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书》我有了

20、镜花水月·八

　　卫谦眼睛看着那片柔和的灯光，不一会儿，竟觉得周围的景色扭曲了起来，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幽光悬浮在面前，纤弱不已，仿佛轻轻一吹就要熄灭了一般。
　　“我们该怎么破坏这个阵眼？”他有些恍惚，“把吊灯击碎可以吗？”
　　季辰面色沉静道：“可以试试。”
　　卫谦闻言，四周看看，便上前去，连踹带踢，拆下了柜台的一块白漆木板，回头看看吊灯，一声大喝，猛地将木板掷了出去。
　　“哗啦”一声脆响，那水晶吊灯应声碎裂，玻璃渣飞溅出去，光芒骤然熄灭，周围景象一晃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的楼层就消失了，下坠时两人正巧撞在一起，互相抓住，同时重重地摔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眼前景色逐渐恍惚，慢慢化作一片茫茫雾色，白色烟雾缭绕着，在他们身边合拢起来，愈来愈浓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幸而他们还抓着对方，跌成一团，爬起来后仍旧紧牵着手，不至于分开找不到彼此，虽然只能模糊地看见对方的一个轮廓。
　　季辰伸手挥动，雾气无形无声，他的手臂埋进浓重的白色里，看起来就像断掉了一截似的。
　　“这算是阵眼破坏了吗？”卫谦有点心虚。
　　季辰没开口，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他们茫然站在这片似真似幻的未知空间里，都莫名地感到了一种怪异的情绪——绝望、无助、怯懦，在这个时候，好像顺着白雾，一丝丝地侵入了他们的身体。

　　白色中忽然传来一点微弱的声音，又轻又细，悉悉索索。
　　——小然啊，你把这些钱拿去念书！我的病不要紧，以后等你有出息了，赚了大钱，再治也不迟啊……
　　——郭然，你过来。怎么又打架？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好？！你妈那么辛苦供你念书，你这样对得起她吗？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记过处分！
　　——这个……不是我们校领导不通人情，是吧。可是这学费你也不能欠着啊。我们办学校，也是要本钱的对不对？你记了过，今年奖学金可也没指望了。
　　——小然，节哀顺变，你妈这病拖着也是活受罪，如今她解脱了，你也轻松点。
　　——哟，郭经理，瞧你这话，泄露企业机密这事可大可小，你怎么能说我害你呢？要我说，这做人哪，就不能有一点点马虎，所谓这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哈哈哈哈……
　　——郭然！你自己看看自己那怂样，你哪点配得上我啦？当年跟你在一起，不过就是年轻的时候图你帅，出去长脸。哼，我看你也就这点本事，干脆找个有钱的太太，吃软饭混日子算了吧。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辰朦胧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无数画面纷涌而上，闪电般刺穿他薄薄的一层脑壳，在他的意识空间中轮回流转，仿佛下一刻就会炸裂开来。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身体在这疼痛下不自主蜷缩成一团，几乎就是一瞬间，他便失去了意识，被黑暗吞没。

　　卫谦只觉得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猛地击中了心脏，一个晃神，眼前的一切又没道理地变得清晰起来，季辰松开了他的手，他吓了一跳，俯下身子想抓住，却踉跄着摔倒在地，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
　　一道金光在他眼前迸裂开来，白雾立刻被驱散了，伴随着一串串隐约地嚎叫，像是某种凶悍兽类被猎人击中发出的声音，饱含痛楚和愤怒，不一会儿，四处散开的雾气团团凝聚，在他面前不远处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翻滚挣扎。
　　卫谦努力抬着眼皮。
　　季辰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从他的视野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季辰一双皮鞋，脏兮兮的裤脚在地上拖着，却让人觉得他的步伐里有种完全不同的风度。
　　“梦饕，你没有看到那个梦吗？”
　　季辰的声音在卫谦听来有些虚渺。
　　白色的影子还是嘶哑地嚎叫着，雾气剧烈活动着，浮现出一个人的形状。他似乎在竭尽全力躬下了身子，哆哆嗦嗦地遥遥跪拜，方才叩到地面，却又翻滚起来，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叫唤。
　　季辰冷笑从头顶传来：“哼，这么说，你看到了那个梦，却还把他困在幻境里……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寄身别处，很好对付？还是你蠢的连命都不要了，只想吞噬我的修为？”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啊……嗷……嗷……放、放过我……”好不容易凝聚成形的人形的雾气忽地一下又散成一团，在视线里不住地滚动，叫声也愈加撕心裂肺。
　　“你听着，三百年前我没有死，今后，我也不会死。而你……”季辰轻声说着，慢慢抬起右手，金光从他的指尖渗透出来，渐渐抱成一团，“你过去害人，重光念你有悔过之心，只打散你形体，却放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今日你更变本加厉，利用凡人散播迷毒，让他们陷入幻觉，趁机吸食他们的精气修炼，真是活该灰飞烟灭！”
　　最后那四字由他大喝出来，回声隆隆，天地都为之一振。他话音方落，金光便瞬间炸开，刺眼而明亮，如同太阳一般灼烧……

