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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九 ...


  •   素还真的画,画得很不错。

      或许是因为被催眠的缘故,那张画的线条有些凌乱,但整体效果却是无比的清晰利落——利落得让靖沧浪想说不认识画上的人都不行。

      画中只有一个人的侧脸,寥寥几笔,就把那人轻松惬意的神情画得无比传神。靖沧浪对画中人这种神情并不陌生,但他也知道若不是在极为熟悉的人面前,那人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因为他认识了这个人已经快五年。

      “……玄真君。”

      靖沧浪凝视着画中人像,然后紧紧皱起了眉。

      那天晚上,靖沧浪和玄真君一前一后出现在市警局后巷的火锅店里,这次邀请由靖沧浪提出,玄真君答应得很爽快。

      他们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靖沧浪提前十分钟坐在了桌子旁,等他点完单,玄真君也踩着点出现在店门口。看见靖沧浪,玄真君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的表情,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坐。”靖沧浪朝对方点点头,“我点了菜,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玄真君也不和他客气,拿过菜单看了看,然后又勾了几种肉类。等服务员拿走菜单,玄真君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开始动手给自己兑调料:“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来约我吃饭?我听说那个连环杀人案是你接手的,怎么,有重大进展了?这才心情好得想起老朋友来了?”

      靖沧浪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就给自己多倒了盐,他沉默着抬眼看着玄真君,直到对方有些奇怪地皱起眉:“靖沧浪?”

      “……没事。”
      “哈,知道你们警局有保密条例,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也不用当真一定要回答我。”误会了好友沉默的原因,玄真君笑着摆摆手,“说起来真是好多年没来这家吃过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这里的香豆腐。”

      “嗯。”
      勉强笑了笑,靖沧浪看着面前冒着气泡的锅底状似出神,内心却是纠结万分不知道该怎么该委婉地问出关于素还真的事。只是还没待他在腹内打好草稿,玄真君却是叹了口气,率先开了口:“靖沧浪,你今天找我来,不是想老朋友了,而是有其他目的吧?”

      “呃?”见靖沧浪一脸愕然,玄真君只得无奈地摇摇头:“你就差把‘我有心事’四个字刻在额头上的,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需要我帮忙么?”

      真的有那么明显?

      靖沧浪尴尬地咳了一声,见玄真君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他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玄真君,其实我是想问……你认不认识……”“哟,原来你们在这里。”

      话没说完就被熟悉而讨厌的声音所打断,靖沧浪脸色一黑,转头瞪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海蟾尊,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度:“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冷哼了一声,海蟾尊斜着眼睛看了眼玄真君,“说起来,其实我也挺意外的,本来以为会在警局看到这位先生,谁知道会在火锅店遇到了呢?还是说,靖沧浪你现在喜欢在火锅店审讯嫌疑犯?”

      “什么警局,什么嫌疑犯?”玄真君长眉轻皱,面色不悦地看了眼海蟾尊,“靖沧浪,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没开口?”
      海蟾尊冷笑:“靖沧浪就这你婆婆妈妈的个性居然还能升到如今的职位,我都怀疑你是走后门的了。”然后他一挑眉,仰着下巴垂眼看着玄真君,“靖沧浪不问,那就换我问。玄真君,你老实坦白,是否认识素还真。”

      靖沧浪心里一紧,他猛地一扭头看向玄真君——他扭得脖子生疼,对方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不似琴魔那般茫然,也非心虚或者胆怯,男人只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皱起眉点点头:“是的,我认识。”

      是的,我认识。

      短短五个字,却不啻惊雷乍响,震得靖沧浪一阵头晕眼花。

      “你说你认识!”
      回过神来的时候,靖沧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紧紧抓住对面人的胳膊……他想他的面色也一定很狰狞,要不玄真君怎么会一脸惊悚的表情,吃惊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我认识他……很奇怪?”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玄真君使劲抽了抽胳膊没抽动,便有些恼了,“干什么,真把我当犯人?靖沧浪你脑子进水了?我玄真君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抱歉,只是事关重大。”松了力道,靖沧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冷笑不语的海蟾尊,“我们查了很久素还真的资料都是一片空白,你现在忽然说真的认识他……好吧,虽然知道有可能你认识他,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空白?不可能!”
      这下玄真君是真吃惊:“素还真是我大学学弟,档案什么的学校都有,警局怎么会查不到。”

      “学弟?”靖沧浪和海蟾尊对视一眼,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记得玄真君就读的大学在全国也是一流中的一流,当初搜索资料的时候,若不是条件所限,他们甚至连山村小学都不打算放过,更何况这么出名的学府……但靖沧浪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他的确记得这个学校的档案里,没有素还真三个字。

      相比靖沧浪,海蟾尊更关心的,却不是学校档案里为什么没有素还真的资料,他看着玄真君忽然轻笑了声:“大律师,其实……素还真和你,不仅仅是学长学弟的关系吧?”

