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暗尘花千树》绍浅

13、茅屋藏娇

　　闻天已经出去了，妩宛在两人的服侍下脱下了那件染着战血衣裳，因久久未洗那衣服上的血渍都已成褐色，更别提妩宛那头原本顺滑的青丝都纠结成了难梳的结。两名婢女倒也恭顺，动作小心翼翼，一人轻轻解着绑在妩宛胸前的纱布，一人拿着木梳细细解着那团团乱发。

　　终于，在两人的搀扶下，妩宛坐到了浴桶中。水温正好，漂着的花瓣也是她喜爱的味道，顾不得胸前的伤，妩宛将整个人理进了涌中。

　　两名婢女相视一眼，看着伏进桶中没有上来的人，这……这姑娘不会寻短见吧……在……在浴桶中？

　　正当两人要伸手捞人时，妩宛破水而出。浸湿的黑发贴在俏丽的瓜子脸上，艳丽的花瓣夹着晶莹的水珠挂在她身上，更衬出她的冰肌雪肤，好一副美人出水图。两名婢女微微有些错愕，但怔忡过后都回过神来，替妩宛搓背洗发。

　　整整换了三桶水后，妩宛才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被尽数除去。穿上侍女带来的白衣，大概是闻天派人送来的，他知道自己喜欢白衣，但他也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穿白衣。

　　跟着婢女来到大厅，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闻天早已坐在主位，看样子，他已经沐浴过了，头发微湿，身上还有清爽的气息。不可否认，闻天长得很英俊，是那种容易让女子一见倾心的那种类型，但妩宛的心，在那一瞬便死了。

　　“宛儿来了，坐下吃饭吧。”闻天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将筷子递到她手上，替她布菜，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看来他的功课做得很充足，已将她的喜好一一了解，而自己呢？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留下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妩宛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没吃多少也就饱了。换作平时她也吃得不多，一旦有心事便吃得更少了。

　　“这些都不合胃口么？”闻天看她吃得少，皱着眉头问道。

　　妩宛摇摇头：“饱了。”

　　“既然如此那就喝药吧。”旁边的婢女此时顺意地将药碗递上，放在妩宛面前。

　　药香味缠绕在妩宛鼻间，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自己，终究是有些变了吧。妩宛在心底苦笑，曾经的妩宛公主会怕苦不肯吃药，而现在的妩宛却能面不改色的一口饮下；曾经的妩宛公主傲气凌人，而现在的妩宛没有任何芒光，比普通人还要普通；曾经的妩宛公主宁死不屈，而现在的妩宛却残喘地活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变了？

　　鼻间嗅到一抹香甜，妩宛一个不察便被闻天塞进一颗蜜饯。“怎样，还苦么？”

　　妩宛凝眸看着他，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之好，目的又是什么，她已经无心去猜了，也不想去猜：“你还留着我干什么？”他不是应该将自己作为亡国公主献入王宫，获得更多的权势与地位么？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告诉她好不好？

　　“你在将军府待着便是。”闻天回避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吃饭。

　　待闻天吃完饭，便带妩宛到了将军府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茅屋。屋外星星点点的小花，配着竹篱，颇有农家小院的感觉，妩宛被他拉着进了屋。

　　小屋内也略为简陋，一桌一椅一榻，仅此而已。

　　“闻天将军若是想金屋藏娇这金屋也太破了些罢。”妩宛淡淡嘲讽，虽然自己挺喜欢这里，但见闻天高兴心里便不痛快。

　　“可是宛儿喜欢。”闻天淡淡的一句戳破她的讽刺，她刚进入茅屋那一瞬间的表情他没有漏掉。

　　闻天满意地看着被收拾得整齐干净的房间说道：“宛儿以后便住这里，我会嘱咐外人不准靠近。”

　　妩宛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并站在门口，送客意味十足。闻天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既然宛儿要休息，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他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妩宛装作不在意，在他离开后便关上了房门，缓缓滑落地上，这里……不管多像平民之家，却也只是一个变相的牢笼。

　　闻天每日都会送饭过来，跟她一起用餐，除非特殊情况，例如被皇帝如见进宫了之类的事情时，便会嘱咐管家福伯亲自送来，从不假手他手。而住在旮旯里的妩宛也变成了一个在将军府里人人都好奇的存在。

　　这天闻天晚上送饭来的时候带了副棋：“听说宛儿也是下棋高手，今夜便决个胜负吧。你若赢了，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四个字让妩宛心中一动，她所愿，她所愿的无非是太仓复国，但那想想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还不如一个实际的东西来得有价值。

　　“好。”这是这么久以来，这是唯一能让妩宛提起兴趣的事情了。

　　吃完晚饭，闻天从袖间拿出一颗如婴儿拳头般大的夜明珠，放入空空的灯罩内，霎时，室内被清亮的珠光映衬得亮堂堂的，也衬得妩宛黑眸晶莹。

　　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交战，没有刀枪剑呜声，无声胜有声。妩宛被一步步逼入角落，却仍是不肯放弃，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但她仍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

　　然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妩宛略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这方的白子，自己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团团包围，无处落脚。“我输了。”她倒也大方承认，输了便是输了，她不会如此小气。

　　“那闻天可否索要一样东西？”闻天嘴角擒着笑，那一瞬间竟让妩宛觉得自己掉进了他早已设下的圈套。

　　她孑然一身跟着他来到云月，还能有什么东西让他觊觎？“要什么？”

　　闻天站起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覆了上去。灵活的舌趁着妩宛怔愣的瞬间撬开她的唇探了进去。

　　妩宛蓦地回神，猛然将他推开，漂亮的眼一瞪：“你干什么！？”

　　“宛儿，愿赌服输。”闻天摊摊手，仿佛刚才的事是天经地义的。

　　“出去！”妩宛颤抖着手指指向门口。

　　闻天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而在闻天离开后，妩宛抚着自己的唇久久不能平静。原本以为心已经死了，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的心还在跳动着，而且是这么剧烈地跳动着。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除了这颗心。

　　面对那个灭她国家的刽子手，她每一刻都是恨的，但不可否认，自己每日最期盼的便是用饭的时候。因为……他会来，带来她最喜欢的菜，带来她最不喜欢喝的药。每每，她都是对他冷嘲热讽，但他仍是每日都来，就算不陪她吃饭也会陪她说说一些趣事，今日更是陪她下棋。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不能心软，因为，他本就是个心狠的人，而自己，也得学会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