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星使》沉木筱悠

3、决战蝴蝶谷

　　蝴蝶谷，地处仙境的东南角。那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各种各样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清亮的阳光照耀着蝴蝶谷。这里有着千万年不变的彩虹。虽然风景宜人，但是鲜有人烟。
　　那如诗如画的风景图后，有一个破败的山洞。没有人会想到，正是这个阴寒荒凉的山洞，囚禁了蔚晰两百年。
　　段珩西穿过横生的藤蔓，用灵术推开山门口的大石。同时，一股阴寒幽怨之气扑面而来。段珩西弹指一动，肩上的黑袍自动飞了出去，将游荡的小鬼和邪气一并收了去。
　　段珩西冷哼一声，想不到在这个看似完美的仙境竟有这么黑暗的地方。
　　蔚晰，你为何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段珩西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径直走了进去。山门大开，金色的阳光斜倾入山洞，幽深的山洞被绝美的蝴蝶谷衬得柔和起来。

　　1

　　眼前火光熊熊，战场上厮杀正烈。
　　段珩西看着石镜幻化的场景，心一点点下沉。
　　这正是两百年前的那场战争。
　　那场景仿佛昨日事，无助的呼喊犹在耳际。
　　他记得雨下得很大，他倒在血泊里，好像看到了默默的身影。她对他说：“阿珩，我带你回家。”
　　这时，画面陡然一转。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两个超尘脱俗之人并立云端，谈天说地。
　　那是……
　　段珩西愣了一下，将思绪收回。他移了移视线，继续向前走。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段珩西点了一个火折子，姜黄色的火光映红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愣了一秒，随手那拿出的火折子还是多年前妖精们送的。他所拥有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有着一份回忆。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回忆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只不过是活了几千年，看惯了三界的悲欢离合情世冷暖，他发现有些东西是永远的。有可能，错过了，就会永远忘记。他这几千年，朋友就十个。蔚晰也算一个。当自己轻手将朋友推向死亡时，他也心痛。
　　有时候，他十分希望一切都是梦。
　　他不是风渊使者，而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么他的双手就不会沾满鲜血，他也不用忍受常人所不用忍受的痛苦。
　　可是每次醒来，头顶上还是一样的天空，他还是在为使命而活。梦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过多了个念想罢了。依然是在自欺。
　　一道金光在眼前闪烁。
　　段珩西眯了眯眼，耳边响起一个清晰不失力道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巨大黝黑的铁链嵌在石门里，如一条恐怖的黑蛇一直延伸到房子中间。那里锁着一个人。
　　长长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挺拔凌厉的脸。精致的五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穿透了一切，直直地看着段珩西。
　　没错，他是蔚晰。即使如此狼狈也不认输。

　　2
　　位于第三时空－－人界的苏默言正过着自己平静的校园生活。
　　杨絮儿时不时地来找她聊天，她也不至于十分无聊。小聚之后，顾西泽总会找各种理由去找杨絮儿。苏默言看在眼里，而且很知趣的不做他们的电灯泡。三人相处非常融洽。
　　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一个人爬上顶楼，静静地欣赏曾经出现流星雨的那片夜空。
　　其实在流星雨过后的那晚她就知道那天的流星雨不是真的。
　　当时，她问同桌：“你昨晚有看流星雨么？”
　　同桌是个梳着长辫子的女生，她睁大眼睛很肯定地摇头：“昨天晚上没有流星雨。再说，这里怎么会看到那种百年或千年一遇的奇观？”
　　苏默言不死心，又问：“你确定？”
　　“嗯。”
　　仔细想想也有理，况且也没有什么新闻说过这个。
　　她心中顿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疑惑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今天是段珩西离开的第五天。
　　苏默言有点小小的孤独感了。
　　“你会回来么？”她小声说。
　　“当然会。”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苏默言顿时满心欢喜。回头一看，段珩西正站在她面前。
　　她扑进他的怀里，闻着她熟悉的味道，心莫名的安定下来。

　　段珩西尽力笑着，突然心口一痛，身体倒了下去。脸色愈发苍白，过了一会儿，他昏了过去。闭上眼睛前，他看见苏默言那张小脸挂满了泪。
　　这一次，他没有食言。他回来了。

　　3
　　“想不到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蔚晰冷笑，他早已习惯这黑暗的生活，出不出去没那么重要了。这两百年的约定只是一个安慰罢了。“其实你不必来，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或嘲笑。我蔚晰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不像某些小人只会背后耍阴招。”

