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西西里杀手

13、哼哼

　　螺旋谜题的密钥，就像是在漫长而绝望的长途跋涉里出现的一缕微光，他们这些在黑暗里存在太久的人，没有选择，只能难以克制地追逐着这光芒。
　　即使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好歹有了努力的方向。

　　陈尔的识读权限并不能提取更多的有效内容，在进行高级搜索后数据库对螺旋谜题的衍生词条进行了加密，呈现在电子屏幕上的是九号片区主干道尾部的拉面店广告。系统没有黑客入侵的痕迹，这个认知让她的眉头微微锁紧，沉凝的视线投在亚德里恩身上。

　　“作为一个外人，你知道得似乎有点多了。”
　　“只是比你多一点而已。”亚德里恩谦虚地说，似乎被她的说法启发到了，“但是就对于螺旋谜题的储备来说，也许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全新的瑞查，一个更加英俊、聪明、富有的瑞查。”

　　“我更喜欢原装的。”陈尔看着这个大言不惭的替代品，他的心情仿佛又恢复成了先前那种微妙的愉悦，时间的作用在亚德里恩身上展现得很明显，不仅相貌脱离了二十二岁时带着稚气的单薄，连性格也变成了格外讨人厌的扑朔迷离。

　　“忘记补充了，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亚德里恩严肃地盯着她，“还更高。”
　　“……”陈尔觉得很无力，“只要瑞查，原本的瑞查！”

　　“那你就去院子里找找吧，我忘记把他埋在哪棵树下了。”亚德里恩不太捧场地挪开目光，用一种赞叹的口气称许外头的多年生乔木，“有了人类做养料的树木，果然更美丽。”

　　“亚德里恩，”陈尔蛋疼地叹息，“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他伸出手指隔着落地窗指着外面的树枝，阳光落在修长苍白的手指上，略显温暖的场景却并不能抵消掉他语气里诡异的委屈，“树有点多，我连父亲和哥哥们的树都记不清楚，更别说瑞查了。”

　　“你把你的父亲和哥哥们埋在树下！”陈尔抽着眼角，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我知道按照规矩该把他们埋在楼下，”亚德里恩的声音里一点也没有遗憾或者悔改的成分，“可他们生前是很糟糕的人，虽然死了后看起来可爱一点。”
　　他摇摇头，用异常肯定的口吻：“但我也没有那么爱他们的尸体，我不想半夜到楼下逛时被他们的棺材打扰了心情。”

　　好了大家已经都知道你有半夜到楼底看尸体的恶癖了！ 陈尔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竭力保持语气的正常：“ 先不谈这个话题，能让我见见尤里斯吗？”
　　“哦，昨天刚埋的。”亚德里恩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在哪棵树下呢？”

　　“亚德里恩！”她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这样玩我有意思吗？不是昨天跟你说了你就先不宰那只白斩鸡吗！”
　　“说什么？”他欠揍地露出一脸健忘的表情。
　　“生日快乐……”

　　亚德里恩收回视线，从大椅上站起来，抚平袖口的褶皱后推开椅子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不太满意地说：“其实我有点后悔，至少该叫你唱首生日快乐歌的。”

　　他的步子很大，但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比陈尔超出大概两步的距离，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拓出一个Q版的亚德里恩背影。

　　陈尔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背后，一步一步，用力地碾在影子头的位置。这种精神胜利法百试不爽，现在她暂时拿亚德里恩没办法，两个人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角色的颠倒。在没意识到这一点前她只是对亚德里恩有点心累，在意识到了之后就变成了心塞。二十二岁的亚德里恩虽然还处在迟来的中二期，但是那时候至少对她怀有一些起码的尊敬和感激。可三十二岁的亚德里恩，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深悉螺旋谜题的秘密，却又似敌似友。

　　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去做这些事情，可很显然的是，需要警惕亚德里恩了。她印象中的亚德里恩胆小怯弱，像只蝼蚁一样勉强在父亲和兄长们的阴影下求生。这样的人强大起来其实是最可怕的，他永远有无法释怀的过去，也许还永远有报复社会的冲动。

　　尤里斯被囚禁在地牢里，难以置信，拜伦家居然有个地牢。和拜伦家祖先的棺椁只有一墙之隔，尤里斯屈腿坐在地上，旁边摆了一只半满着水的破碗，他的背影看起来憔悴又萧瑟，出人意料的，十分适合拎把吉他去扮演流浪歌手。

