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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致祭(下)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六章、陈迹怅人非
      四、致祭(下)

      瞻月楼是眉州最豪华的酒楼,亦属万樱庄的名下。
      展昭随着律南天步上二楼,只见三十盏镶琉璃的薄纱彩灯照得桌凳生光,楼梯屋角甚至特为放置了数盆时鲜花卉。整层楼面已腾了一空,惟当中众星拱月状布下了五张头号大桌,每桌十二个冷碟已然上得齐全,蜀地山珍青岷河鲜一应俱全。桌上供的好酒,竟是京城花酒家的名酒“花事近”与“珍珠红”。
      桌桌满座,来宾人人盛装,个个正襟危坐,乍看去好一番江湖豪杰气象。
      整个场面,独空下中间大桌上宾主二席,自是留给展、律二人的。嘉宾主人未至,自无一人动箸。每桌却有两个伶俐小厮伺候,先行上了些香茶点心,众人正边喝边等。
      展昭放眼一扫,道:“律大哥何必如此破费?这一场席面嫁个女儿也够了。”
      律南天微笑道:“为兄自家小店,就地取材而已。你我还用客气么?”
      此时席间好汉皆已瞧见二人,谢显、张绿水率先拱手离座:“展大侠、律庄主!”
      众人多不识展昭只见过律南天,也有个别是两人都不认识,然而一时间纷纷抱拳起立,口中招呼更是一个比一个热络:
      “展大侠,久仰啦!一路辛苦!”
      “展大侠!律庄主!”
      “展大侠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大侠金面,真个是三生有幸……”
      律南天久惯这类场面,端是潇洒自如,与众人一一见过,又为展昭引见。介绍到最后一桌,展昭忽然瞧见低头藏在众人身后的一位,脱口笑道:“哈,这位我认得,‘蜀中一品拳’郝大侠,一别可好?”
      那人额头鼻尖顿时冒了几粒油汗,原本雄壮魁梧的身躯也缩了一缩,低垂着头陪着笑脸:“展……南侠,幸会……”
      律南天知道两人曾有过节,连忙挽住展昭的胳膊,一边拉他回首席,一边笑容满面道:“大家都是熟面,那可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来来来,贤弟快这边坐——大家伙儿就等着你来才开席呢!”
      展昭只扫了郝元礼一眼,也不多言,便微微带笑,随着律南天落座。
      郝元礼想起那夜在刀庐吃他的“教训”,自把头埋得更低,又与身边几人更换了两次座位,特意换到一个展昭瞟不到的角落,这才略感自在。他呼出一口浊气,方觉身上闷热得很,伸手一摸,里外的衫子早都汗透了。

      这一场席面热闹之至,来者虽未偏盖三教九流,也已跨足了黑白两道。甚至六剑盟师徒、山水双雄及简伯青等人也被邀在首席相陪。众好汉有说有笑,多叙交情,不谈败绩,人人脸上红光满面,半丝看不出卷了刀刃丢了香堂的颓丧。倒是接连有不少离座来向展昭敬酒的,少不得拨选些他的过往佳话,听去都是溢美之声。
      展昭久历官场,亦是熟悉应酬之人,何况来路上律南天已将到场众人背景、性情及与云怒堂结怨的经过详细告知于他,面对上面自然得心应手。只是趋身来敬酒的接连不断,他也不便推辞,自从站起还敬就未能再坐下,菜没动上一口,酒已下去十几杯。
      六剑盟是他的师门,在座虽只得崆峒、青城两派,到底也有八九个年轻弟子。师兄师弟,在外人面前格外情浓,更是截住展昭不放。两派都出了最擅饮的一个,嚷嚷着换大杯来,口里叙着同门之谊,手中推杯换盏,足足灌了他六大杯仍不罢休,一个劲儿软磨硬激。
      律南天亲手把酒,见展昭两颊已然泛红,便拿起手边一甄花事近,斟满一杯递给展昭,在他耳边道:“贤弟,酒过伤身,你少喝一点。”
      展昭望着他笑笑,竟将杯子接过,也不招呼人,一口便闷下了肚。
      律南天不禁气结:“你……”
      展昭笑着低声道:“沙场不落泪,酒场不羼水,律大哥不知道么?”
      律南天苦笑了一下,将那动过手脚的酒甄推开,也换了大杯,斟上十成好酒,先敬了苏箴与宗梧,便走向旁边一桌客人道:“各位酒兴这样高,我代我兄弟也敬大家伙儿一杯。”
      他像是赌了口气似地逢人便敬,更放出了十二分口才左一杯右一杯连着劝,经不住劝的,只得乖乖儿给他灌倒,他便再换一个如法炮制,不大一会儿便接连放倒了七八个。
      展昭正自顾不暇,也就未加阻拦,惟不时隔着人头扫他一眼。只见除了几位来头不小的嘉宾,他又把展昭还没应付过的挨次都敬了一轮,自己约略也喝了三四十杯,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剩下六剑盟与丐帮众人,见此情形,便没醉的也都装着腿软舌短,个个高悬免战了。
      展昭平日饮酒总是浅尝,今日已大大过量,多少露了醉容。此刻见众人皆已醉得七荤八素,便就着身边凳子坐了,向着律南天笑道:“你不是说了酒过伤身,这又何必?”
      律南天缓缓走近,默然看着他,明净眼眸中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俩也该喝一杯。”
      “好!”展昭呵呵一笑,摇摇晃晃站起,伸臂搂了他的脖子道,“我俩来喝个碰头酒,这才亲热呢!”
      律南天见他眼白发红满口酒气,知他是真醉了,只好叹了口气,举杯道:“干!”
      两人头碰头对干了一杯,展昭跌回凳上,转向旁边正在敲盘唱歌的师弟去了。
      酒汁入腹,化入四肢百骸。
      酒虽醇而不烈,律南天心内却似有把火焰化了开来,如煎如沸地难受……
      ※ ※ ※
      酒终人散已是人定时分,众人醉步蹒跚,唯独律南天酒量过人,身体并无不适,便执意亲送一行人返回刘家庄园。
      瞻月楼与刘家庄园不过隔了两条街。此时凉风习习,正利醒酒,是以众人弃车徒步,三三两两搀扶而行。
      正逢月末,夜空繁星点点,周遭一片静寂。连树间的虫鸣也住了,只余下路上行人悉悉的脚步和切切的交谈。
      律南天与展昭并肩走在最后,展昭虽然脚步有些晃荡,却还能自己行走,只是人忽然显得沉默。律南天嗅到他身上有极浓的酒味传来,猜他是在借内力散酒,便也不做声,只默默同他走着,两人不知不觉走得慢了,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
      星晖如纱,淡笼着幽幽古城,有一种说不出的宁谧。时间,仿佛静止……
      风中飘来的酒气已淡,律南天偷眼瞥向身边那人,却见展昭恰也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那双一贯黑黑沉沉的眸子,此刻却炯炯发亮,像是在那黑的深处燃烧着两支火炬,轻易便能照穿人心内的秘密。
      律南天近乎慌乱地调开了目光,只觉满天星光霎时都变得缥缈起来……
      正当此时,走在他们前面的众人忽然纷纷停住脚步。
      律南天回神,便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妥——众好汉分明皆在提气戒备!
      “有血腥味!”展昭也站住,蓦然抬头望向前方。
      前方——那不正是刘家庄园?