　　段珩西敛了敛眸，藏起眼中的痛苦与无奈，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冷酷一点。他故意用嘲笑的口吻说：“你认为我会屑于耍阴招么？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自作自受。两百年了，你难道不明白这一切吗？”
　　“既然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来？”蔚晰咬着牙说。
　　“信守承诺。”
　　“承诺？让我放弃我的梦吗？不可能。”
　　“你的梦会伤害千千万万的人，难道你愿意从此万劫不复？”段珩西有些累了，他不想说下去。直接了结是最好的办法。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蔚晰盯着前面，眼神空洞，视线被思绪带回了一千年前的那片温暖的天空。
　　“故事？”段珩西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冷冽的如冬天里的寒冰，打在人的脸上浮起阵阵的疼痛。“不用了。”
　　他不想听故事，不想自己被扯进他冗长的回忆里。回忆，要么痛，要么甜。这些，与他无关。
　　蔚晰没有继续说下去，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如杨花般灿烂干脆的笑容。那笑融入黑暗里，在阴冷潮湿的密室里显得愈发凄凉。
　　段珩西隐约看到他的笑，却不明白为什么。
　　“都要结束了。”蔚晰说。铁链被瞬间挣开，黑色的大蛇一下子碎成几瓣落在地上。

　　就在那一瞬间，段珩西好像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号角声。两百年的一切目目在历。
　　血流成河的战场，闭上眼睛都是那一张张痛苦的脸。
　　“不，这才刚开始。”虽然不愿意承认，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4
　　明明很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却假装不在意假装洒脱。
　　明明很计较你和别人在一起，却装着大方说不在乎。
　　慢慢地，我变得不像我。
　　我为了你而改变，你却说怀念以前那个最真实的我。
　　这就是我们的爱情，互相迎合，互相伤害。
　　＿＿＿＿＿＿
　　当你需要我时，你就待我如知己，好像我们是前世约定好的友人。
　　当你不需要我时，你将我晾在一边，不闻不问，渐行渐远，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当你容不下我时，你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入无间地狱，义无反顾。
　　这是我们的友情，薄如冰轻如鹅毛，虚假而可悲。

　　只因为，你是所谓的天使，而我，是本该隐藏于黑暗中的魔鬼。
　　可是因为遇见你们，我才想要逃离黑暗，离阳光更近一点。

　　离你们更近。

　　5
　　血，血，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着，染红了洁白的裙摆，衣服上绽开一朵朵殷红的花。那是扎眼的红色，令人窒息的红色。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苏默言于睡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杨絮儿的素颜。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让人一看就觉得此刻生命的应该是她。相反，苏默言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并无大碍。
　　苏默言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记得昨晚在天台看星星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努力地回想，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昨晚的记忆好像被抽空了。
　　苏默言忍着头痛小声问杨絮儿，“发生了什么事？”
　　絮儿倒了一杯凉开水给苏默言，说：“你先喝点水。”等苏默言接过，她接着说：“你呀，太想老段，坐在天台吹风，着凉发烧了都不知道。”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嗔怪的味道。

　　苏默言点点头，小脸通红。
　　她沉默着。

　　杨絮儿温柔地笑笑，苍白的脸上晕开两朵红云。她说：“林嫂会照顾你的，我就先走了。好好休息，如果你明天不能上课，我帮你请假。”
　　“知道了。不过，这么晚了你先留下来吧。”苏默言说。
　　杨絮儿很自然地谢绝，“谢谢你的好意，我家还有事。不用担心，刘叔会送我回家。”说完，她便急冲冲地离开了。
　　一切似乎都很合情理，但是苏默言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
　　“以前絮儿不会这样的，可能真的是家里有急事吧。”苏默言自言自语，“不过，絮儿来干什么？有事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也许是我想我多了。”她低喃了一句，然后关灯睡觉了。
　　这一天，她感到异常的累。
　　6
　　风卷残云，落叶纷飞。
　　两道白光在天际移动着闪烁着。
　　大战了三百回合，他们仍未分出胜负。而双方已元气大伤，自一百回合后招招凶险。段珩西一面小心招架，一面劝蔚晰回头。
　　在段珩西拆招时，蔚晰突然发了一掌，正中段珩西命中。
　　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弹出十米开外。
　　蔚晰愣了愣，停了下来。他看不远处的段珩西，问：“为什么不躲？”刚才如此明显的一招，他不会看不见。
　　段珩西苦笑：“走神了。”
　　蔚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回头说了句：“珩西，我没变。其实，不懂的人是你。”说完，他便隐身而去。

　　段珩西眼神发冷，紫色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捂着胸口，在云间彳亍着。穿过时空结界时，他忍着巨大的痛苦硬撑。
　　黑夜无多少光亮，月亮孤寂地挂在云端。
　　一道流星划过天空，给平淡无奇的天空增添了一分趣味。
　　7
　　狮子座流星群！！
　　“真的是流星，哥哥，真的是流星！”絮儿指着天空喊道。她回头看笑容灿烂的哥哥，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哥哥笑着说：“絮儿，快许愿！”
　　絮儿闭上眼睛，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话。
　　哥哥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宠溺地问：“絮儿许了什么愿？”
　　他那紫色的眸子里泛着柔软的光，淡淡地。
　　絮儿回眸一笑，说：“不告诉你。”
　　哥哥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
　　“哼，哥哥你又赖皮。不许用读心术。”
　　“骗你的。看，流星……”
　　流星划过，如一滴泪垂落美人的脸颊。
　　多年前的记忆都已远去。