　　卫谦惊醒。
　　阳光的确刺眼，这回又是什么？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坐起身来，四周看去——眼前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他就趴在房门口的地上睡了一觉，腰酸背痛，肩头酸涩，脑袋还隐约泛疼，有晕眩感。他慢慢支起身，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动静，回头去看时，正好看到房间中心，季辰推开身旁的男人，呻|吟着也撑着上身坐起来。
　　他比卫谦更先回神，稍一打量，就反应过来，他们原来一直在那个别墅里！季辰伸手，摸到了一片符纸，又看了一眼，客厅中央的降魔阵中摆着的符纸已经全部化成了灰烬，阵眼的朱裟散开，隐约泛着金色，还有一些残留的法力。
　　再看看身边的男人，居然就是徐潇然——此时他僵硬地躺在地上，浑身冰冷，已经没了呼吸。
　　“祖师爷保佑……”季辰的神色有一些暗然，起身把他的身子放平，默念一段咒语，双指在他额心点下，又愣了愣，“魂飞魄散？唉，竟然连轮回道都去不成了吗？”
　　卫谦踉跄着走过来，简单的验了一遍，摇头道：“应该是心肌梗塞导致猝死……”听到季辰的话，又不由骂道，“操，你出手这么狠，魂魄都被你打散了？！这……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逮捕你啊？！”
　　“喂，我可告诉你啊，天道昭彰，就算是天师，也不能打散别人魂魄，因果循环，自会报应到头上。就算是鬼，我也只能客客气气地请他去轮回，何况人？”季辰觉得冤枉，有些生气地瞪了卫谦一眼，转而道，“你知不知道郭然是谁？”
　　“就是他。”卫谦往男人努努嘴，“我们调查过他，他小时候家里穷，母亲生病治不起去世了。大学辍学去打工，当过一家企业的宣传经理，后来因为涉嫌不正当竞争被解雇了，还上了法庭，还赔了一笔钱，判了几年，出狱后才改了名字。我觉得他一直点背的很，但你别说，改了名字就转运，跟周洪源干了两年，飞黄腾达……”
　　“为什么调查他？我莫名其妙卷进这事里头，你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吧？”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卫谦正色道，“我们不久前接到报案，有两个人失踪了，一个是他前女友，一个是他曾经的同事，都跟他有过节。后来周洪源死了，他拿了一大笔遗产……几乎可以确定作案人就是他。因为那个女的嫁了豪门，他同事现在也大有地位，所以这事情上头很重视，我们才能这么查办。不告诉你，是免得泄露出去，影响不好……可我真想不明白，他本来可以重新做人，好好生活下去，为什么又要害人呢？”
　　“人心深不可测啊。”季辰故作意味深长，“一个人太过执着于某些东西，难免陷入疯魔，失去理智地怨恨、愤怒和发泄，让邪念控制自己——徐潇然一直没有忘记过去，正因为他无法忘记，恐怕也就无法原谅，无法解脱。可他又不懂术法，到底是怎么害了人？又为什么会魂飞魄散呢？”
　　“装什么，那个什么梦饕不都被打跑了么，”卫谦被他逗笑了，禁不住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梦饕？”季辰闻言一怔，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老实回答，“那是一种上古魔兽，传说喜欢吃人梦境，也有说它一出现，人就会陷入昏睡直到死亡。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谦惊讶不已：“天哪……你、你居然打败了上古魔兽？这、你是不是在骗我？！”
　　“什么打败了上古魔兽，那只是传说而已，有没有这种怪兽，我也没见过。你在说什么呢？”
　　卫谦却道：“你又在说什么？我明明看见你的手上拿着一团阳光，照化了那个什么梦饕。不然，我们怎么醒过来？”
　　季辰更迷糊——从梦里脱离出来不是因为破坏了阵眼吗？卫谦这一脸崇拜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怎么觉得明明解决了一件事，却反而更茫然了呢？

　　卫谦也讲不清，对峙半晌，索性不再纠缠，掏出手机给二辉拨了电话：“喂？二辉？对对是我……啊？小武醒了？那就好……失踪的人回来了？什么？！他们自己在一个宾馆睡死了？天哪，又白干了……呃，我这边出了点事儿……对，你带点人过来吧……诶，到了我再跟你细说。”
　　挂了电话，卫谦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季真人，我俩完了，案子不明不白的了结，徐潇然的死我们又说不清楚，这下，是有杀人嫌疑了啊！”
　　季辰却不在意，摆手笑道：“潜规则啊！你当刑警当到要去吃牢饭，也太坑了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砸门声，薛恒的声音透过一层门板，闷闷地传进来：“小辰！卫谦！你们在吗？！快开门！！”
　　卫谦怔怔，神色古怪地看了季辰一眼，皱眉道：“这次……不会又是做梦吧？”
　　季辰抬眉，摸了摸肚子：“饥饿感如此明显，一定不是做梦——快把大老板请进来，一起出吃早饭吧！”

　　镜花水月·完

作者有话说

　　更新……镜花水月篇到此也就完结了。下面又有新故事，期待么？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