      律南天头一个奔至宅门之前,一脚便将两扇大门踹得洞开。众人紧跟而上,却见——
      刘家庄园,赫然已遭血洗!
      小小的院落之内,一路伏着四具尸体,皆穿着摞满补丁的破旧衣衫,头向大门栽倒,手握兵刃,身上满布零乱伤痕,鲜血在青石小径上淌开一片,浓重的腥味充塞着空气。
      “这……”律南天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转脸望向展昭。
      “丐帮……?”展昭面容一沉,低喝道,“简长老!”
      简伯青挤上前,脸色铁青,结结巴巴道:“回,回展大侠……这……这些都是……”
      展昭无心听他罗嗦,蓦然打断道:“容后再说,先进去看看!”
      众人一听,纷纷提步向内庭冲去,身上携了兵器的更暗暗将家伙握在手中。待冲进堂屋,大家又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
      整个厅堂的墙壁浑如用血肉铺开了一幅泼墨巨图!长长的血印纵横飞溅,那些鲜血犹未凝固,还在沿着梁柱点点滴滴地下落……
      厅堂内一片静默,众人连呼吸也几乎停顿,整个空间只余下这滴答滴答的恐怖声音。
      地上横着六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也皆是丐帮打扮,个个死不瞑目。
      他们手上都不见兵器,所有的兵刃早都碎成了铁片,齐刷刷地钉在屋梁之上。
      这六个人身上同样布满可怕的伤痕。苏箴上前略一察看,眉角微微抽搐:“都是刀伤,这六人是同时为一人所伤!”
      ——这个江湖中,还有谁能够使出这样独一无二的狂刀?
      律南天第一个脱口嚷道:“啊!这是……劫起无妄!”
      “糟!”展昭突然扭身,向内院飞掠而去!
      余众亦猛醒,都觉心下一沉——聂风还在后院屋内!今夜除了负责守卫的丐帮弟子,就只有他还留在屋内休息!

      内院之中,亦已是遍地尸骸!
      一路都可见扮作家丁的丐帮弟子的尸首,他们手握兵刃,似乎发现危机亦曾准备御敌,却都在瞬息之间被人一击毙命。
      展昭无暇细察,急急掠至聂风所住的客房外,只见窗纸上人影晃动,内里悉悉有声。
      简伯青见展昭放慢了脚步逼近屋门,便悄声唤小唐道:“你们两个先去守住屋后,提防贼人跳窗!”
      随后而至的众人亦紧握兵器,跟在展昭身后戒备。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大喝:“现在你躲哪儿去!”然后哗啦一下,似是桌椅翻倒。
      ——那说话的声音不少人都认得,居然就是白天曾于街心拦阻丐帮车马的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猛地冲向屋门,随着他身形扑至,门扇就“劈啪”一声裂成碎片!
      他却在踏入门口的瞬间突然愣住,整个人就像被一根长长的钉子钉死在了那儿……
      而跟着他猛扑上去的众人,亦在一眼看清屋内的情形之后,全数愣在原地!
      赫见——
      屋内床毁桌碎,一地狼藉,还有四具一刀毙命的丐帮弟子的尸体倒在杂物之中。而那身背刀囊的锦毛鼠白玉堂,正抓着聂风的双手将他按于墙上……
      他的脸,紧紧地贴着聂风的脸……
      他的唇,狠狠地噬咬着聂风的唇!
      两人皆在剧烈喘息,聂风眼眸紧闭眉头紧皱,身上仅着亵衣,衣襟凌乱……
      一缕浓浓的鲜血,正凄厉地自他嘴角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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