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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谜团重重 ...

  •   禾木山位于泗县西北方,山脉绵延,起伏不绝,直接阻了泗县西北扩张的土地。若是有人从东南方向而来,要往西北方向去,那无非两种选择。一是兜一个大圈子,经由濠州北侧的水路到达灵璧县;二是经由泗县,绕过禾木山隔断的那一段山头,平稳官道供君选。当然,像禾木山上这种蜿蜒崎岖的山道捷径也不是无人知晓,只是少有过路人选。附近的村中人若为了省时,倒是常有翻山越岭的。
      这山道修得有些粗糙,多以翻整过的泥地为主,但当中也不乏横亘在路中央的大石块。相比之下,两道旁的景色反是个很好的调剂。随着山道的盘旋变换,翠林流水交替,偶有一两只迷路的小动物乱窜,从树丛里露出个小脑袋,满脸好奇的样子很是可爱。
      追溯着林间的溪流而上,离了主干道,进入丛林深处,视野渐渐开阔之处是一片湖光潋潋的盛景。此湖名曰碗口湖,状如其名,湖沿平滑,外浅内深。只阳光往湖面一照,便晶莹剔透好比王母的宝镜。若站在岸边举目而望,满目收回的皆是惬意。灵鱼荡荡如纸鸢,水波漾漾如丝绢。
      苏岚清对着美景还来不及赞叹几句便被展昭的一声招呼引走了注意力。
      “岚清,你来看。”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急迫,苏岚清怕是有了什么发现,一点不敢耽搁,立刻飞快跑了过去。
      “这是……”苏岚清盯着展昭脚边的动物尸体,有些发怔。
      这样的密林里,一两具动物尸体当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零零散散倒了一地的便有些蹊跷了。
      “乖乖,这怎么死了那么多啊。”李大虎一看之下也是大惊。
      苏岚清抬起左手用手背微掩住口鼻,弯腰蹲下,掏出块干净的帕子翻了翻尸体,半晌后皱着眉说道:“是尸毒。”说完环顾了下四周,顺着尸体的分布情况觅了个方向,这才站起身复行,“你是不是觉得这反常的情况可能是因为那个‘源’?”他侧头看了看展昭。
      “不错。李家大哥之前说过,前山不葬逝者,故而村中的坟地设在这禾木山的阴面。我曾听公孙先生,哦就是开封府的主簿先生说过,动物的尸首腐烂之后虽也会形成尸毒,但程度远不到致人毒发的地步,最多就是气血不顺,呼吸不畅。二虎兄弟的情况显然严重得多,由此想来,这源头莫非是……”展昭顿了顿,两道剑眉不禁蹙起,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苏岚清,“……人?”
      落在两人后面的李大虎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舌头打结地犹豫道:“展大人,咱们村不会有人把坟头摆在这里的。”
      展昭眉头蹙得更紧,李大虎也不傻,细细一琢磨这其中道理,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展大人……这附近也没听说有人突然没了的。”
      “哎,那儿。”苏岚清忽然用手肘撞了下展昭的胳膊,另一手遥指着水边的一个小土包。
      展昭神情一肃,大步流星地迈过去,立刻蹲身翻了起来。这小土包泥土松散,因了这连日的雨水才结成了块,但只要朝缝隙处稍用力一拨,土包立刻碎成几个整块,顷刻垮塌。剑鞘扫开最下面遮挡的枝条和泥块,露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来。
      苏岚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还真有个人啊。”
      “刚开始腐烂。”展昭捏了一小撮湿土在指尖,想了一瞬继续说道:“泥土湿润加之掩埋即时,延缓了腐烂的速度,我估摸着应是半年前的事了。”
      展昭说完回头看了眼李大虎,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苏岚清也循着展昭的目光望过去,没想到李大虎却是满脸诧异,惊呼出口:“是他!”
      “你认识?”展昭心中一紧,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愈发威严。
      “不认识。”李大虎急忙摇头,又觉不对,纠结地点了两下头,“也不能说不认识,半年前我倒是在村里见过他。”
      苏岚清被勾起了好奇心,探头过来,“那他是何人?”
