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金蝉脱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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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四下静谧，除了蝉鸣蛙叫，仿佛还能听到从甘棠湖传来的淌淌水声。
巧绿从唐瑛的屋子里踏了出来，轻轻掩上门，神色间十分郁卒。
这深更半夜的，她家向来冷静睿智的小姐就一直盯着个花灯出神，问什么都不搭理。
“一盏破灯笼到底有什么好瞧的……”巧绿忍不住嘀咕，还未跨下台阶，就见唐晏珏从拱门处走来，不一会儿人已到了近前。
“少主。”她收敛神情，端端正正地给唐晏珏行了个礼。
唐晏珏略微点了点头，瞥见巧绿手里端着的甜粥已经凉透了，未置一语，挥手让她退下。
他站在唐瑛的屋门前咳嗽一声，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的唐瑛一惊，连忙回过神来，随口应了声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开了门。
“这么晚了哥哥怎的还不睡？”她侧身把他让进屋子，自己又走到桌边替他倒茶。
唐晏珏扫了眼梳妆台上犹在燃着的花灯，淡淡道：“妹妹交代的事自然要先做完的。”
她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出什么了吗？”
“夏千秋那日逃走遭人暗算，的确被废了武功。因为先前中了你下的毒，她便一门心思认定是你所为了。”
唐瑛呆呆道：“我只用了七伤七煞散……”
“不错，但这黑锅你是背定了。”唐晏珏看向唐瑛的目光略有些同情，“想必今后这样的事还会屡屡不绝，苏家二少你是没法当了。”
“那可不行。”唐瑛急道，“如果我凭空消失，天琼宫肯定会找姨母家麻烦的。”
唐晏珏挑眉看了她一眼，心说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当初更不该顶着苏岚清的名去惹祸了。不过他到底心疼妹妹，这种徒增她烦扰的话自然只在心里说说。
唐瑛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默不作声地苦思冥想对策。
自她挂着苏岚清的名字去闯荡江湖，一直奉行低调的原则，很少暴露苏家在人前，是以澧州的苏府一直平安无事。
可这回她似乎惹了个大麻烦，对方还个个锱铢必较，心机深沉。她自己倒是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苏家上下又无人会武，难免担心。
唐晏珏喝了口半冷不冷的茶水，道：“姨母家的安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当日你受伤的信儿传到蜀中，阿逸便觉着不妥，我去陷空岛接你之时，他已挑了人去澧州守着了。”
唐晏珏口中的阿逸是秦非凡的独子秦逸方，今年二十有二，谦逊有礼，待人热忱，与唐晏珏的脾性可谓大相径庭，可这俩人却偏偏互为知己。旁人戏说秦家也搞世袭罔替，从前出了个老子与唐堡主拜了把子，如今又出了个小子，年纪轻轻俨然已是唐门少主的左膀右臂。
唐瑛还是头回听到唐晏珏说起这事，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心中对他二人却是十分感激。
她的眉头终于松散开了些，“师兄做事向来周到，有他盯着我也就安心了。”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唐晏珏见时候不早便催唐瑛去歇息，自己也回了屋子，从始至终未再提旁人一句。
翌日一大早，巧绿捧着洒了香露的热水拿去给唐瑛洗脸，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她吱声。
往日这个时辰，唐瑛早已去院子里练剑了。
不管在唐家堡还是别处，唐瑛的屋子从不锁门，但没她允许，就是她爹也从不擅闯，更遑论其他人了。
巧绿努了努嘴，见自己讨好的意图落空，只好又把铜盆捧回了自己屋子。同住的湖蓝刚起身不久，正待坐下梳妆，立刻受到了巧绿的殷勤服侍。
“湖蓝用这个洗脸，保准肤滑柔腻赛过西施！”她嘴上说个不停，手脚也快，进屋没多会儿就拧干了帕子要往湖蓝脸上张罗。
湖蓝笑盈盈地夺过帕子，拖了她手一同坐下，道：“小丫头一大早的火气倒挺大，莫不是小姐嫌这水香味刺鼻把你给轰了出来？”
“小姐才舍不得轰我呢。”一说起这个巧绿就觉得委屈，耷拉着一张小脸，“自昨晚起小姐就对我有些心不在焉，我怕她还在生我的气，这才想出这些名堂。”
湖蓝指了指还冒着热气的铜盆，“那你怎么又给端回来了？”
巧绿闷闷道：“也不知是她恼了我不想见，还是真的睡得沉，我敲了好久，屋里没一丁点动静。”
湖蓝轻轻拍了拍她手，自己转身手脚麻利地梳好了头发，又抹好了香膏，拉起怨气冲天的巧绿就往外走。
“哎！这是急着要去哪儿，你脸都没擦……”
等到了唐瑛屋门口，巧绿明白了湖蓝的意思，顿时又忸怩了起来。
“我晓得你昨天被白五爷套了话，害小姐耿耿于怀，可咱们小姐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去说些软话便是了。”湖蓝好比一个顶好的家长，谆谆善诱，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昨儿个出门前，小姐也没见着有多气呀。”巧绿郁闷不已，却还是十分乖觉地上前一步准备敲门。
“你俩做什么呢？”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乍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巧绿面上一喜，蹦跳着迎上去：“小姐！”
