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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兵不厌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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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士卒来报,西贡兵临城下,正在叫骂。
谦煜觉得十分好笑。想必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前些日子回去不甘心,今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带兵来寻仇。明明上回都放过他们一马了。
从面相来看,西贡的主帅是个聪慧之人,应该不至于蠢到公然领着一群老弱病残的跟他天威大军叫嚣,这里头估摸着有点名堂。
“对方挂帅何人?”
谦煜笑眯眯地问。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禀王爷,对方挂帅的,乃是西贡左将军纳骁。”
杨煦边摇扇边瞅着谦煜瞪大的双眼,好心地补了一句:“依不才愚见,那君姓将军是不可能那么贸然的。”
“嗯……”
谦煜撇了撇嘴,随即又露出媲美外头艳阳天的大大的笑脸,急急起身。
“走,走,瞧瞧去。”
杨煦瞄了瞄王爷兴冲冲的样儿,又与诸将交换了个眼色,贼贼一笑,一伙人颇有兴致地跟了出去。看样子,王爷又要捉弄对手了。
登上城墙顶,天威军的弓箭手早已摆好架势立于城头。那西贡骂阵的小卒,见有大人物出现,骂得愈发起劲,声愈洪亮,吐沫星子乱飞。
谦煜笑眯眯地扭头交待几句,不一会儿一旁侍立的步卒便端上一壶茶。他倒出一杯,冲那叫骂的小兵扬了扬,一饮而尽。而后咧着嘴望着对方,一旁隐隐传来压抑的笑声。
叫骂的小卒黑下脸,这是挑衅!他的叫骂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被人耻笑,这下骂得愈发情真意切咬牙切齿。
谦煜只是笑看。
又过半晌,那小卒会骂的都骂得差不多了,声音也喑哑了几分,谦煜便示意左右取来了弓箭。他将茶水斟满青瓷杯,接着向天一抛,即刻取箭引弓射去。只见一道白光嗖地一声连同空中的青瓷杯一起不见了踪影。只一眨眼的工夫,箭矢便擦着头皮钉在那小卒的头盔上。箭尾处,挂着穿插而过的青瓷杯,茶水依旧在。
“这是我家王爷赏你的!”
杨煦遥遥一喊,便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与天威军士的震天喝彩。
纳骁一张脸乌青,他纵马上前,一把扯下那青瓷杯捏得粉碎,喝道:“吾乃西贡旺达纳骁!汝若好汉就出来较量,吾定杀个片甲不留!”
谦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瞅了一会儿纳骁,转头望向都骑尉颜侍:“有劳颜公应战。”
颜侍领命下城。
谦煜又转回头对纳骁叫道:“西贡屠夫,本王屠汝易如反掌!”
言毕四周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火冒三丈的纳骁正待回骂,却见樊襄城门大开,鼓声咚咚,喊杀声震天。
天威军如潮水般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白马将军,眉目清秀却气势非凡,他挥舞着青月刀飞驰而来。
纳骁双腿一夹马腹,举刀相应,心中不免有些轻视对方年轻。
三个回合下来,纳骁暗暗吸口凉气,此人非等闲之辈。
三十个回合下来,胜负虽未明分,到底体力上也有着天壤之别,颜侍显然已占据上风。
待又过了十个回合,颜侍抓准空档,大刀一挥青光一晃,斩下纳骁整只右臂。
纳骁败走。
天威大军打败西贡主力却不追击,颜侍望着四溃而散的对手,嘿嘿冷笑。
纳骁领着败军回奔,正感叹运气好对方未追杀留得一半兵力,前方却赫然出现一列人马。为首的,正是前些日子骁勇异常连斩他数员大将的冯荆。这才明白当初骂阵时,为何天威军迟迟不迎击,原来是拖时间布伏兵啊!一时间悔恨万分。
“吾奉军师之命已守候多时了。”
冯荆似笑非笑地望着纳骁乍然大变的脸色,举刀一挥,千军万马便滚滚涌来。
西贡士卒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几欲惊破胆,哪来力气还击,只顾逃命,自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纳骁亦被冯荆挥下马。
冯荆以刀指着纳骁道:“吾不杀汝,回去告诉你家国主,别妄想使美人计,我家王爷不吃这一套!”
言罢,凯旋而归。
君无恙闻得兵败,勃然大怒。
“早就警告他不可擅自出兵他偏不听,折了三成兵力,拿什么再去攻城?”
若非纳骁重伤,这会儿定要军法处置。
“这不正是将军期望的?”纳骁副将克尔提不屑冷哼,“如此一来,正好不用将军出马,便有了兵败的理由,我家将军做了替死鬼,将军只怕是心中欢喜吧?”
左参军渡容反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分你家我家?倘若兵败,你我都逃不过战死沙场,你却只顾着徇私,就不觉得羞愧?”
克尔提也恼了起来:“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与其窝在这儿被动挨打,倒不如早早进攻死得光明磊落!你问我觉不觉得羞愧,末将倒想问问将军,你不领兵攻城,却使个什么美人计,被人揭穿就不觉得丢人现眼了?”
“美人计?”满座皆愣了愣,君无恙亦是一脸茫然。
“什么美人计?”
克尔提“腾”地一下跳起来:“冯荆亲口对我家将军说‘吾不杀汝,回去告诉你家国主,别妄想使美人计’,你还想抵赖不成?!”
闻言,克尔提身边的右将军急忙将克尔提扯回了座位上。
“将军为何拉我?”克尔提还是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他明明就净使些什么见不得人的……”
“行了!”君无恙大喝一声,一张俊脸气得通红,四下皆住了嘴,“不长脑子的东西,动不动就死啊死的挂嘴边上!出兵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是为了送死才来这儿的么?!”
