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身》四月闲水

3、Chapter 2

　　后来，当陆之羽每每回想起跟谢白的初次见面，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命中注定的。
　　下课后，沈微微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给陆之羽科普这位传说中谢大神的光荣事迹。之羽这才知道，原来谢白那年大三，是N大化学系的学生，大学期间在外面帮忙料理母亲的律师事务所，几乎不在学校上课。而因为课上的东西他高中就已经学过，并且又曾在几家国际著名刊物上连着发表了多篇文章，于是系里的老师大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谢白还来参加期末考试，对他平日旷课的行为也就不予追究。
　　无奈这事被谢大神的祖父知道了，祖父一怒之下不但狠狠批评了大神的老妈莫大律师，还一声令下要求谢白同学把落下的课全都给补上。这厢身在大三的谢白只得象征性地出席一下大一大二他曾翘掉的课，也让N大的众多女生有机会一睹谢大神的风采。
　　据说，从开学以来，诸如“校园偶遇谢白——有图有真相”、“谢大神现身逸夫楼B区”、“谢白女友曝光，据说是哥大准博士”等等热贴均长时期占据校论坛十大之首，谢白二字也一度成为头条的代名词。
　　对此，广大女同胞纷纷表示，要先感谢党感谢国家，还得感谢本校的谢老校长，也就是谢白同学亲爱的祖父大人。

　　时光如水消逝在沙中一般，以人不曾察觉的脚步悄悄溜走，一转眼已经过了七年，陆之羽却觉得那个隔着座位给她递来答案的男孩，仿佛就在昨天。
　　一夜的辗转不眠，陆之羽用手擦去玻璃上蒸腾的雾气，看到了自己那张略有些憔悴的脸。她伸手接了一捧凉水，泼到脸上，乍冷的触感让她的肩膀不由一颤。
　　从巴黎起飞的航班昨天上午才到N城的机场，而今天下午她就要赶高铁从N城前往扬州老家。外公外婆的祖宅在扬州，两位老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宅子托了一位章姓的老人家代为看管。
　　这位姓章的老人是外公在世时的朋友，据说他们家曾世代在国子监当差，伺候过祭酒，也给新科状元打过“状元及第”的旗子。后来家族没落了，儿女都没熬过来，只剩下老章头一个人。外公在的时候常常跟他在巷口的老槐树边下棋，逢年过节吃过团圆饭，也总要拎着两壶酒到章老家坐一坐。
　　小的时候，之羽问外公，为什么不把章爷爷请到家里来一起过年。外公摸着她的脑袋，有些感慨：“他脾气倔，不愿意来。”
　　后来，外婆外公相继离世，唯一的女儿又远在P城，章爷爷就把照看老宅的活儿揽了下来，这一揽就是五六年。
　　之羽走之前，她的母亲在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再三交代，要她回去一定往老宅一趟看看这位老人家。说他没有儿女，一个人生活太辛苦。

　　水汽升起，镜子上再一次模糊起来，之羽把脸擦干净，有些惆怅地望着有些瘀青的脚踝，又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点一刻。
　　下午去扬州的火车是四点，她还有时间在N城吃个午饭。
　　之羽揉了揉太阳穴，满是时差没调整过来的疲惫。当初怎么会把行程订得这么紧，在N城待了一天就离开，还不如直接飞到扬州算了。她似乎忘了自己在订机票和高铁票时复杂的心情，既想回这个她曾生活过得N城再看一眼，又不敢停留太久，怕生出太多牵绊。
　　更何况，谢白也在N城。若是今天下午不走，再多待几天，她还会舍得走吗？只怕她会给自己找一个又一个的借口，让自己无限期留下来。
　　可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而如今的陆之羽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忽然想到，计算距离，对人来说是最没意思的。以前自己在法国，可她不觉得自己离他远，可现在就算他也身在N城，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天涯海角不是远方，想去却到不了的地方，才叫远方。

