而逝。
薛临抬手将自己散落的头发撩开，他的手指冰凉而修长，掠过温凉的脸颊那一刻时。薛临平静的面色忽然一变，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唇，全身也渐渐开始颤抖起来。
“你！”柳离洛看着他嘴角有血迹慢慢沁出，眼神微变，愣了愣。
见薛临示意无碍后，柳离洛再次低首看了看已经渐渐变得冰凉的银红，一言不发。许久之后，才听到他极为悲凉的喃语。
“银红，我带你回家......”回到他们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何辩雌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