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一怒为红颜》史纪媛媛

12、夜里九点钟（六）

　　一直到中午，安眠药才过了劲儿，冯高明醒来。
　　许燕子向冯高明报告尤毓苓的“政变过程”。
　　媛媛怀着幸灾乐祸的心境要坐山观虎斗。虽然这一场政变于媛媛捡不到救命稻草，但能看到老恶棍众叛亲离人财两空的下场，也能消却许多昨夜的一肚子怒气。
　　不料，冯高明听了汇报，竟没有媛媛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昏死过去，让她们一阵扎一阵掐痛痛快快折腾他一番，但见他沉默稍顷，只冷冷一笑就说道：
　　“让她蹦哒去吧！她以为她是谁？我早晚叫人把她整死！”
　　冯高明处事不惊，一副“我自巍然不动”气派，骂过一句以后就片言不提美容院的事情；而且也闭口不讲昨夜撕破脸皮吵架的事，如同没有发生过似的，令媛媛好生纳闷，直至诚惶诚恐，小心翼翼，都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说话，只有点头的份儿。更使她们费解的是，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成好老头子了，让媛媛总是联想起晴空万里和雷电霹雳。
　　这一天上午，冯高明忽然慷慨起来，叫上许燕子一同去商场，说要买两套衣裤给她。许燕子乐颠颠地跟着走。他见媛媛童养媳似地躲在一角，回过身来，又舔了一下嘴唇，而后叫道：
　　“走呀，你还嫌弃我呀？”
　　媛媛觉得自己真贱，真的跟在他身后走了。
　　冯高明给许燕子买了两套衣服，都是韩国名牌时装，把个许燕子打扮得像韩国明星李英爱似的。他也叫媛媛自己挑一双皮鞋一套衣服。媛媛挑了一双细高跟深蓝色带子有蝴蝶的“达芙妮”皮鞋，一套蓝色套裙。试装时他左看右看说媛媛比香港明星关之琳还惹人怜爱。
　　冯高明的宽宏大量，倒叫媛媛没办法把脸一直拉下去。也许，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的人最后都会生出一点包涵笼络之心吧。
　　其实，冯高明不可能忘记他的美容院。他虚伪，明知自己最惦记什么，却最不想提起，他的慷慨都有不可告人目的。他背着绫媛媛叫许燕子去美容院侦察了两次。
　　“冯高明美容院”的招牌已经换成“雅客美容中心”。许燕子还说，尤毓苓找了一个澳门老公，叫“达哥”，三十多岁，方脸庞，连洪院长都点头哈腰给他递烟点火。
　　第七天，媛媛去买菜回来，不见冯高明，正在茶几上用扑克牌算命的许燕子说：
　　“老家伙去里中区找他女儿了。他叫我告诉你，有封信给你，你看看就走吧，他不留你了。你可别埋怨我没帮你说一句话，我不比你，有正规医专毕业证书，找工作也容易些。唉唉，我这种艰苦又下贱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媛媛没有受到多少震动，媛媛的心早就冷漠了，脉管里的血液被生活苦水冲淡了。媛媛接过许燕子递过来的信，抖开看着。
　　说什么字如其人，纯粹一派胡言。冯高明的字就很漂亮，横竖如栋梁，撇捺似刀锋，大气磅礴，有虎狼之势，哪像他褪了毛的约克夏大白肥猪似的。

　　媛媛，今天你就走吧。你来我这里两个多月了，没有得到你想得到的，我也有些遗憾。不过，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你不肯付出，我当然也不能白教。这世界哪一种行当都有它自己的潜规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再去社会闯荡一些日子，就会明白这些道理。有一笔钱给你，放在只有你才能找到的地方。
　　冯高明
　　2001年3月12日