      “……”玄真君沉默了下,刚好服务员把菜送了过来,他便示意两人坐下聊。靖沧浪本来坐在玄真君对面,但他见海蟾尊径自往他身边坐了下来,立马鸡皮疙瘩都集体起立抗议,他忙起身换到了侧面,在心里庆幸了下还好没选窗边的座位。海蟾尊对他的动作没说什么,但眼神明显不满,靖沧浪就当没看见,他转头专心等着玄真君的答案,男人沉默许久却是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啊?”
      “我是问,素还真他怎么了。”

      想到琴魔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靖沧浪微微一怔,而一旁的海蟾尊冷笑:“我们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那我也没有回答你们的义务。”玄真君同样报以冷笑,“要论法律条款,我比你们熟,海蟾尊,要把我当嫌疑犯,先拿出证据来。”

      海蟾尊立刻被噎住,靖沧浪虽然乐得他吃瘪,但也不愿耽误时间,便开口开始解释事情始末。自从靖沧浪开口,玄真君便一直沉默地听着,没插一句话,表现得相当冷静和镇定,可直到靖沧浪说完,一直沉默的男人从怀里摸出烟来点了几次火都没点燃的时候,靖沧浪才发现原来玄真君全身都在抖,连眼神也出现一种放空的茫然。

      “你说他……”
      点了几次烟没点燃,玄真君干脆扔了打火机把香烟捏成一团,半晌之后他哑着嗓子涩声道:“怎么会找上他……为什么会是他……”

      “我比你更想知道。”靖沧浪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找你出来的原因。”
      “所以你到底和素还真是什么关系!”海蟾尊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张画像,“别再用普通学长学弟来糊弄我,这话连靖沧浪都不信。”

      你什么意思!

      靖沧浪嘴角抽搐,忍了又忍才维持住他的风度,而玄真君愣了愣,盯着海蟾尊许久,才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般慢慢垮下了肩,颓唐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们猜的没错,我和素还真,并不仅仅是普通的学长学弟。”
      他捂住脸,声音里透着满腔疲惫和惆怅:“许多年前……我们曾经交往,他曾是我的……情人。”

      靖沧浪注意到玄真君的用词很微妙。

      情人。
      不是恋人或者爱人,而是情人。

      靖沧浪踌躇了下还是决定不在此时开口询问,而玄真君捂着脸再度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开了口。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其实我知道的也并不多。”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头,然后顿了顿,才开始说起他和素还真的故事。

      其实在靖沧浪听来,这着实是个有些老套并且狗血的故事,如果写成文字,估计连卖点都没有——真是奇怪,明明玄真君在庭上的结案陈词能说得华丽煽情催人泪下,为什么这时候说起自己的事,就乏味得如同嚼蜡?
      靖沧浪低头撇了下嘴角,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开始记录玄真君的话。

      玄真君说,和素还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大四,素还真大一。那时素还真是医学院里出了名的美人,人生得长腿细腰宽肩窄臀,一笑起来能把人眼睛晃花,刚入校就被话剧社的社长一眼相中死乞白赖拖着入了社。玄真君在某次话剧社的表演中对台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一见钟情,一时头脑发昏地立马去堵了后台向心目中的“女神”告白,惊掉了后台一群人的下巴。

      而他的“女神”倒是悠悠哉哉靠在化妆桌上托着腮帮子,没犹豫几秒就应了声好。

      聚在后台的话剧社团员为某人的反应集体石化,高兴得晕晕乎乎的玄真君自然没能及时得知真相,直到第二天他兴奋地来到约会地点看到那个笑意盈盈的大男孩时才傻了眼。

      我就是逗逗你玩。
      素还真一根手指挂着自行车车钥匙甩得欢儿,笑得像朵花。
      现在呢,还要不要我当你“女朋友”啊?

      玄真君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是眼睛脱窗了才会把素还真认成女人,而在往后许多年里他也想过,如果当时他顺着素还真的话说一声“不要”,那么往后的日子里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绵长的悲伤……

      可他没有,鬼使神差的,他呆了几分钟后居然红着张脸小声问了句,要不,咱们先处处看?

