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之女》岸之沉水

11、第十一章 震怒

　　半山腰上，肖晴玉见杜隐带着清猗离去，立刻红了眼睛，如一头发狂的豹子，她坐在马上，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抽出腰间的鞭子用力甩在身旁一枝树干上，引地树枝猛烈摇晃，树叶如绿雪纷扬而下。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目光直直看着严霜。肖晴玉虽性子火爆，但她不是傻子，虽然自己平时和哥哥没少欺负野丫头和臭小子（杜襄毅），但仅限于让他们吃些暗亏，受些憋而已，从没想过要了他们的性命。就像今天她原本的打算趁清猗不备，在她的马身上抽一鞭子，吓吓她而已，根本没想到那马前蹄会突然一软，把人给甩了下去。
　　在他们之前，只有严霜帮哥哥喂过马，所以一定是她暗中搞了鬼！
　　肖衾白见妹妹如此反应，料定她们果然瞒着自己算计清猗，当下面色一沉，目光定在晴玉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玉瞪着咬唇不语的严霜，提高嗓子吼道：“你还不说！”
　　严霜身形萎靡，耷拉着脑袋，一双盈盈的双眸泫然欲泣，求助四下望着，见哥哥姐姐俱垂头选择沉默，她心里又添了无限的委屈，顿时大哭出声：“我还不是看晴玉姐姐在那丫头那儿吃了亏，想帮你报仇，才在马里加了些巴豆！你干嘛这么凶我！”
　　“我什么时候要你帮忙报仇了？自己生了害人的心，别算到我头上！”肖晴玉气不过，甩起鞭子又往树上抽了一鞭，引起一阵枝条乱颤。
　　“你立刻回去偏梧圆道歉！随你端茶倒水还是下跪，不求得她的原谅，齐陇山便永远不欢迎你！”肖晴玉说完，睥睨场中众人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既如此，那这件事妹妹你还是亲自去向父亲和二娘解释吧！衾白先告辞。”肖衾白没好气道，很没风度地撇下众人，先行离去了。
　　“哥哥，你等等我！”肖晴玉知道肖衾白说得是气话，从小到大不管自己闯了什么祸，他都不曾丢下自己不管过。
　　“哥，你陪我一起去！”到得正厅，肖晴玉翻身下马，蹭到肖衾白马前，肖衾白赶紧勒马，以免马蹄踢到她。
　　“你知不知道要是杜师傅没及时赶到，她今天有可能重伤甚至是死！”
　　肖晴玉被吼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她从未见哥哥如此震怒过。
　　“又不是我的错，你干嘛这样吼我！”
　　“要是今天掉下去的是你，我不止会吼人那么简单，我还会杀人！”肖衾白暴怒地说了一句，继而道，“三表妹做得太过分了，我们如实禀告，父亲若是责罚，你便受着，不要和他顶嘴。”
　　“知道啦！”肖晴玉冲他展颜而笑，挽着他的胳膊道；“哥哥对我最好啦！”
　　肖正焱不在议事厅，听手下说方才急匆匆丢下手中事务往偏梧苑去了，兄妹二人相视一眼，去往偏梧苑。
　　清猗伤处上好药，喝了安神药后，被婢女服侍睡下了。杜静姝犹不放心，非得掀开被子亲自将她全身上下查看一遍。萧正焱不便入内，便立在堂屋等着，也不落座。
　　杜静姝发现无甚大碍，低声嘱咐婢女数句，又拿了个锦杌坐在床边，目光柔和满是心疼地看着女儿的熟睡的容颜，。
　　肖正焱在堂屋等了会儿，见她不出来，便走进寝房，轻手轻脚走到杜静姝身旁，将手搭上她的双肩，轻柔地捏着“今日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待他们回来，我一定重罚。”
　　杜静姝挥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说话。
　　“你在和我置气？”肖正焱见她不答，心里有些恼，这女人心眼儿这么小，这不是没受伤么？再者，又不是他的错，和他生什么气？
　　杜静姝还是不理。
　　肖正焱只好面向她坐到床沿，这才发现她双眼微红，眼角还带着些湿痕。
　　丫头白兰从屋外进来禀告道，“禀山主，二夫人，少爷和大小姐在外求见。”
　　“叫他们在外面跪着，等小清醒来，随她处置。”肖正焱不等杜静姝开口，吩咐道。
　　“你何苦增添他们对我的怨恨？”杜静姝以手掩帕，声音哽咽。
　　“我这不是替小清惩罚他们么？”肖正焱最怕女人哭，忙用手胡乱帮她擦着泪。
　　杜静姝侧身躲开，面色凄艾，声音越发委屈，“你说是你罚的，别人可不这么看！一个个在背地里还不知要怎么说呢，准又是我这个狐媚子撺掇生事，挑拨你罚孩子呢！”
　　“静姝！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肖正焱正色道。
　　“白兰，你去叫他们进来。”杜静姝用帕子仔细地擦干泪滴，也不理肖正焱，径自走出内室，找了个锦杌坐下。
　　肖正焱紧随其后出来了。
　　肖衾白和肖晴玉俱低垂着头，敛声屏气，一脸柔顺的模样仿若待宰的羔羊。
　　杜静姝看了二人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衾白，我只问你，今日若是晴玉坠了马？你该如何处置那个罪魁祸首？”
　　肖衾白蠕动了下嘴唇，知道这个二娘是要刁难他们兄妹了，“今日是我兄妹有错，还请二娘责罚？”
　　“哦，那该如何责罚呢？”杜静姝挑眉问道。
　　“任凭你处置就是了！”肖晴玉不愿哥哥替自己受罪，抢口答道。
　　“好，这是你说的！”杜静姝霍到从座上站起，高声吩咐道：“白兰，去马厩牵匹马来！”
　　“是。”白兰领命出去。
　　杜静姝好整以暇地立在当地，肖正焱则皱了皱浓眉，衾白晴玉兄妹更是面面相觑，莫非二娘是想？
　　白兰将马牵进院子里待命。
　　杜静姝又吩咐身旁的绿莲去拿巴豆，在几人的注视下，将巴豆混在水里，先喂马吃了些干草，又喂它喝光混了巴豆的水。
　　“我向来是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刚才是谁喂了小清的马巴豆，现在就请她骑着这匹马在齐拢山上转一圈儿吧。当然摔不死或没受伤，是她福大命大，我们小青活该，若是她万一有个好歹，那就是她咎由自取！”
　　杜静姝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兄妹二人，等着他们的反应。
　　肖晴玉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被肖衾白眼疾手快给拉住了。
　　肖正焱走到杜静姝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该不会真的、、、？”
　　“我是什么人夫君难道不清楚吗？”杜静姝依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眸光冷彻，却没有看任何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肖正焱微一晃神，忆及那次白雪皑皑的盛京初见，那袭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那般落落大方的风姿仪度。