　　尤里斯在看到陈尔后，原先紧绷的表情略微放松下来，声音有些嘶哑：“我没事。”
　　亚德里恩慢腾腾地开口：“她没问这个，当然也不关心。”
　　“……我想问来着。”莫名奇妙地觉出尴尬的气氛，陈尔忙补充道，“当然关心。”

　　亚德里恩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音节，令人佩服的是他是怎么让一个单音节听起来充满嘲讽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无条件人道消灭的律法，亚德里恩这类人应该会是死得最快的。

　　陈尔明白已经到了谈条件的时候，当她抬起眼睛看亚德里恩时却发现对方正以一种窥伺和探究的眼神注视着她，视线相碰的一瞬间他就淡淡地挪开目光。地牢里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挺拔的鼻梁上落着微光，眼睛却深深的藏在黑暗里，格外违和的安静。

　　“怎么才肯放人？”陈尔打破沉默，率先出口。
　　“我留着他也没有用处，”亚德里恩鄙夷地看着地牢里的尤里斯，“食量超过猪，脑子却好像一辈子都跟不上了。”
　　如果不是隔着栅栏，尤里斯已经出来跟他拼命了。

　　“真是委屈你了。”陈尔咽下一口血，“我这就把他带回去，帮你解决浪费口粮的问题。”
　　“但现在不是口粮的问题，是筹码的问题了。”亚德里恩垂首看着她，因为格外近的距离看起来他的唇就要落在她耳际一样，微热的气息熏得她的耳畔有些发热，“陈尔，他是个筹码，你愿意拿什么来换？”

　　“赎金……”
　　“啧，有点诚意好吗？”
　　这已经是最有诚意的方式了好吗！
　　“权力……”
　　“作为惠斯金区的地头蛇 ，我过得还不错，暂时没有升职的打算。”
　　“男人……”想起外面的风传，陈尔破罐破摔。
　　“……”亚德里恩视线沉沉，像是有了实质一样砸在她身上。
　　“那么，女人……”她试探地说。

　　“这个可以有，”他在她陡然放松的一刻声音轻快地给了回复，“就你吧。”
　　声音低下来，带点奇妙的曲折，似乎在她的耳朵里打了个转：“你代替他呆在地牢里，怎么样？”

　　“好好留着他，浪费你的口粮吧。”陈尔转身就走，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谈判谈成这样应该是崩得差不多了。
　　“你可以带走他。”亚德里恩在她转身的一瞬开口，“陈尔，你在我面前永远这么趾高气昂毫无耐性，你早就笃定我会放了他，早就在等着我说这一句话了吧？”
　　陈尔僵住身体，没有回头，身侧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起来。

　　亚德里恩看见了那手指的动作，嘴角挑了挑又暗自压了下去，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苍凉：“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多错觉，好像每一次我都会妥协一样。你走出这个地方，我立马宰了他，威胁不是我喜欢的方式，可惜它对你最有用。”

　　心神俱疲啊！面对变态神经质无所适从啊！陈尔低着脑袋恹恹地走了回来：“亚德里恩，我不可能代替他呆在这里。你知道我可以不用跟你谈判的，提米亚虽然面对着许多困难，但真正想救一个人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只是，只是……”

　　“只是怕麻烦。”亚德里恩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曾经被提米亚救过的人，应该会心怀感激地献上所有的东西。但是医生断定我有病，我不会用正常人的方式处理这件事，真是抱歉了。”

　　他的语气毫无歉意，伸手握起她依旧蜷缩着的手，在光洁的手背上一触即离地吻了下，目光锁在她脸上观察着每一个表情：“欢迎来到霍莱庄园，小姐。”
　　陈尔瘫着脸指出：“你以前叫我阿姨的。”
　　“是么？你记错了。”亚德里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地牢里尤里斯扯着自己的头发，眼角赤红：“陈尔你疯了！谁知道这个疯子想对你做什么呢！我不走！你赶紧给我滚！”
　　“是啊，谁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呢……”亚德里恩低低地重复了一声，听起来居然像在期待什么。
　　陈尔被闹得心烦意乱：“闭嘴！尤里斯，你搞不懂……”

　　她的话音止住，看着明显神情狂乱的尤里斯，尤里斯咬着牙：“你真想呆在这里，隔壁是坟场，每天都有走动的声音……别告诉我你是无神论者，我可不想来给你收尸的时候被告知你是怕死的。”

　　“哦呵呵呵呵。”罪魁祸首亚德里恩发出一连串猥琐流的长笑声。
　　“送他出去。”陈尔摆了摆手，她自己转身往出口走，“我不是囚犯，我是客人……吧，亚德里恩，如果你有点良心的话。”

　　亚德里恩哼了一声：“我有的可比那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