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星使》沉木筱悠

4、没有如果

　　1
　　明晃晃的白炽灯在头顶上努力发着光。空调吹来的凉风因时间太久而变得干燥，再多冷一分也会令人如置身于密不透风的冰窖中一样寒冷难耐。
　　夏天总是让人变得矛盾。屋外的阳光炽烈毒辣，于是人们习惯躲进自己的小房间，享受狭小的清凉。空调呼呼啦啦地吹着，时间久了，室内愈凉，室外愈热。一堵墙隔开了两个世界。
　　偶尔，苏默言拉开窗帘，透过茶色玻璃看街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切都在岁月更迭中慢慢改变着，唯有头顶上黑色的天幕－－似乎永远繁星满天，就像被按下了单曲循环一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夜深了，都市褪去华丽的外衣，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几些灯光在寂静的夜里缓缓移动着。
　　不远处的海滩边总会传来情侣们的欢笑声或是争吵声，但是那些声音融在风里，夹杂着夏虫和海浪声渐渐消散。她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不喜欢刻意去听。暗夜里的细小的声音给人莫名的心安。因为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寂寞。正如她相信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累了的时候，她会走到阳台边，看一看碧海蓝天，云卷云舒，她就很容易被带入梦里。在她的梦里，有六月的风，六月的法国梧桐树，六月的金色阳光，六月的青春。苏默言觉得她的青春就一直如一潭清泉，清澈、单纯，而当时光的沙漏缓缓流逝的时候，泉水一点一点变浅，直到干涸。即使遇到了他，心底的恐慌还是会在某个静谧的夜晚冒出来侵蚀她那颗不安的心。

　　海浪带着强劲的节奏感拍打着海岸，虽然隔得很远很远，苏默言依稀能听到海浪声。
　　她收回注视着大海的视线扭过头来看着干净的黑板。
　　同桌小声问了句：“怎么走神了？”
　　苏默言低声回答：“没什么，眼睛有点累。”

　　“明天的告别会你来么？”
　　“哦，我会去。”苏默言漫不经心地答了句。

　　“告别会就在苏默言家里办怎么样？”老班突然的一句话让苏默言一惊，她站起来硬生生地答了句“好”。

　　2
　　夏天总是被蝉鸣与清风包围的。
　　苏默言最喜欢这样的夏天：充满了喧嚣与爱的夏天，刻印着少年们纯白笑脸的夏天。
　　她总想，即使十年后，她回过头来回想现在，依然会在梦里笑醒。因为，曾经拥有过的青春，有那么多值得珍惜一辈子的回忆。若是多年后，昔日的友人在异地的街头相遇。如一场美丽的邂逅，经过细雨的洗礼后仍然萌动在心。当许多往事突然在一瞬间汇集脑海，那些大笑过哭过的夏天一定会是最先蹦出来戳破她的泪点的。不可置否，她的确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
　　海浪又一次卷来，大自然的妙音在此刻静谧的环境中显露无余，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被听得一清二楚，深深地触动着人们柔软的心。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做最后的冲刺。还有半个月，高中就会走向尾声。这个夏天之后的他们，多半会分散于不同的城市，又开始不一样的人生。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打破了长达三个小时的寂静。在下课铃声响的同时，教室又恢复了“生机”。大家都在讨论周末的告别会。
　　“老班怎么突然想起周末办告别会？”同桌问苏默言。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面忙着将书本放进书包里。
　　“也许是想让我们说好了再见然后分开吧！”
　　同桌若有所思，偏着头说：“有道理，可能会来不及说再见。”
　　她一愣，重复了一遍同桌的话：“来不及说再见？”苦笑一声，快步离开了教室。
　　3
　　周末如期而至，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告别会的地方选在了苏默言的家里。因为她家够大而且没什么人。段珩西还没回来，家里就只有林嫂和她两个人。
　　虽然是别人的告别会，杨絮儿找了个陪苏默言而且人多热闹的理由参加了他们的活动。顾西泽和苏默言不是一个班的，受杨絮儿的邀请他也来了。
　　经过众人的一番努力，苏默言家院子里挂满了气球，处处都有PARTY的气氛。同学们穿着光鲜亮丽的服装，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本来还怕时间仓促，可是絮儿说交给她了。第二天醒来自家院子就变了一个模样，苏默言真的吃了一大惊。
　　“不是说三人PARTY 么？”顾西泽站在大门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淡淡地抽搐了一下，他黑着一张死人脸眼睛也没有抬一下。袖子里的玫瑰花因藏了太久而有点蔫了，他的心情有点小小的失落。本来以为自己是光芒万丈男主角，结果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凑数的龙套。他缩了缩抓着玫瑰的手，苦着脸看着杨絮儿。
　　“不要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好不好？还有，你绝对不是龙套，是重要的配角。”
　　重要的……配角……她听得见我的心声？
　　“我猜的。”杨絮儿淡淡一笑。她只是用了一个小小的灵术而已。男主角？龙套？想多了。
　　顾西泽隐去眼中的惊讶与欣喜的神情，用极其正常的声音说：“有事快说。”
　　杨絮儿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对他耳语了一会儿。顾西泽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并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趁杨絮儿不注意，松开抓着花的手。一朵有些蔫的红玫瑰狠狠地跌落在地上，风一吹，花瓣还掉了几片。那朵孤独的小花掩映在草丛中，清晨的明亮曦光掠过，竟生出一丝凄凉之感。
　　苏默言着一袭纯白的棉纱裙，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棕黑色的长发自然地下垂，随意的一个造型更添俏皮可爱。棕色的眸子里泛着银色的光芒，长而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在眼睑下边投下一小片阴影。苍白的嘴角微微小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众人于意料之中惊艳，隐约中一种莫名的情愫氤氲开来。
　　杨絮儿拉着顾西泽躲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头顶上的银色天穹被葱茏的绿所遮掩。蝉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乱无章法，优扬的古典乐盖过了聒噪的蝉鸣。
　　沉浸在欢快气氛里的人完全没有感受那两双明眸里投出的热烈目光。
　　“今天肯定会有人向苏苏告白的，我们要为老段清除情敌呀！”杨絮儿清丽的小脸上写着“你真是后知后觉”。
　　“知道了，你跟我来。”顾西泽看了一眼正在party中与同学举杯的苏默言，眨了眨眼睛，低声说。
　　两人的背影渐渐遥远，身后的阳光温暖而美好。
　　时间好像倒流了五百年。
　　女孩儿拉着男孩的手，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各自保持着距离，一言不发。
　　4
　　“诶，你到底有没有作战计划？不是唬人的吧？”杨絮儿停在原地，双手抱着胳膊，一脸不爽地看着顾西泽。