　　他以为她是弱不禁风的，却原来在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装着一颗睚眦必报的心。
　　那一天他和兄弟走在盛京锦绣繁华的闹市上，周围商品花团锦簇，过往行人绫罗绸缎，两旁房屋雕梁画栋，万般描摹不尽的泼天富贵晃地他们直眼花。
　　他和兄弟进了一间酒肆，点了几个小菜，边开怀畅饮顺边感叹这难得一见的繁华，之后他们便相遇了，那般偶然却又必然，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庆幸了好久。
　　他们喝得有些高，摇摇晃晃地出了酒馆，他的兄弟不小心冲撞了她的马车。车夫车赶得不快，见是两个酒鬼，以为他们生事，挥舞着鞭子像打发乞丐似的赶他们走。
　　这可惹火了他们，盛京人就可以看不起人？用言语羞辱人？欺负人么？他们是山贼不代表会任由一个卑贱的车夫打骂！兄弟先是用言语挑衅，继而发展成拳脚相向，他也加入战局，车夫双拳不敌四手，车厢也在打斗中被他们弄得摇摇晃晃。
　　他想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遇到这种境况怕是早吓得躲到车厢蜷成一团了吧。
　　可她没有。
　　她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安抚好车内同行的丫鬟，然后孤身一人，用纤纤素手挑开车帘，大喊，“壮士，还请停手！”
　　兄弟和他都被那抹大红刺激地愣在当场。她佝偻着腰，莹白的玉手扶着车壁，乌黑的发髻有些凌乱，精致的小脸上却无一丝慌张。
　　“两位大哥。”她甚至冲他们露出一个从容好看的笑容，“是我家车夫鲁莽了，还请你们二位大人大量，饶恕他无礼。”
　　“哼！”兄弟扬起被鞭子抽破的衣袖，高声道：“欺负了人道个歉就没事儿啦？那是不是我一刀砍下你的脑袋，再说句对不起，我就没罪啦？”
　　周围已经积聚了些看热闹的人，听到此话，忍不住哼笑一声。
　　她却不急不恼，从腰间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语气真诚道：“这一百两就当是给壮士的诊费及赔壮士身上的衣物。杜大，还不向两位道歉！”
　　车夫扭捏地道了歉。
　　兄弟拿了银票并不忘在她柔嫩的小手上捏了一把，就是这个调戏的动作坏了事。
　　“杜隐！”她突然扯开嗓子，高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几个眨眼的功夫，一个影子从人群的外围蹿了进来，挡在了她身前。
　　“给我剁了他的手！”她气急败坏地拿帕子狠狠地擦自己的手，怒气冲冲地看着身子尚有些摇晃的兄弟。
　　“是。”那个灰衣暗卫拔出后背的剑，没怎么费力地将兄弟整个人死死地压在了车辕上，那把剑抵着他的右手腕。
　　他刚出手帮忙，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几个同样装扮的灰衣暗卫，手持长剑将他围在了中间。
　　“小姐，要剁下去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砍掉一根小指，让他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事适可而止！”她说完，甩下帘子，坐于马车中。
　　一声嘹亮的惨叫，兄弟的一根手指头就这样没了，他扶着兄弟，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
　　耳旁响起各种不屑的指责声、奚落声，混杂着兄弟的痛呼声。
　　他清晰地记得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这两个酒鬼也太不知好歹了，连内阁首辅杜家的三小姐也敢招惹！”
　　“杜三小姐宅心仁厚，对这两个挑衅自己酒鬼也没下狠手。”
　　他不忍嗤笑出声，那些人敬她赞她，不过因为她身份尊贵，而他们被人唾被人骂，不过因为在那些人眼里，他们是卑微下贱的酒鬼罢了。
　　“臭娘们儿，你等着！断指之仇爷日后一定会讨回来！”兄弟愤愤说道，他连忙附和，“记得一定要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