　　媛媛把信看了两遍。事情一旦有个了结，心也就定下来，媛媛想自己的脸上此时肯定是一副病态般的风云浪静。
　　一笔钱放在哪里呢？
　　这才是最主要的。
　　放在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
　　媛媛在自己的小卧室里找，只有一床、一柜、一椅、一桌，全都翻了个遍，没有。几本杂志也抖了抖，没有。枕头、被子、床单、垫子，细致搜索，也没有。
　　媛媛推开小门，走进冯高明的大卧室，看到大床蒙着罩子，几只提箱都放进壁橱里了，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媛媛向许燕子求援，她也确实不知道。她们只好一齐动手，搜查冯高明的卧室。
　　媛媛搜索床铺，许燕子搜索柜子，一边骂着变态狂、王八蛋，给人一点钱还忘不了作弄人。突然，许燕子怒气冲天大骂一声“老淫棍”，媛媛以为找着钱了，却见她拿起一只抽屉往床上一扣，倒出一床铺花花绿绿的东西，细看都是冯高明的性玩具。这些东西有的用过，有的还没拆开过，有男用的也有女用的。许多写着外文，一定是老混蛋从国外带回来的。
　　媛媛看见那只她见过的怪物也在其中，突然脑际一亮，伸手抓了过来。冯高明说，钱藏在只有我媛媛才知道的地方，这东西不就是引发我媛媛爆炸的□□吗？可媛媛打不开，许燕子抿嘴一笑，那是一种洞幽察微的笑，一种窥视到人家隐私的满足的笑，还有一种自以为比别人高明的笑。她伸手拿了过去，拆下后面的开关，拉出电线，带出来一卷红色的百元人民币。
　　罪恶！把人民币放在这种东西里的人，该枪毙两次！
　　媛媛数了数，七张！
　　两个半月呀！
　　媛媛失望之极，真想一把火把金屋烧了。媛媛忽有所悟：纵火犯未必都是坏人！
　　近百个日日夜夜呀，多少辛劳多少痛苦，多少屈辱多少幻想。就是当一个保姆，月薪也不只七百元呀，去足浴城当按摩师，月入少说也两三千，索性折价卖了，嫖客也比他老板大方哪！
　　千怨万怨首当怨自己，当初不是想当施美芬吗？不是想当尤毓苓吗？
　　其实，也莫怪我媛媛自己没有施美芬和尤毓苓逆来顺受的境界。今日想来，当初老混蛋答应兑现诺言，给我媛媛馅饼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一块“不能好好配合就不行”的石头等着硌我媛媛了。
　　我媛媛也没有许燕子死皮赖脸的境界，她许燕子信守“有朝一日”，虽然很渺茫，虽然度日如年，还要一直把屈辱的泪水吞咽下去，却也有游丝般的希望在前面飘悠。
　　我，媛媛，却是眼前一抹黑。
　　许燕子似乎明白媛媛的悔恨。她告诉媛媛说：
　　“你还不明白？你就是放不开，才把老王八蛋给得罪了。你不知道，老王八蛋背后怎么说你呢？他说你是个瓷美人，又漂亮又有气质，可惜没有热乎气，跟尤毓苓倒有点相像。他说，把媛媛教会了，保准又是一个尤毓苓，又多一个对手。”
　　“我才不希罕他哪！老王八蛋！”
　　“你还多了两百元，他才给我五百。不过我倒不在乎少给我二百元。他这里有米有肉有油盐，我饿不死的。再说，我等他一个月，要是不回来，我就把这房子租出去，一个月也有三千多元。我不怕苦不怕累，都熬这么久了，我不想半途而废，咬着牙吧。我想，总不能走得光光的，他总该还需要一个人照顾自己吧，我要他像教施美芬那样教我。”
　　“你是了不起了，我可愁死了，怎么办呢？七百元，能活几天呢？我是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呀！”
　　“是呀，也真难为你了！”
　　“我只有去求尤毓苓看看了。”
　　“那就去看看吧。”
　　“就怕她不肯收留。”
　　“也是。”
　　许燕子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忽然手掌一拍大腿，说道：
　　“媛媛姐，我有个办法！老家伙有一台鼻插式激光机，可以做全脸美容。这是一台样机，希罕得很。你把它拎走，作为给尤毓苓的见面礼，不然见你两手空空，人家不将你撵出来才怪哩！”
　　许燕子带缓缓钻到书房里。
　　一台像大型DVD机一样的器具，摆在书橱的二层隔板上。
　　她们把银灰色的激光机搬下来。许燕子拔出电线，接上电源，按下开关，红色指示灯亮起。许燕子又把一根有着两枚柱状头的导线插进接孔，柱状头就发出粉红色微光。将柱状头插入鼻孔，就可以工作了。
　　“别小看这鬼东西，洪院长曾经出价三万元，老家伙都不卖。你把它提走，当见面礼，拿去送尤毓苓，她的美容院就多了一个激光项目了，她还能亏待你？”
　　“这，这不好吧”
　　“不这样，尤毓苓会收留你？”
　　“老家伙知道了会，告我吗？”
　　“唉唉！谁告谁呀？你没告他性骚扰性虐待就便宜他了！要走你马上走，别夜长梦多。”
　　“你可别告诉老家伙。”
　　“我的傻姐姐，咱是谁对谁呀？”
　　缓缓双手抚摸着激光机，那感觉宛如抚摸着一件千年古董似的。
　　将近三个月，缓缓过着怎样一种说不出口的日子呀，换一台激光机又怎样？他是疯狂畜牲，我缓绫是他爪下的小动物，都别谈什么高尚纯洁的话了。拿就拿吧，偷就偷吧，比起老王八蛋，缓缓还不够善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