      于是这一处,就是一年。

      一年后,玄真君和素还真分了手,不久以后,身边的人换成了慈郎。

      “分手?”
      靖沧浪挑挑眉。
      “慈郎?”
      海蟾尊若有所思。

      玄真君冷冷瞪了海蟾尊一眼,语气瞬间变得冷厉:“和慈郎没有关系,分手的事是我提出的。”

      “为什么?”海蟾尊慢条斯理夹了片肥牛肉在锅里涮,“分手总有个理由嘛。”

      “……不过就是那样。”玄真君垂了眼,面目在缭绕的蒸汽后有些模糊,“不过就是我爱他,他却不爱我……从始至终,无论我做了多少,他一点也没爱上我。”

      靖沧浪怔住,玄真君看了他一眼,继而苦笑:“我和他交往一年,真正相处的日子不到一个月,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每次和我见面都匆匆忙忙,说不到两句话,电话倒是接了七八个。说是情侣,我却几乎不了解他的一切,我们之间的亲吻次数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对我的态度和他其他的朋友也根本没什么区别……”顿了顿,玄真君的笑容已经由苦涩转为了自嘲,“知道吗,鼓起勇气说分手那天,一句分手中间他还接了两个电话,一个社团的、一个实验室的,以至于我说完了他还没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又让我重复了一遍。”

      “其实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如果他那时问句为什么,或者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都一定不会就那样和他分手,但是他没有。”玄真君深吸了口气:“他就和接受我告白那天一样,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我……这让我觉得那一年的时间,他是不是就和答应告白一样只是存着逗逗我玩的心态,或者只是可怜我同情我,于是陪着我演了场戏?”

      “你怀疑他只是玩弄你,所以……恨他?”海蟾尊勾起唇,“这么说起来,你的作案动机很充分嘛。”

      “我不是你,被人甩了就想杀人,何况分手还是我先提出的。”玄真君气极反笑,“同样,请海蟾尊你不要以己度人,把人人都想成可以把小小不愉快放在心里那么多年才报复。”

      海蟾尊恼火地瞪着玄真君,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愧是吃嘴皮子饭的,倒真牙尖嘴利!玄真君,你今天说的警方自然会去核实,如果有假……到时候我们可就得在另外一个地方谈谈了。”

      玄真君冷笑,他想了想,忽然转头对靖沧浪道:“有纸和笔么?”

      靖沧浪似在想着什么事,脸色不太好,听到玄真君的要求他愣了下,然后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电话簿和圆珠笔:“只有这个,行不?”

      “嗯。”
      接过东西,玄真君在电话簿的空白处匆匆写了些什么,然后递回给靖沧浪:“虽然我不能提供给你更多的消息,不过这个人应该可以,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他。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可以找他证实。”

      靖沧浪低头看玄真君写的东西,发现是一个人的名字和住址:“他是谁?”

      “素还真的学弟。”玄真君顿了顿,“当年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数这个学弟,而且他现在就在本市,人也好找,应该对你有帮助。”

      靖沧浪瞥了眼被玄真君彻底无视的海蟾尊,见对方的脸黑成锅底,心里不由有些恶意的快意,但转头看向玄真君的时候,他却又觉得十分不舒服,有些话总觉得梗在心头,不吐不快。

      “一个人总是没有时间陪伴你,就真的代表他不爱你么?”靖沧浪转过头底敛了眉,声音轻得宛如自言自语,“但即使再忙,每个夜晚,他都会发短信跟你道晚安,他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最配你的气质,他会强迫你吃最不喜欢吃的蔬菜只是为了你身体健康,他会在生日的时候在电话里为你唱一首生日歌……就算他没有时间陪伴你,有了这些,也还是不能说明他对你有感情么?”

      说完,他也不顾玄真君震惊的表情,在桌上放下了饭钱便站起了身:“抱歉,就当我刚才在胡言乱语吧。今晚警局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等等!靖沧浪!”

      就像没听见身后的叫声,靖沧浪就像逃命一样离开了火锅店,直到出了店门呼吸到店外的空气,他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刚才玄真君的话,的确刺激到他内心深处那道最痛楚的伤疤……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忍不住开口说了出来,到底是自己自制力差了,还是……

      “靖沧浪啊靖沧浪,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恶意的低语忽然在耳边响起,那人的呼吸浅浅滑过靖沧浪的耳畔,明明是温热的,却是让靖沧浪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半是恼火半是惊悚地跳了开来,怒道:“海蟾尊!你干嘛!”

      “啧。”男人精致的五官在夜色中依旧不减凌厉,他似笑非笑勾着唇,“摆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你刚才那番话,又是给谁听呢?”

      “人都死了,你再怀念有什么用?”
      “给我闭嘴!”

      恶狠狠瞪着海蟾尊,靖沧浪气得脸色铁青:“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有关他的任何词!你不配!”

      见靖沧浪甩了狠话掉头就走,海蟾尊也没追,只是很快靖沧浪停下脚步接了个电话,他脸上的神情顿时一下就写满了惊惶。

      “你说什么?素还真情况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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