一怒之下,君无恙一掌拍裂了眼前的案台,一众人望了望案台上碎裂的杯杯盏盏,一时间一片寂静。
“兵力原本就悬殊,硬碰硬不过是自讨苦吃。不想想怎么有取胜的可能,却尽做些意气之争,倘若那么想立功,这兵符尽管拿去便是。”
说罢,将虎符往众人面前一丢。不知是不是顾虑着当真大怒的君无恙,被那气势给威吓住,真倒没有人胆敢去取。
“怎么,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对方是闻名天下的天威军,诸位倒是有什么妙计提出?”
半晌,还是没一个人吭声。
“都出去吧!”
十分不耐烦地把一众人轰了出去,君无恙一阵心烦地踱来踱去。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刚才将军为何拉我?”
出了帐,克尔提劈头便问向右将军。
“你小子还问?”同行的中将军敲了他脑袋一记,“美人计那是谨公笑话将军长着张女人的脸!”
“啊?哦!”克尔提恍然大悟,“哦!”
“哦什么哦!那君无恙最恨别人拿他长相说笑,那个谦煜大庭广众的公然羞辱了他一下估计都快气吐血了,你小子还到处嚷嚷。”
右将军白了他一眼。
“不过谨公倒也没说错!”克尔提不屑地冷哼,“那张女里女气的脸,用来暖床还差不多!”
“不长进的东西!瞧不起君无恙你倒是凭本事赢了他呀?去年的刀法大会,怎么才三回合你就被女里女气的十八斩给劈下马养了一个多月?”右将军摇摇头,“光嘴上功夫有什么用!”
克尔提涨红一张脸却无能反驳,气得一脚踢飞了身边拴帐篷的木桩。失去支撑的绳索,一旁的帐篷晃了晃,连忙有小卒跑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克尔提训斥道:“连个木桩子都钉不紧,你们都没吃饭啊?!”小卒连连点头赔罪。
右将军叹口气,动不动就这般赌气迁怒,如何服众?那君无恙虽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却军法严明,下面的将士才信他为他卖命。连这点都不懂,克尔提和纳骁会败也不奇怪。
这仗,越来越不好打了!
愤懑着毫无意义地损失了兵力,君无恙整整一日没出帐篷。桌上摆放的膳食无心去用,只是背坐着椅子趴在椅背上,一手捏着盐水花生一边瞅着眼前的羊皮地图。
若不是纳骁的鲁莽,再过两日本该按计划去城墙外设机关,樊襄并非拿不下,他只是在等天候变得对自己有利胜算才大。如果他能够放下心防一视同仁地信任军中所有的大小将领,或许也不会这样军心不齐,出这种差池。君无恙心中明白自己多多少少有错,但真让他去把自己的计策尚未行动就告之天下他也是有所顾虑,毕竟战场上变化太大,不到进攻之时谁也说不准到底会怎样。更何况军中不乏暗自与皇朝王室往来之徒,难保其中是否有细作。说来说去,除了常年跟着自己的将士,他还是无法信任这些临时拼凑来且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敌意的人。
谦煜么?
君无恙的眼微微一眯。夜已深,坐太久身子僵硬起来,于是起身伸了伸腰。
从他们驻扎樊襄城外至今已经快一个月了,天威军别说是若以往平息动乱那般一鼓作气消灭了敌军,连小打小仗都没有过,这太反常了。莫不是看他们实力不足,便把他们当作猫爪下的老鼠了?
“主公。”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晃风尘仆仆地撩起帐幕跨了进来,不由一喜:“找到先师了?”
晃低声回道:“回主公,先师已允诺近日将派至少两万骑兵赶来援助,并有锦囊转交主公。”
君无恙急急打开锦囊,看完里面的书信,大喜:“有先师相助我就放心了。”
又转眼望向这个自小就仿佛自己影子一般存在的男人,微微感叹,“先师的谏言与你先前所说毫无二致,不愧是父子。”
晃只是微微笑了笑,默默地看了眼桌上没剩几颗花生的空盘子,眉头便蹙到了一起。
“阿熠,我去给你拿些宵夜来吧。”
“啊。。。”
没料到的称呼让君无恙的眼睛毫无防备地圆了几分。
每回听到自己的乳名被仿佛黑曜石般醇厚声音喊出来,在众人面前虚张的声势瞬间无影无踪。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是西贡联军的主帅,不是领地的领主,他只是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不管是打输了架扑在他怀里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还是尿炕羞于被人发现偷偷把被褥抱出去晒让他帮忙盯着有没有人看见,从小到大,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所有经历不管是好的坏的荣的辱的,这个男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路陪着他走来。沉默寡言的他从来都是自己的后盾,君无恙始终觉得只有在这个人面前的自己才有原本的样子。
他有多久没这么喊自己了?自打被封了领地,他大多数时间只能听见那个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的“主公”。他知道,从晃放弃继承先师的贵族头衔将家业托付给弟弟的那一日开始,遵从主仆之分,一心一意侍奉自己就是这个骨子里顽固的好像天上掉下来的大石块一般的男人全部的事业。
有些疲惫地长叹一声,卫晃走近两步,将一边的皮裘披在了君无恙肩上。
“累了?”
“嗯。”
“夜深了,你还不睡的话,我就去把火盆的炭再加一些。”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对于男人不似平日一般冷淡地劝他睡觉而是仿佛幼时那般被轻轻地拍着后背,不觉一股困意来袭的同时莫名地心情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