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暗尘花千树》绍浅

12、到云月

　　“堂堂太仓居然派一名女子出来迎战，是实在找不到人了么？”……

　　“公主大半夜到敌军营帐，是来散步的罢。”……

　　“画得挺生动的。”……

　　“若云月大军的军符失窃，倒是可以让太仓再残喘几日。”……

　　……“各为其主。”

　　“斩草除根。”

　　蓦地，妩宛睁开眼睛，额头上还有着薄汗，在梦里，原本云淡风轻的男子在一瞬间变成青面獠牙向她扑来，一句斩草除根更是仿佛还在耳边环绕，如此冷酷无情。

　　看着不陌生的营帐，妩宛知道自己正躺在原本绝不会躺的敌国将军的床榻上，心口处疼痛起来，不像是外伤，更像内伤。太仓灭了，不用任何人说她也知道，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固执己见，是不是那八万儿郎都能保得性命与妻儿团聚？她……错了么？终究是错了罢。一个公主的骄傲怎么比得上百姓的安居？

　　营帘被人掀开，妩宛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闻天。但此刻她并不想见他，恨，说不上，本就是悬殊的差距，早就知晓的结局，怒，她不再是公主，一个阶下囚而已，已经没有了资格。

　　“宛儿醒了？”闻天移步榻前，看见妩宛已醒，便端了手上的坐在榻边。

　　“太仓怎么样了？”妩宛任由他将自己扶起，靠在他身上，动作虽细心，但仍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但妩宛没有唤痛，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唤痛，多少人失去至亲，比她还痛，而她身体上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太仓现在已是云月的一个郡，由你的王叔尚武代为管理。”短短几个字将太仓现在的情况一一道明。

　　“……那些将士呢？”那些追随她出生入死的将士呢？她昏迷前听到的那句斩草除根便一直心神不宁。

　　闻天淡淡看了他一眼：“全军覆灭。”

　　轰地一声，妩宛的脑子像是炸开一般，重重地颤了下，全军覆灭……那就是说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她还记得里面有些小兵还未满十五岁，还有一些头发已经花白的老战士，这些……都不在了么？

　　指间微微抖着，都是她的错，如果当初就降了，他们便都不用牺牲了……而她到现在才明白，只是代价太过于沉重。

　　她应该知道的，知道闻天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人命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一般，却没想到他如此轻贱生命，一句斩草除根便彻底断了太仓重生的机会。

　　“将药喝了罢。”闻天将药端到唇边，轻轻吹凉，递到妩宛唇边。

　　妩宛失神地端过药，看着碗中漆黑的药汁，神思有些恍惚，然后轻轻一个覆手，药汁连同碗一起掉落在地上，白瓷瞬间碎裂成无数块，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喝药做什么，让我死了不是更好，看一个亡国公主落魄的样子是闻将军的喜好么？”妩宛淡淡地开口，太仓灭了，她还活着做什么，此生她再也无牵挂了。

　　“宛儿现在的命可是本将军的，不可轻贱。”闻天朝帐外唤了声，“来人，再端一碗药来。”幸亏他留了个心眼，煎药时多煎了一副，外面的人很快将药端进来，交到闻天手上，未敢多看一眼便退下了。

　　“呵……”妩宛笑得嘲讽，“妩宛的命不可轻贱，那万人雄师的命便可轻贱了么？”

　　“公主的命自是比那些人高贵许多。”闻天淡笑，将药汁一饮而尽，猛地对上妩宛的唇。妩宛吃惊之余竟忘了反抗便将那药汁全数吞了进去。

　　“咳咳……”一不小心竟被呛到，妩宛伸手捂住唇，残留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闻天眸色一闪，便伸手欲将她唇边的药渍抹去，却被妩宛一手拍开，愤愤地拿衣袖抹了去。

　　“无耻！”妩宛咬牙切齿地骂道。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气的，妩宛的脸色倒是有了些润红，看起来也不似刚开始的苍白。

　　闻天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还啧啧有味地舔了舔浅色的唇：“宛儿若是肯乖乖喝药，本将军就不必如此大费‘唇舌’了。”这话还说得他颇为委屈似的。

　　妩宛瞥了他一眼，默默躺回床上。

　　“明日我便带你回云月。”闻天替她盖好薄被说道。

　　妩宛已经闭上了眼睛不予搭理。现在对她来说，太仓已经回不去了，对太仓来说，她已经是个罪人，带了八万大军却无一人回生，他们大概是恨着她的吧。至于云月，到了那里她也只是亡国公主的身份，一个亡国公主又怎会被人善待。

　　耳畔传来一阵叹息声，大概是错觉吧，妩宛不相信叹息会出现闻天身上，他向来便是常胜无败，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烦恼。

　　因妩宛的伤，闻天下令全军放缓步调，所幸这次打的是胜仗，云月也任由他们如此延长归期。一路走走停停，妩宛也是几日高烧几日舒缓，神智清醒的时候不多，心口上的伤也在回云月的期间慢慢好起来。

　　到达云月的时候，妩宛已能站起来行走了，只要动作不是太大，一些简单的事还是可以完成的。军队中没有女子，像一些清理身体的事情也不可能让那些男子来做，若让闻天来，妩宛是抵死也不会同意的，宁愿发臭也不愿再让闻天碰自己一下。因此这月余，妩宛自暴自弃地躺在马车内，只简单地洗面漱口，身上的衣物也只在换纱布时被褪下过，当然，这些都是闻天亲自亲为。

　　等到了云月，闻天便遣散了军队，只留着一辆载着妩宛的马车让副将四方驾着，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妩宛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已经到了她难以容忍的地步，但闻天却丝毫不觉，不顾她的挣扎抱起她走进将军府。随行的侍女小厮都分别好奇这将军怀里的女子到底是何许人物，竟让将军如此抱着，会有多绝色，但飘过来的异味让他们的好奇心被一一杀死，这该是有多久没洗澡了，居然能臭成这样。

　　那些小声的嘀咕自然能飘进妩宛的耳朵，她将脸埋进闻天的怀里，脸也早就红了。将军府的人早已熟知闻天的习惯，他一从战场回来便要沐浴更衣，因此，洗澡水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踏入浴房的时候，妩宛才从闻天的怀里探出头。嗅到久违的花香，以及那扑面的水汽，都是她卧床月余心里所求。

　　闻天将她小心放到浴桶边，便唤进两个侍女：“服侍宛儿姑娘沐浴。”

　　“是。”两个婢女服了服身，在凑近妩宛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