　　收拾了衣服，陆之羽从行李中拿出一双帆布鞋套在脚上，换鞋的时候碰到瘀青的部位，疼得她不禁皱眉。把只剩一只的高跟鞋放在手里，她又舍不得扔，用纸包起来，放到了随行的箱子一侧。
　　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脚踝处还有些疼，还是勉强可以走路的。她随手把钱放在口袋里，准备出门去吃个午饭。自从大二时离开学校去巴黎念书，已经有七年多没有在这里吃过饭了吧。
　　走在路上，从前的小树苗已经变成了可以遮荫的大树，看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她不禁弯了嘴角。
　　“师姐？”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陆之羽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她一头的男生。
　　她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别人，而且那男生分明也正在看着她。陆之羽忽然有些尴尬，笑了笑，那男生见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陆之羽大窘，既然叫她学姐，难道又是哪个高中或大学的学弟，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都怪平日里那个脸盲的毛病，人又宅，同学朋友的都认不全，走在路上恨不得别人额头上都贴着名字。
　　那男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学姐，是我啊，生科院的郑宇宁。”
　　陆之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难怪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记得自己这位学姐，也对，换作是谁，遇到那种事情能忘记才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陆之羽很是尴尬地咳了两下，只能对着这位学弟傻笑。

　　事情还要追溯到七年前。
　　那个时候，陆之羽刚上大二，软磨硬泡终于跟着谢白去生物实验室串门子，进门看到各色烧杯试管，那心情果然是无比愉悦。谢白瞪了她一眼，千叮万嘱让她不要乱碰，她正两眼放光，自然满口答应。
　　之后，谢白去试验台给新来的师弟帮忙，陆之羽自己转了一会儿，左瞄瞄又看看，发现桌上有三个苹果。她瞥了一眼正忙着做实验的谢白和学弟，打定主意，抱着三个苹果就去了外面洗手台。
　　等到陆之羽回来的时候，谢大神和某师弟看到的就是她左手拿着一个啃过的苹果，右胳膊还抱着什么东西的模样。某师弟差点昏了过去，而谢白定定地看了陆之羽一眼，把她怀里剩下的俩苹果放回试验台，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陆之羽好奇地问：“你不吃吗？”
　　谢白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陆之羽道：“甜吗？”
　　陆之羽点点头，把嘴里的苹果吞了进去。谢白什么也没说，之后去图书馆找了几本书，又跟之羽去食堂吃了饭，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后来，谢白再也没带她去那间实验室串过门子。
　　很久之后陆之羽才知道，原来那天被她吃掉的苹果是N大生物实验室花了十多年培育出来的品种，一亩地的苹果树总共就结了这三颗果子，其中一颗还进了她的肚子。
　　据说为了这件事，谢白没少被谢老校长数落，并且每周都要去实验室打工赔罪。那位师弟因为看守不利，被导师狠狠地训了一番。而这无辜的某师弟，堪堪就是现在站在陆之羽眼前的郑宇宁同志。
　　真是没想到，七年后他们又遇上了。陆之羽脸皮子眼见就要发烧，“原来是你，好巧啊，你现在还在学校吗？”
　　师弟高兴地点点头：“我在本部念的博士，等到毕业就争取留校。”忽然，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师姐，你是来找谢师兄的吗？”
　　陆之羽刚想解释，就听见郑宇宁又道：“我听师兄们说，谢师兄这些年都没有女朋友，就是等师姐你回来呢，现在可好了。”
　　陆之羽愣了愣，谢白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那她昨天看到的，并不是他的孩子？
　　郑宇宁又絮絮叨叨讲了些谢白的琐事，说是谢白如今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同时还是N大最年轻的客座教授，可这些陆之羽一句都没听进去。未几，郑宇宁看着路旁边的香樟树，郑重道：“师姐，你还记得当年你吃的那个苹果吗？现在已经能够大规模的种植，学姐你可以随便吃了。”
　　陆之羽愣了一下，郑宇宁复又嘿嘿笑了：“是我的专利哦学姐。”

　　跟学弟告别后，陆之羽晃晃悠悠地吃了个饭，脑袋里却不断浮现出谢白的样子。回到招待住所，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招待所的门口。
　　“连个人影都能看成是谢白，陆之羽你真是没救了。”之羽自嘲地敲了敲脑袋，想把这一通胡思乱想从脑袋里赶出去。
　　等到走得近了些，陆之羽瞪大了眼睛。这回真不是她看错了，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那人不是谢白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