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一怒为红颜》史纪媛媛

20、落难小巷黑店 （二）

　　媛媛一脚踩进监狱了。
　　高尚香黑店发生陶梅分娩事件。
　　陶梅以前也曾来过两回，典型的“垃圾婆”形象。年纪难辨，大约在二十八九至三十八九之间。头发枯干蓬乱粘成团，上衣是时下少见的“朱丽纹”花的确良，裤子的裤门拉链无法拉紧，露出一角绿色裤衩。高姐黑店收费便宜，人流才二百五十元，接生才四、五百元，取环才五十元，在“超生游击队”里还颇有名声，因此顾客大都是陶梅这一阶层图便宜的人。她们先看B超，如果是女胎，高姐就问要不要，女人说不要，高姐就往女人□□里塞三片米索前列醇，过一两天，女人就会生下一个有头有身半尺长的女胎。
　　陶梅心疼三百元的B超胎儿性别检测费，硬是不看B超，她凭经验说，怀前三个女孩时都爱吃辣，吐得厉害，这回却喜欢吃酸，而且也不吐了，肯定是个男孩。
　　“你就那么肯定，那还用机器干啥？照一下B超，是男是女也就放心，等到生个丫头，你是扔还不扔？别到时把孩子扔我这儿，自己跑了呀！”高姐说。
　　一直到七个多月的时候，高姐发善心只收一百五十元，陶梅才在她男人陪同下，来做B超检测。
　　检测结果是女胎。
　　陶梅夫妇都快哭出来了，后悔没早照B超。
　　“一个没用的东西，还得花费五百元接生费，前面那三个臭丫头还养不活哩！”
　　高姐深表同情，说道：
　　“只剩一个月多一点了，那就生下来吧，我帮你们找一户人家送了，好歹能落几个钱做接生费。”
　　陶梅夫妇只得同意。
　　但是陶梅没选好日子，生孩子那天高姐出门去了。
　　媛媛从未单独接生过。
　　当媛媛和陶梅的男人把她弄到产床上去的时候，天哪，她的子宫口已经开全了。
　　宫缩一阵紧似一阵，女人的嚎叫一声高过一声。
　　媛媛的心被哭上九重霄外。
　　怎么办？万一大出血、会阴撕裂、生不下来，如何是好？听胎音，量血压，准备产包，书上说的程序全被打乱了。
　　媛媛赶紧打电话给高姐。
　　高姐大发其火：她妈的！她生孩子也不挑个时候！你先把五百元收了再说！你说什么？你说你不会接生，你卫专念什么屁？听着，你先把产包打开。小孩是头位，不会有危险。破膜了没有？好，羊水没流干就不怕。你接吧学着接吧，我一会儿就到。啪，高姐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媛媛六神无主，又要佯装经多识广，好言安慰。她让陶梅躺在产床上，给陶梅的下身消毒，一边谛听门外动静，希望有高姐的足音传来。
　　陶梅开全的子宫颈口涌出一股腥鱼般气味的羊水，小孩的黑头颅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缩回去。媛媛戴着橡皮手套的手保护着陶梅的会阴，一边替她使劲：
　　“别瞎喊乱叫，又不是没生过。用力！使劲！”
　　陶梅一边哭一边咒骂她男人是王八蛋养的，非要生男娃非要生男娃又没本事，肚子都吃不饱还要个男的，自己又不生也不知道生孩子有多苦等等。
　　小孩狭长的头伴一股羊水冲出来了，媛媛忙把小孩的头外转，娩出前肩，再拉出后肩，整个小身子便伴着更大一股羊毛滑溜溜出来了。
　　用脐带夹扎上脐带，吸出婴儿口里的粘液，大约有五、六斤重的女婴哇哇大哭起来。
　　一切程序都完成以后，媛媛带着几分成就感，出门去告诉陶梅的丈夫：
　　“是个女孩，母子平安！”
　　“操她妈，还真是个女孩，老子不要了！”
　　男人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跟使劲蹂了两下，拔腿就走。
　　“喂喂，你老婆一个人——”
　　叫不住男人，媛媛就回身给陶梅缝会阴。会阴撕裂严重，媛媛一边缝一边祈求上帝保佑，千万别大出血，千万别出事。
　　上帝真的有求必应。
　　媛媛又给陶梅打上葡萄糖、维生素C、缩宫素、头孢拉定。
　　忙到后半夜，高姐回来了。
　　“小孩接下来啦？好，好！我已经联系好了，这女孩有人要了，天亮就来抱。媛媛，奖励你五十元！”
　　没把我媛媛的小命搭上就万幸了。
　　高姐去看陶梅，说道：
　　“五百元就全包了，真便宜了你！我还替她找个好人家。以后再怀上，先花三百元照个B超！”
　　媛娱倒了一杯水给高姐，她没顾上喝一口，就问媛媛给陶梅打什么针。
　　“八支头孢拉定，两瓶氧氟沙星。缝那么多针，怕感染。小孩还没打针，以后能不能进一些乙肝疫苗和破伤风抗毒素，万一——”
　　“唉！用点庆大霉素就行了，你就不会替我省点儿钱！五百元给她接生就很不错了！行了！你休息吧！”
　　天快亮时分，媛媛被喧闹声吵醒。高姐气急败坏地嚷道：
　　“媛媛媛媛，快起来！没良心的陶梅，黑心歹毒，跑啦！”
　　媛媛披上白大褂，冲进产房，见床上空空，只有高姐一手托着小女婴，一手拔开氧气管。
　　媛媛手无足措，慌里慌张不知干什么好。
　　“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高姐长叹一口气，放下婴儿，说道：
　　“算了，这陶梅怀孩子不知乱吃乱喝什么，小孩没发育好，昨夜没打破伤风针，你扎脐带也没弄对，可能是脐带风吧，抽搐几次了，看来凶多吉少。”
　　“那，那赶紧送医院吧？”
　　“傻呀你！私自接生触犯法律的！”高姐接着又长叹道：“可惜呀，三千元泡汤了，我答应人家三天后来抱孩子的，三千元哪，说没就没了！白便宜陶梅这对狗男女的一笔接生费了！”
　　小女婴的抽搐一下一下，愈来愈频繁，媛媛的一颗心，被一揪一揪的，不敢看也不敢离开。
　　“没用了，别费功夫了！媛媛，去柜台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
　　一条小生命，像流星一闪而过。
　　媛媛强打精神，坐在摆满烟酒糖茶的柜台后面，发了一上午怔。
　　媛媛一直想起一尸两命。
　　缝了三十几针会阴的陶梅逃走了，连一片抗生素都没吃，更谈不上打消炎针了。发炎，溃烂，败血症……媛媛真不敢往下想。
　　生命给人只有一次！
　　媛媛不想在这种黑店里呆下去了，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因触犯法律而自食苦果！
　　媛媛多么渴望能过上文明、健康、平平安安的生活呀！
　　太可害了！媛媛也不想出人头地了，让曹风标、卢毛毛、冯高明之流狗眼看人低吧！认输了，我媛媛把雄心壮志当痴心妄想行了吧？现实是如此残酷，我媛媛孤身只影的小女人，我能怎样呢我呀？
　　给我嫒媛一碗平安饭吃吧！
　　就一碗平安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