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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夜宿山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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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什么地方?”
“回殿下,是普陀寺。”
一路行程漫漫,含烟和金生渐渐熟悉了环境,本就是从下人做起的,跟东国的那些下人也更聊得来,十天半月下来,两方不敢说关系十分融洽,却也能够互通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了,如这等行程事情,便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元照很满意这样的变化,接了含烟递过来的清水喝了一口,又问:“我听说这里是天台,不知这天台之名从何得之?”
古代的书籍十分缺乏,这等地理志之类的东西就更是少了,元照想要看书而不得,也不愿意荒废这难得的出行时光,每逢队伍停下来的时候少不了都要打听一些当地的事情。
诸人只当他从没出过远门,图一个新鲜有趣,也不禁他和当地人打交道。
头一回金生还有些生疏,不太会答话,这会儿早就习惯了,之前也找当地人打听过了一些东西,听到果然问了,忙回道:“据说是风景独美,可做天上仙台,这才叫做天台。”
这等问题都是老三样的问题,金生这边儿才说着,就听到殿下又问起名胜古迹的事情来,他继续说道:“附近也就是一个普陀寺了,据说寺里香火极好,殿下可要前往一观?”
元照微微颔首,这两人如今也都算是能干了。
见到他表示要看看,金生便挺了挺腰杆,下车去和护送的侍卫交涉,这等事情,只要不耽误行程,对方都是不会反对的,果然,对方请示了一下,便允许了。
金生笑着表示了感谢,他人小,面上带笑的时候旁人也要客气两分,并不因为他太监的身份而有所歧视,又多说了两句,大约是好心提醒之类的话,又得了他团团一礼,这才回来回复。
早从车窗看到他行事的元照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他在马车上的时间太长,不说颠簸不颠簸,便是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是白练,眼见得此地山色葱茏,也就动了一游的心思,至于寺庙,他一个学道的自然不会去拜,不过想着天下山川这寺庙所占居多,风景必然不错。
东国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这个质子,看着他坚持要上山去寺庙之中,只派了两个随行的侍卫,其他人都在山脚下的村落借宿了。
此时已经是日暮西斜,若是上山怕是很难赶在日落之前下山,知道山上也能借宿,元照便索性提出要在山上住一晚,等到明日一早再下山会合。
这样的约定让两个侍卫略有不满,寺庙之中能有什么好饭菜,还无肉食,赶路辛苦,连点儿好的也吃不上,更是心中抱怨。
如此,进了寺庙之后饭还没吃就听到这位顺王要在附近逛逛,那两个侍卫便索性躲懒,只当不知道,并没有跟随。
他们倒不怕顺王跑了,如今还在元国境内,又有元国的侍卫护送,若是顺王跑了,怎么也是元国自己的责任,说不得还得换一个身份贵重的质子出来,哪里像是这个… …
“以前从没听过这个皇子,如今倒是一步登天了,哪怕是顺王呐,好歹也是个王。”
“什么王啊,哪里听过质子当王的,不过是叫起来好听罢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就说是皇子,白白地送上来,真当咱们东国好欺负,若不是大人不想与之计较… …”
“别说这个了,哪里有我们的事,还是看看有什么吃的好吃,这一路,真是辛苦。”
“是啊,这顺王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害得咱们俩也要跟着吃素… …”
跟着东国来使的这些军士虽不是魏家军麾下,但身上也有一股子彪悍之气,此刻旁若无人地在寺院中吆三喝四,庙中和尚畏事,也不敢多言,眼看着那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捉了野鸡来拔毛烧烤,他们也只能闭了目念一声“阿弥陀佛”只当不知。
随着烤肉味道传来的若干话语让金生窘迫万分,不敢抬头去看身边殿下的表情,却也没那个勇气上前喝止那两人,畏畏缩缩的,倒像是怕被人拿了当出气筒,一副兔子样随时准备奔逃。
元照瞥了一眼,也没多言,对引路的沙弥说了一句“叨扰”,然后让他转达了自己要在附近转转的意思,笑言:“若是他们问,你便如此说,若是不问,便不用说了。”
沙弥眼睛一转,很是会意,点头应了一声。
元照转身,带着金生往寺庙后头走了。
临到出门的时候,老和尚见他随身只带了一个不当事的小太监,生怕若是出了事寺庙担责任,忙指派了一个大约是武僧模样的青壮拿了一条齐眉棒,跟着一同出门。
天色昏暗,那人随手递了一盏风灯给金生拿着,自己拿了棒子跟在一旁走路,路上忍不住问了问他们的来历,也回答了元照的一些问题。
比起那些个因为元照狐妖之子的身份而对他多有避讳的人,这位武僧大约是所知不多,倒是言语不禁,言辞之间透露了不少东西,让元照对这个国家也有了更多的认识。
半路上风灯点燃,摇晃的灯火也就只能照亮左近,金生有些害怕,越是走越是往中间挤,脚下错乱,还踩了元照两脚,元照无奈,压了压腹部也有些饿了,这便说要回寺。
那僧人一路防着蛇虫,一路护着二人,走起来只觉得累,听到要回去,大喜,正走着,突然听到有些鼓乐之声,像是谁家在办婚事,但天色漆黑,左右无人,怎么会有人在这山中大办婚事?