湖蓝掩嘴轻笑：“小姐，这丫头怕你生气，这不一大早就来负荆请罪了。”
“请罪？”唐瑛一脸莫名，“请什么罪？”
巧绿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在意了，便忙不迭地摆手，“没有没有，我俩今儿起得早，就来看看小姐是否起了。”
唐瑛点点头，推开门让俩人进屋，“我睡不着，索性去唐泷那儿了。”
巧绿和湖蓝对视一眼，心里颇有点紧张。
唐泷是唐晏珏心腹之一，四年前被唐锡拨给了唐晏珏予以重用，领唐家堡内堡暗卫首领之职，专门负责审讯暗杀。
唐瑛会去找唐泷，自然是为了天琼宫的那两名女子。
巧绿见她神色自如，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姐，那两个歹人如今怎么样了？”
“没见着活人，听说昨晚就死了。”唐瑛侧首瞥了眼桌上的花灯，沉吟了片刻，忽然对巧绿道：“巧绿，你晚些时候去趟云来客栈，把展大哥和一位姓艾的少侠一道请来，就说你家公子请他们做客，好让他们别搅和了陷空岛五鼠的中秋团聚。”
巧绿张了张嘴，神色犹豫，倒是一旁的湖蓝开口了。
“小姐，这样不妥。”
“嗯？”
湖蓝细细说道：“今晚中秋，小姐定是要与堡主和少主一同吃饭的。你要是请了展昭来，难道……让他与你们坐一席？”
唐瑛还未接过话茬，就听湖蓝一本正经地继续分析：“不过小姐的想法倒也没错，若是展昭成了自家姑爷，早晚也是要同小舅子丈人坐一起的。”
身在驿站的展大人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惊得一旁候着的递夫赶紧嘘寒问暖。
展昭知道对方畏惧他四品京官的身份，无奈笑了笑，说话愈发温和。
“这封信务必加急送到开封府包大人手上。”
他计算着时日，估摸着包大人得到消息立马出发，一行人到达杭州的时候自己应该已能把线索理清了。
若艾虎的推测属实，这可是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子。
离开驿站走上街道，穿耳不绝的贩卒吆喝，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又把他带到了昨天夜晚的月下光景。
他有点头痛，心里明知道这种说不出口的感情还是趁早扼杀的好，面对苏岚清时却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活了二十五年，展昭从没怀疑过自己是个正常男人。
他欣赏有才华的女子，也欣赏美貌的女子，甚至与无数普通男人一样也曾想过自己将来会娶个怎样的妻子。
从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投怀送抱的不少，后来当了御前护卫，暗送秋波的更是屡见不鲜。
展昭不是木疙瘩，这些自然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回应。他将自己的这种反应归结于平日忙碌，无暇去处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日子久了连自己似乎也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苏岚清呢？自己难道是被他那副皮相所迷？也不见得，如果真这样，他怎么没看上白玉堂？
展昭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内心默念一遍阿弥陀佛，赶紧沉着张脸往回走。
前脚踏进云来客栈的大门，后脚就见艾虎从旁蹿了出来，看这阵仗仿似等了他许久。
“展大哥，我打听过了，那伙人明日卯时三刻出发。”艾虎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展昭点点头，问：“可已知会过白兄和岚清？”
“我先前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白大哥准备外出，已是说过了的。”艾虎答道，“苏大哥那边还没知会，我也不知他住哪个客栈，想等你回来后再去的。”
展昭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丝毫不露，正待招呼艾虎同去时，从客栈门口走进一个粉衣女子，瞧着身形煞是眼熟。
“掌柜的，我找住在你们这儿的展大人。”
掌柜的抬头一愣，心说姑娘欸，展大人可不就在你身后嘛。
展昭此时已然走了过来，对着那女子的背影试探道：“巧绿姑娘？”
“展大人。”巧绿见了来人，喜滋滋地福了福，又见跟在展昭身旁的少年有些面生，便问：“这位可是艾少侠？”
看他颔首，巧绿也同样施了一礼，“我家公子嘱咐我来告诉各位一声，唐门明日回程，到时我们会安排人扮作公子上路，辰时她来与你们会合。”
展昭笑道：“劳烦姑娘跑这一趟了，原本我们也是要去见你家公子的。临时计划有变，明日我们卯时三刻便要动身。你且回去与岚清说，叫他卯时三刻前去江州城东门外等我们。”他略微沉吟片刻，“天琼宫的人应该还在附近，让他小心行事。”
唐瑛这一天算是忙的人仰马翻。
为了讨好某两位唐姓男子，她一整天都待在厨房里研究菜式，安静娴熟得不像话，连传话都让巧绿代劳了。
唐晏珏估摸着这妮子已经先斩后奏约好了人，怕自己和她爹反对就使劲地拍马屁，当下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着她折腾。
晚间时分，唐瑛见两人都是心情大好的样子，终于腆着脸和盘托出，道此次不跟着回蜀中了，要去杭州查案历练一番云云。
唐锡先是一愣，倒也没反对。他仔细盯着女儿看了会儿，由衷地觉得女儿到底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想到以后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威武的唐堡主就一阵心酸。
