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暗尘花千树》绍浅

14、闻天的心机

　　被关在这个将军府的小角落里，妩宛已经与外界隔绝了。因此也听不到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有人说闻天将军有战场上捡了一个白衣女子，一见倾心，从此带回将军府豢养起来，另一种说法便是闻天将军俘虏了亡国公主，并将其变作自己的禁脔关在府中……种种传言，总归来说对闻天不利。

　　云月皇帝为此还秘召了闻天好几次，目的便是意欲平熄这场流言。闻天倒也不隐瞒，大方承认前太仓妩宛公主此刻正在将军府作客，还明示暗示着妩宛公主不会离开将军府。兵权都在闻天手上，云月皇帝似也忌惮这点，也没多加深究，随意编了个借口替他澄清了流言。

　　一日，妩宛正在桌前摆弄着残局，想着如何破之前闻下设下的局，隐隐约约传来娇横的女声：“本公主今天就要看看她到底长得怎样的天资国色，给本公主让开。”

　　看来今日，有客呢。

　　妩宛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理了理身上的白衫，推门而出。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将将停在竹篱外，身后还围着一群侍婢，老管家一脸的为难，却又违抗不了这公主的命令。

　　“参见公主。”妩宛缓步上前，打开篱门，低头行礼，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嘲讽。

　　“果然长得一副狐魅子样。”彩月公主一脸不屑，只看了无宛一眼便步入茅屋。

　　屋内一室寒酸，自然令她更为不屑：“这地方居然可以住人？一股穷酸味！”彩月掩住口鼻，身后的侍婢明明只闻到一室淡香，却也装作掩鼻鄙夷的样子。

　　妩宛倒也没有跟进室内，她知道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定是不会在茅屋中多待，自己在门外候着便是，果不其然，彩月公主已带着几个侍婢走了出来，还夸张地呼吸室外新鲜的空气，倒像里面有着多大的味儿一样。

　　“你，叫什么来着？”彩月纤指一伸，问道。

　　“小女妩宛。”妩宛淡淡地看着她，尽管彩月是站在高处俯看着她，但妩宛身上与生俱来一股高贵气质却丝毫没有让她矮那公主半截。

　　看着妩宛坦然自若的样子，彩月嘲讽地哼了哼：“一个亡国公主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狼狈万分的公主，谁知那人如此坦荡荡地站在自己身前，让人看了莫名的厌恶。

　　再冷静当听到亡国公主这四个字时，妩宛的脸色也是变了变。彩月正捕捉到了这点，促狭地笑了笑，这公主的弱点便是亡国二字。

　　“想来你们太仓也是够小人了，打不过人竟然还偷对手的兵符。”彩月斜睨了那个脸色慢慢发白的女子一眼，继续说道，“要不是皇帝哥哥立刻下旨将兵权交给闻天哥哥，只怕现在云月大军还未能这么快便回国。”

　　妩宛听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什么正在塌陷，如果这位彩月公主说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可这就是最赤`裸的真实。

　　“云月的卑鄙也是无人能敌，刺杀国王令军心涣散，再趁机一网打尽。”妩宛压抑住胸中翻涌的气血讽刺道。

　　“你！”彩月公主怒眉一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沦为囚犯却仍旧傲气凌人的女子撕碎，而且侮辱她云月，定不会让这女子好过，“你以为太仓灭国仅仅是云月一国之力么？还有你那个好王叔，哼哼。”

　　蓦地，一切乱麻都清晰起来。南浔空口承诺的援军，太仓皇宫的刺客，一下子，清晰无比地展现在她眼前。妩宛勾起冷笑：“想必，连环妙计便是出自云月将军闻天了。”其实何止是太仓亡了，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只是眼前这云月公主单纯没有看透而已。

　　而自己，已非单纯。

　　“再过不久本宫主就要和闻天哥哥成亲了，我劝你好好做一个阶下囚，别妄想用美色勾引闻天哥哥让他替你复国。”彩月公主抛下这句话，看自己要的目的已达到，便带着侍婢们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福伯自是如同刚才来时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上，只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回头望了妩宛一眼，眼里闪过担忧。

　　好一个闻天！到最后，自己还是一颗棋子而已。妩宛仰天望着骄阳，如那日在战场般，但此刻的心境是更为平静，怒及而淡。

　　夜晚，闻天如往常一样带了饭菜过来，一样样摆在桌上，而妩宛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但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地方。

　　“宛儿，过来吃饭罢。”闻天轻唤坐在床边的人。

　　妩宛坐在那里没动，连眼珠子也没有转一下：“闻天，为什么要骗我。”

　　“听说今天彩月公主来了，她说的话莫要放在心上。”看来福伯已经把这些事告诉他了。莫要放在心上？她是没放在心上，但已经刻在了心上。

　　“为什么要骗我？”妩宛突然盯着他，眼睛里似要射出火光来。

　　“我说过的，各为其主。”闻天淡淡转开头，拿过碗替她盛饭。

　　“哗啦啦”一声，妩宛冲上前长袖一扫，桌上的饭菜尽数都被扫到了地上，一地的碎瓷混合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利用我得到军权，和王叔里应外合，将太仓一网打尽，你的心机还真是够深。”妩宛眯着眼，一步步地靠近他，她想看清楚，眼前这个男子到底城府有多深，但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却什么都看不见，连一丝被她戳穿的窘迫都没有，如此的坦然。

　　心中的城墙一块块碎裂，再也无法拼凑。妩宛笑着摇摇头，看来这些都是真的，她还真是小看了闻天。

　　“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留着我做什么。”妩宛猛地伏身捡起破碎的瓷片就往自己的颈项割去。

　　闻天身形一动，伸手拦下，而在他出手的瞬间，妩宛的手一转，那瓷片便扎进了他的胸前。鲜红的血液汨汨留下，染红了妩宛嫩白的手，他的血是热的，原来他的血是热的……那一瞬间，一颗晶莹的水珠自姣好的脸颊滑落。不曾哭过，父王驾崩，太仓大军覆灭，受伤再痛她都不曾哭，但此时，眼泪却像收不住似地，一颗一颗如珍珠般往下落。

　　看着自己的手中的瓷片扎在他的心口，脑中已经空白一片，手上再没有力气再往前几分。这个灭她国，亡她家的人，现在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任她宰割，而她——竟下不了手。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颊，替她扫落眼底的濡湿：“宛儿不是正在手刃凶手么，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她为什么要哭？

　　“再深一分，宛儿的心愿便可达成了。”闻天突然握住她的手，像是要赐给她力气般，慢慢地牵引着她的手用力。

　　“不要！”在触到更深处的血肉时，妩宛的手蓦地松开，朝后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伤口，思绪还停在刚刚刺入的那一瞬间。

　　闻天的身影渐渐靠近，“宛儿。”

　　妩宛一个抬头便被来人攫取了唇，细细地，诱导般地诱她开口，然后一翻狂风暴雨的洗礼。窗外不知何时呼呼作响，内室里除了夜明珠亮白的光，安静异常，只能听见衣物摩挲声，轻纱落地。

　　一道闪电而过，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屋子外浇花的木桶中有滴滴嗒嗒的声音，还有树枝在雨中轻轻晃动的声音，雨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而屋内，则是轻声地喘气声以及——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