金生也听到了,一哆嗦,跌了一跤,手中的风灯直接扑地,火苗灭了,连那蜡烛也摸不到了,他愈发害怕,小声地叫着“殿下”,一手悄悄捉住了元照的衣角。
元照的年龄并不比他大,但或许因为一路上的老成稳重,他心理上有些依赖对方,这会儿舍弃了那看着便健壮的武僧,反而依靠到了比自己还小的元照身边寻求庇护。
山路难行,附近不仅树影幢幢,更有荆棘挡路,黑暗中又难辨方向,没有灯火是不成的。
武僧倒是不太怕,到底是在山中久了,但也担心夜里头不小心踩到了碎石滑落山间,再加上身边人身份不同,也不好冒险,犹豫了一下说:“这声音的方向似乎是单先生家的,他家也是官宦世家,听说最近在打什么官司,这会儿听得喜乐,估摸是没事儿了,不如咱们过去求助,借一根烛火也好赶路,殿下也可歇歇脚。”
遣质东国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事,除了朝堂上的大臣之外,也只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这一路上在外头,为了免生事端,并没有人特意宣扬顺王身份来历,反倒是多有隐晦之语。适才上山,元照也是谎称听闻普陀寺香火好,游历在外便特来拜拜的说法。
至于“殿下”这样的称呼,虽然限定皇子才能用,但乡野之民也不讲究许多,没人会探究为什么一个皇子会跑到县城来。
“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元照善于听从身边人的意见,遥遥望了一眼那鼓乐传出来的地方,隐隐似乎可见红烛之光,好像也无邪祟。
金生此时早已缩在元照身边,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地跟着走,免不了又摔了两次,好容易到了单家门口,已是形容狼狈。
“这山中僻静,单先生倒是好眼光,选在这里造屋。”
“山中夏日清凉,官司未出之前,他家总是夏日来山中避暑。他家女眷常往我寺供奉香火,也有两分香火情,只可惜好人没好报,碰上那等官司。”
武僧对这件事有些了解,边走边说,大略跟元照讲了讲那单先生家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言的,这年头,地痞恶霸哪里都有,再加上骗子拐子,单先生家中便是着了骗子和恶霸的道,好端端成了什么匪首,摊上了大官司。
说到这里的时候,武僧免不了多骂了两句狗官,骂完了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个朝廷中人,一时间面色有些尴尬,好在天色黑也无人能够看见。
到了门前,为了摆脱那种尴尬感觉,武僧抢着上前敲门,门内鼓乐之声未绝,敲了两下却是无人开门,武僧反应迟钝,只当门内人没听到,又重重地敲了两声,门扉发出沉闷的声音,一时间,门内的鼓乐竟是停了,一派鸦雀无声。
这时候,借着闪过云朵的月光,金生看到了门上的大锁,“这门是锁着的!”
武僧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里面是锁着的,正要说一句当然,再看一眼门上大锁,感受此时寂静,背上一层薄汗瞬间冒出,当下也不敢再敲门,三人于门外静静。
“可有人在吗?我们路过,不小心灭了烛火,特来借点儿火光照亮,好赶回寺庙。”元照不是不怕,他的指尖在掌心都掐出了血痕,可他还是上前一步,扬声问了一句。
无论是妖是精,亦或者鬼怪魍魉,有了这层假作不知的外皮,想来谁都会知道该如何下台,安安生生应付过这一段儿。
虽是这样想,但手心里头还是捏了一把汗,反复回忆聊斋中可有类似场景,但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到那聊斋开头的老者持灯场景,根本想不到其他,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