　　不知是魔法还是别的什么，顾西泽随便地从背后拿出两罐可乐。他将可乐递给杨絮儿，指尖淡淡的温度如电流般麻了她一下。杨絮儿在风中凌乱了。她愣愣地接过可乐很自然的脸红。说来好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的确是十分潦倒落魄。转眼间，已是一千年的光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日他对她淡然一笑，因而温暖了她往后所有的岁月。
　　有人说，一生中必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千万次，他便是那个温柔她的岁月的温润如玉的男子。
　　顾西泽奇怪地看着她，只不过是递给她一罐可乐，至于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吗？
　　“好了好了，絮儿别哭别哭……”他还来不及将她拥入怀中，她便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没什么，我很好。可能好久没有喝可乐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可乐是我的最爱啊！”她说谎了。如果不这样，她没法解释她为什么哭。
　　顾西泽一直觉得女生水做的，女生哭从来不需要理由的，所以他根本不打算问。而经杨絮儿这么一说，她竟将絮儿喜欢可乐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
　　傻瓜，你知道吗，其实，我只是害怕我用四百年的时间学会的放下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因为如此美好的你，让我舍不得放开。
　　“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作战计划。”说完，顾西泽拉开拉环，咕噜咕噜几口将可乐喝完然后丢得远远的。
　　“你干嘛呢？”杨絮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去捡回来。”顾西泽将易拉罐捡了回来丢进垃圾桶里。“絮儿，我在教你减压啊！默言的事让她自己解决就好，如果她这么容易被抢走，老段那二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你说呢？”
　　杨絮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可乐坐在一边喝去了。她暗自诽腹：不是二十几年，是两千年。
　　纯白的云挂在天空，被阳光渲染得发着光。
　　汽水的味道散在风里，与干净明亮的笑声一起消融夏日浓荫里。
　　5
　　段珩西躺在自己编的吊床里看湛蓝的天空。
　　细碎的阳光在树影摇曳中渐渐斑驳。葱茏的绿色将身边的一切包围，夏日的暖阳温柔地散发着淡淡的光，给整片树林蒙上了一层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朵正在沉睡的茉莉花，白色的花瓣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段珩西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淡然。
　　“默默，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你最爱茉莉。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相信吗？”他对着空气说着话。

　　他轻轻地一挥手，茉莉花散落开去。一刹那，树林变成了茉莉花海。白色的花骨朵缓缓地绽放，上面还有蝴蝶翩翩起舞。
　　段珩西闭上眼睛安稳睡去。

　　6
　　“苏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眼前的男生语一出十足惊了苏默言一下。她不是惊讶有人告白，而是惊讶这个男生勇气可嘉。有前面二十个的例子他还敢来。
　　她放下茶杯退后两步，还未等男生下文便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他接话：“那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么？”
　　苏默言踌躇了一会儿，心里有点失落。“不是。”他没有说过喜欢我。一直是我在单恋。可是他也没有说过不喜欢我啊！
　　“苏同学在暗恋啊！嘻嘻，虽然做不成男女朋友，我们做普通朋友好不好？”男生伸出手。
　　苏默言愣愣地点头，伸出手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絮儿飞奔过来拉开苏默言。
　　“你干什么？默默是不会喜欢你的。”絮儿斜睨了他一眼。
　　男生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跑这么快你不累么？”
　　杨絮儿问：“我应该累么？”好像是有点过了，正常人类十秒内跑两百米应该会累。于是，她为了表示自己正常，就蹲在一边喘起粗气来。
　　旁边的两人满脸黑线。
　　顾西泽跑了过来，看着杨絮儿一脸担忧。
　　“絮儿，跑这么快干嘛！现在累得半死吧！来，我背你。”顾西泽半蹲着示意杨絮儿上来。杨絮儿低着头偷笑一声然后攀上他的背。
　　“那个，默默我们就不做灯泡了。你们继续聊。”
　　苏默言尴尬地笑笑，说：“我朋友误会了。”
　　“没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苏默言浅笑。
　　男生满脸忧郁。“我叫吴天。”
　　就这样，吴天被她的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给告退了。
　　苏默言站在院子的最角落依旧在品茶，好像眼前的喧闹与她无关。

　　“西泽，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杨絮儿在他耳边轻声说。
　　顾西泽沉默了一会儿，平复此刻不安定的心跳。
　　“好。”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

　　清风徐来，吹动女孩的发丝。时光透过男孩的歌声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