也不知道这丫头瞧上的是开封府那位，还是陷空岛那位？
唐瑛见自家爹爹沉默着不说话，自家大哥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在桌下狠狠推搡了大哥一把。
“咳。”唐晏珏瞟了她一眼，对唐锡说：“爹，妹妹要去就随她吧，同行的人武功都不错，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唐瑛不住地点头，眼神诚恳，往唐锡的碗里又夹了一个他爱吃的狮子头。
唐锡忍不住笑了：“若有危险就去江宁找你大伯。”
江宁府的青龙堂是离杭州最近的唐门据点，他说这话便是默许了。
“爹爹真好！”唐瑛一把搂住唐锡的胳膊，像只猫儿一般乖顺地蹭了蹭。
虽然被女儿的撒娇攻势击败，唐锡还是那个随时都保持头脑清醒的唐堡主。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不无担忧地说：“不过，天琼宫的眼线未除，你可想好了要如何甩脱他们？”
唐瑛收起了嬉笑的神色，正正经经道：“爹爹放心，女儿心里自有计较。”
而此刻的唐晏珏，已经开始思考今后刁难展昭的九九八十一种方法。
晨间天还未亮透，数十个服色一致的年轻人就已在甘棠客栈前列好一队，旁边停了辆小巧的马车。
面沉如水的年轻男子自客栈里步出，对驾车的人招了招手，自己又返身走了回去。
车轮滚动的吱呀声中，只听见这男子说：“若是吃不消，还是明日走吧。”
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同时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弱弱地传来：“我坐马车不是一样。”说完又开始咳了起来。
躲在远处监视这一切的两名女子互相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立即起身施展轻功离去，她要马上通知其余的同门即刻上路。
留下来的女子又回过头仔细地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苏岚清用帕子捂着大半张脸咳得厉害，人也虚虚垮垮地由着他的丫头扶上了马车，那模样倒真像是得了什么大病。
那女子心中冷笑，这消息若被少主知道，定能让她高兴几天。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驱马到了车旁，掀起帘子与车内的苏岚清又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缰绳一扬便当先离开了客栈。
监视的女子仅施舍了一点不痛不痒的关注，又聚精会神地开始等待同伴的到来。
江州东城门外。
早过了第一波进城高峰，此时城门外的驰道上行人稀稀拉拉，已不见开城前摩肩接踵的盛况。
展昭、白玉堂和艾虎三人各牵了匹马出城，四处张望，却没见着那个原本应该在此等候的人。
“不会被他表哥拘着，没跑出来吧？”白玉堂抚着下巴说道。
艾虎这两日“被动”听了很多事，已不像之前那样两眼一抹黑了。
武林大会那天他是中途进去的，没见到两女斗武，也没见到白玉堂口中性格冷漠的唐晏珏。不过他虽不知道唐门少主究竟如何，但光凭苏岚清有些怕他这点可以看出，这人应当是有点真本事的。当然，苏岚清怕唐晏珏这个论据是艾虎自己通过白玉堂的描述推断的。
“前面有个茶摊，我们去那里等等看吧。”艾虎提议道，“也许苏大哥已经在那里了呢？”
“也好。”展昭点头附议，心里却并不作希望。
因为苏岚清的追云不在那儿。
清晨的茶摊生意并不怎么好。
虽然伙计也在奋力吆喝，但比起热腾腾的茶水，大多数人现在比较需要的反而是一个馒头。
三人前后走进搭在露天的茶棚，正闲得发荒的伙计眼睛一亮，忙赶着过来招呼。
店中宽敞，仅坐了两张桌子。
一张坐的是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一边喝着茶一边全神贯注地读着手上的书信。另一张则坐了个年轻女子，她托着腮侧对门口，神情莫辨。
白玉堂扫了一眼就冲着来人问道：“伙计，方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
他这厢正询问茶摊伙计是否见到类似苏岚清打扮的人经过时，展昭却是有些愣住了。
他看到过那女子头上金丝碧玉的华胜。
心中存疑，他几乎未作思考就走了过去。
那女子听得靠近的脚步声，终于抬起了头，放下了先前刻意挡住半张脸的手，冲着来人微微一笑。
展昭心里咯噔一下，竟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唐姑娘，你怎么在此？”
“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们的。”她低软的声音隔着面纱隐隐约约透出来，一股说不出的动人。
“你……”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怔怔地看着她。
唐瑛被他呆傻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哎哟我的大哥，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啦？”
面纱下传出的声音不再明媚悦耳，而是展昭十分熟悉的爽朗清脆。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伸手缓缓摘下面纱，一张脸上尽是得逞后的笑意。
我们英明神武的展大人再次失语，大脑当机，心理建设全部崩塌。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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