　　杨絮儿站在窗前看着缀满繁星的天空，不禁想起了以前。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段记忆她还是无法忘记。
　　“哥哥说，他会变成天上最亮的一颗星星，在每一个晚上发着最耀眼的光芒。那样，无论在哪里，絮儿都可以看见。”
　　絮儿自言自语，并没有注意到眼泪正悄悄滴落。

　　她擦了擦泪，嘴里嘟囔着：“又变得可怜巴巴的。怎么动不动就按下悲伤键？”

　　“絮儿……”身后突然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
　　絮儿擦了擦未干的泪痕，很快恢复淡然的表情。她转过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尽量想自然些，却还是无济于事。
　　“你怎么出来了？伤还没好别又生病了！”杨絮儿看着段珩西关切地说，“有事进去说。”
　　段珩西无力地眨了眨眼，无奈地摇摇头，用沉郁又倔强的嗓音说：“不必。”
　　“老段，你还是这么倔。”杨絮儿径直走进屋里拿出一件外套给他披上，然后她在他的对面坐下。
　　“想哥哥了？”段珩西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老段，你又用灵力？”絮儿有点不开心，心意这么赤裸裸的被说出来是很不好受的。
　　“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能让你落泪的人只有两个。”

　　杨絮儿用力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谢谢你懂我。”
　　段珩西看着她，故作哀伤。“好歹，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杨絮儿破涕为笑，说：“你这个老妖怪……”
　　段珩西很不客气回了句：“你不也是。”
　　絮儿看着他，从他身上依稀看到了哥哥的影子。他们两个都很倔强，就算是心里很痛也会装作很开心很无所谓的样子。
　　“老段，别硬撑。如果你要哭我陪你，好歹我们青梅竹马一场。”
　　段珩西看了看天空，轻轻地说：“今晚的夜空真美。”
　　絮儿默默地流着泪点了点头。
　　8
　　在仙境之南，美丽的夜空是少有的。那里位于仙境与魔界（幻影时空）之交，黑夜从来都是涂染着诡异的漆黑。一颗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都是奢侈的。
　　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仙境最美的日出和最明亮温暖的阳光。这里是他们的家。
　　他们，段珩西、杨絮儿、杨梓枫，是三百年的玩伴。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三个人曾经约定好的一辈子就会变成现实。只可惜，天意弄人。

　　仙境之南有一个小村子，不像桃花源但胜似桃花源。村子北面有一个瘴气很重的森林。它通向幻影时空，本是一个魔气甚重神仙绕道的是非之地，却有一个诗意的名字－－雾光森林。
　　穿透浓雾的阳光给人希望。绝望之地往往就是复活之地。这是爷爷告诉段珩西的。
　　在仙境里的神是分三六九等的。和人界一样，仙境里也有与世无争醉心于修身的神，那便是神中的隐士。
　　在这个世界，神只有通过自身的努力才能成为真神。如果不学法术，即使有灵力也是白搭。
　　神和神可以结合，但如果他们想要繁衍后代必须付出代价。那就是遁入轮回永世为人。

　　也就是说，当他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们便要放弃永生。遁入轮回之后，也许下一世能够相守，也许从此陌路。所以大部分的神都只愿意永世相守。

　　这个时空的新神，大多一出生就带着悲伤的种子。他们忍受着寂寞，慢慢成长。
　　其中，星使是特别的。她是世间星辰的守护者。一旦星使死去，那么仙境将永无黑夜。而人间也会永无星光。自十万年前的天地大劫后，仙境只剩下一个星使。原来有十二个星使，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十一个星使都失踪了。这件事一直是被所有人都闭口不言的，所有就算是最小的星使都不知道其中缘由。
　　说回他们三个。自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意要独自成长。父母在同一刻死去，不知道算不算一种缘分。荏胥是段珩西和杨絮儿父母的好友，他们生前就将腹中胎儿托付。活了十万年的荏胥成了三人的爷爷。本来，他们在宁静的村子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一个魔的到来。
　　9
　　“还记得蔚晰么？”段珩西拢了拢肩上的风衣，想用薄薄的衣料抵御寒冷。
　　杨絮儿吁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语气平淡，声音清冷。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她的生命里，她只是随口说一个路人甲而已。
　　“记得。”
　　“嗯。”段珩西未多言，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在想，要不是那头熊和蔚晰，我们会不会还在村子里过着平淡的生活？”杨絮儿释然一笑，继续道，“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我们的出生本就不平凡。既使没有他们，我们的人生依旧如此。亡命天涯或为爱而活。”
　　“是吗？”
　　“但是，老段，加油！！！你有默默，有小妖精们，还有我。”杨絮儿瞬间变成了热血青年。
　　段珩西咳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傻丫头……”
　　“……”杨絮儿在一旁不停地傻笑着。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古典乐在如水月色下愈发袅袅悠长。
　　夜很静，风很轻，人各安好。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