      “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半年前我在吴大爷那儿见过他。”李大虎解释道,“那吴大爷就是咱们村的郎中,稍会些医术,村里人有个小毛小病的都去他那儿看。我记得有一天芳儿,就是我媳妇染了风寒,我去吴大爷那里讨些药,正巧见着这人。哦对了,这人那时身边还跟了个书童模样的人。”
      “读书人啊。”苏岚清低低念了一句,掏出方才用过的帕子,蹲身凑近尸体嗅了嗅,又细细翻看了一遍。
      由于密封性好,尸体几乎保持了原貌。这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却苍白瘦削,眼窝深陷,看起来长期苦于病痛,死前的一段日子相当委顿。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脚着棉毡制成的皮鞋,素净而又整洁。外表没有明显的伤痕,加之衣服上沾染的药气浓重,应是死于疾病。
      “死因大概是久病不治吧。”苏岚清摆手扇了扇鼻尖的气味,“药酸而苦,气味粘稠,似是混了生地黄……不过药剂大多都带点苦味,我也吃不准。”
      “生地黄有何功效?”展昭问。
      “清热生津,可养肺。”苏岚清仰起头,“李家大哥不是说了在郎中那里见过他嘛,不如我们等会儿去找那老先生问问,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展昭点点头,看了看尸体埋葬的位置,“我们把他挪个位置吧,这儿离水太近。”
      三人立刻忙活了起来,挖土坑,挪尸体。
      苏岚清挑了棵离原位置不远的大树,走回来欲帮忙,正巧见到搬动过程中从死者衣襟里露出的一角绢布。
      “等等。”他急急叫道,伸手拎着那一角绢布直接拖出一件被帕子包得完好的物什,抬眸看了看另两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外头的帕子。
      青色绢布触手丝滑,一个角上绣着朵含苞待放的白梅,栩栩如生,仿佛都能闻到幽幽的梅香。内里是一枚极其普通的云纹玉佩,通体纯白,顶部用一条细红绳系着,缀了颗绿豆般大小的碧玉珠。
      “怎么处理啊?”苏岚清捧着玉佩递到另两人面前。
      展昭略一思量后说道:“你先收着吧,若到时找不到其他线索便带着它去托官府寻寻看他家人,总不能这样无名无姓地葬在这。”
      手脚麻利地埋葬好尸体,苏岚清又在旁边的大树上做了记号,三人便沿原路回到了禾香村。

      闲得发慌的吴老先生正坐在院子里掰着草药梗,天上飞过的麻雀刚数到第十八只,李大虎便领着两人到了院前,熟门熟路地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吴老先生一见有生人到访,双眼顿时爆发出精光,恨不得立时扑过来抓住两人的手好一番望闻问切。展昭和苏岚清一时都被这老人的热情唬住了,还是李大虎知道这大爷的毛病赶紧把人给拉住了。
      这吴老先生今年六十有四,在禾香村里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土郎中。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在边城的县里教过书,后来边关同大辽爆发战事,老百姓携家带口迁出县城,吴先生一家一路辗转流落到了这里便就此落地生根。老先生为人和善,终日笑脸迎人,在村里人缘极好。只有一个毛病,就是话唠,即便是陌生人也能和你侃得天花乱坠。
      展昭和苏岚清有幸也见识了一番。原本只需一炷香的对话被吴老先生的生平乐事和对两人少年英雄的称赞足足撑满了半个时辰。什么曾和景德二年的榜眼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什么听过不久前包大人大义凛然铡驸马的事迹,什么隔壁村的小娃天生神童三岁已经会作打油诗了……每每试图把话题带回去,没说两句,吴老先生又给扯远了。
      但好在总算有了些眉目。
      据吴老先生回忆,那人的确就是半年前途径禾香村时到他那儿配过药的书生,交谈之际还得知书生的目的地便是灵璧县,似是被请去做事的。吴老先生感叹,那书生患的是肺痨,相见之时便已病态入髓,咳血不停,显是病入膏肓之兆,能活着到禾香村全靠长期服药吊着一口气。村里条件有限,吴老先生能提供的也就几样常见的药材,苏岚清之前猜测的生地黄的确在此之列。
      折腾了半个时辰之后,三人顺利从老先生那里脱身。别说展苏二人,就是李大虎都垮下了肩膀,脸上挂着一副解脱的神色。
      苏岚清揉着都快笑僵了的脸皮,瞅着展昭也是一脸疲态不由笑出了声:“我还当你是百毒不侵的呢。”
      展昭微笑不答,转头对李大虎道:“李家大哥,如今我们得了些线索准备往灵璧县打听打听,正巧了我们原本也是要往那里去的。二虎兄弟那药就劳烦李家大哥亲自跑一趟泗县了,我们便不同你一块儿去了。”从禾香村去泗县比去灵璧县略快一些,路也好走很多。若只是去药铺配个药,去泗县方便不少。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都帮了我那么多了。如今我药方也有了,大人还借了钱给我,抓药这种事哪里还敢劳烦?”李大虎赶紧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随后十分关切地望向两人,“不过两位可是现在就要走?”
      展昭点点头:“虽说这回应是扯不上命案,但好端端一人,无名无姓地葬在荒野终是不好。我们去灵璧县若是打听到那书童的下落,或许可以找到其家人,若不然交由当地官府记录,也算是了了此事。”山上那坟包不可能是自然而就,应是那书童见他意外病故又无力运送才草草掩埋的。照理说隔了些日子家人应寻来将人收殓了去,可如今半年已过还无人来寻,或许是那书童遇上了什么事。
      官府对于不明来历的尸体自有一套处理方法,李大虎一个普通百姓当然不知道,所以也就听得半懂不懂的,只觉得展大人不愧是当官的思想觉悟就是高。
      禾香村不大,三人没走几步便回了李方两家的地界。
      李大虎已先一步踏进了自家院子,苏岚清落后两步与展昭并排,忽地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道:“那若是书童并没有去灵璧县呢?”若那书童埋了书生后就去别处另觅生计,这天下之大该去何处寻?
      展昭一愣,侧头便瞧见他眼里的认真,不由得笑了:“那便只有报官处理了。”

      毒辣的日头当空,山间水汽蒸腾,缭绕于身,一派清和。展昭和苏岚清与李方两家告别,骑着各自的马踏上了崎岖的山道。
      大概是因为昨日没享受到加餐的待遇,追云显得有些暴躁,扬着蹄子一阵疯跑。苏岚清有意攥了攥缰绳,以突显自己主人的地位,可那小子直接视若无物,气得苏岚清差点去拔他的尾巴。展昭打马跟在后头,看着前面一人一马斗法,凭空生出几分“有儿难养”的唏嘘,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上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淡笑,显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翻过禾木山的阳面,沿着山道而下。流水湍急,淙淙而落。阳光洒在四散山间的银绢上,照映出耀人的粼粼白光。两侧树林密簇,枝繁叶茂。穿行其间,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临近山麓,木渐稀疏,视野里猛然闯入灵璧县的全貌。
      灵璧始称“零壁”,属宿州,隶淮南东路,东接泗县,南临淮水,西壤山林,北倚中原。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既是楚汉相争的古战场,素来又是中华奇石的主产区,享有“虞姬、奇石、钟馗画,灵璧三绝甲天下”的美誉。
      此时刚过谷雨,离清明也没多远,街道上还摆着不少犹散发着墨香的钟馗画像。坊肆林立,飞檐楼阁。绿柳斜插,朱瓦素墙。走入城中,视角随意转换,描绘着神态各异的钟馗像也四处可见。精力旺盛的小童三五成群在街边追逐嬉戏,时而发出愉悦的笑闹声。灵璧县的午市,伴随着糖葫芦小贩的吆喝,拨浪鼓的咚隆,一派欣欣向荣。
      苏岚清一手轻轻搭在缰绳上,牵着追云与展昭并肩而行,漫无目的地左右晃着脑袋。
      尽职的展大人还会不时向客栈门口招呼生意的小厮打听,半年前是否有一个身着青色衣衫,年纪二十上下,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年轻人曾来投宿,再或者问问酒楼里烫酒的焌糟大嫂,是否有一个这样的人在酒楼里用过饭。
      结果可想而知。
      别说半年前,便是刚过没几日,一个连长相都描述不清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就是吴老先生自己也说了,如今就算那人站在他跟前,他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于是乎,本就因找人没什么进展而灰心的苏岚清被这春日阳光熏了一路,浑身暖意融融的,意志愈发松散,又一次在等展昭问询归来之时神游太虚。
      他虚握着左右两条松松垮垮垂下的缰绳侧身而立,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金光中。一双桃花眼微眯,两道清秀的眉毛略弯,嘴角划出一个舒心的弧度,看着像极了吃饱餍足的小兽。
      展昭刚一脚跨出凤开酒楼的门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温煦美好得让人不禁想驻足品上一杯茶。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只可惜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煞风景。
      不过当然了,不识趣的不一定的都是脑满肠肥不懂风雅的富家公子,那些精怪一样的生物一样极尽煞风景之能事。
      比如眼下就有一位追云大爷,正哼哧哼哧喷着唾沫星子,酝酿着他的计划。
      展昭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追云似乎往他站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隐隐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然后猛一转身子,前蹄大跨,尾巴横扫,把全无防备的苏岚清扯得一个踉跄。
      “你!”全赖着自己的身手还算敏捷,苏岚清这才没当街摔个狗啃泥。此时反应过来,立即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扭身去揪追云的鬃毛,大有将他大卸八块之势。
      展昭腾挪过来,乐呵呵地拍了拍玉顶骢的脑袋,转头看他,语带关切:“累了吧?我们先寻个客栈安置一下如何?”
      “好。”苏岚清一门心思同追云战斗,奋力推开追云凑过来的脑袋,还有那满是恶意的湿漉漉的舌头,头也未回地答道。
      展昭一边心下感慨,这苏岚清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一边也是忍俊不禁地摇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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