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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叶障目 ...


  •   桓玉早已忘记当初陆徽如何评价此画,他只记得那句“画随人心,不应拘泥于笔法”。如今再看,桓玉仍不觉得画有多好,只是套上徐澹,桓玉或可理解他的孤高从何而来了。
      又闲等了一会儿,桓玉到底坐不住了。刚走出屋外,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经过,见到他又急忙停下来行礼。
      桓玉闲得发慌,随意问道:“做什么去?”
      “回桓公子,奴婢是去给徐公子收拾住处的。”
      桓玉忙道:“陆徽回来了?”
      “是,正在府门口。”
      桓玉哼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去。
      还未靠近府门,远远地便可听得谈笑声传来。徐澹并未离开,和陆徽站在门口相谈甚欢,一扫方才与桓玉说话时的冰冷敌对。不仅如此,连陆徽也是言笑晏晏,眉目神色生动不少。
      桓玉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受到了怠慢,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些许失落。桓玉很少会这么觉得,大抵他得意时候太多,此时便更觉难以接受。他自认与陆徽也算是有了交情,可陆徽从不会这么和他说话,陆徽对他的态度,更像是迫于无奈的敷衍。
      桓玉走上前,扬声道:“子夷兄,扰你叙旧了。”
      陆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桓玉这模样,口中说着打扰,却一脸指责的神色,让陆徽忍不住暗叹,该来的躲不掉。
      徐澹立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正色朝陆徽道:“说来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与桓家人怎么扯上关系了?”
      陆徽见桓玉也紧紧盯着自己,有些头疼,只好对徐澹应付道:“若海兄,此事我稍后再向你解释。你旅途劳顿,先去好好歇歇,我们晚些再聊。”
      徐澹显然不愿再和桓玉共立一处,便沉着脸应了。待他走后,陆徽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语气淡若清水,桓玉咬牙切齿道:“我若不来,你岂不避我一世?”
      陆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言重了。”
      桓玉冷笑一声,“那你为何要躲着我?”
      陆徽见桓玉气怒的模样,不答反问:“我躲着你,你如此生气?”
      “那是自然!我对你诚心相待,你却……”
      后半句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桓玉才不甘心道:“你却只是敷衍。”
      陆徽有些讶异,沉默了片刻,道:“这不是我认识的桓少安了。”
      桓玉显然不明白,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即便我不再与你来往,依你的脾气,也许会觉得气愤,但不会来找我询问缘由。你只会觉得,是我不知好歹,不值得你结交,而我原本就是不配与你结交的身份。你交友众多,少了我一个,或许少了些新鲜,但你迟早能找到其他事打发时日。所以,你不该在意我怎么想。”
      陆徽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是局外之人,桓玉却听得惊愕不已。他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反驳何处,他明明就该如陆徽口中所说,可他为何会如此在意?
      “我为何不能在意?你曾说过待我如友,可如今看来,你这又岂是待友之道?我不喜欢怀着疑虑暗自揣测,总要问清楚才好,至于以后来不来往,那是我的事。”
      见桓玉咄咄逼人,陆徽也不恼,顺着他的意思道:“好,那我也直说了。你找上我只是为了寻新鲜,这又岂是交友之心?我本不欲次次与你争辩,想等你自己觉得没趣,可现在我有些厌了,不愿再如此下去。桓公子,你说对我诚心相待,是诚心待我为友么?”
      桓玉答不上来,他现在心里乱的很。从前接近陆徽,的确是为了找乐子,可诚心待他,也是实话,为何这二者非对立不可?而更可气的是,陆徽的话正坐实了他的确是在敷衍自己,他在陆徽身上找乐子,陆徽也把他当乐子,只不过如今厌烦了罢了。
      陆徽原来如此可恶,桓玉恼羞成怒,冷冷道:“很好,你果真是只配和徐澹那种庶人为伍,我如今也不想屈就了,告辞!”
      桓玉气冲冲地走了,陆徽站在原地,心想,他大约是不会再来了。
      也罢,本就不该扯上关系,陆徽笑了笑,缓缓朝屋内走去。
      徐澹正在堂中等候。他负手而立,盯着墙上自己的画作审视,见陆徽进来,笑道:“如今看来,笔法仍是幼稚。子夷,与你相比,我还差了不少。”
      陆徽也看向画,不知在想些什么,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我认为很好。”
      徐澹见状,走过来认真道:“子夷,几年不见,你我都不复以往,可有些东西不应该改变。”
      陆徽静静看着他,“你是指?”
      “你还未解释,和刚刚那个姓桓的人是怎么回事?”
      陆徽便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又道:“他不过见我不曲意逢迎,起了些新鲜感罢了,并不如你所想。”
      徐澹厌恶道:“我素来便知他们所谓的士人如何不屑与寒庶结交,自恃身份高贵,却大多身无长物、游手好闲。方才那人正是如此,我与他言谈不过几句,便见他态度傲慢无礼,实在让人反感。”
      “他的确态度傲慢些,却也非身无长物、游手好闲之人,也不像一般门阀望族那般在意贫富贵贱。”
      陆徽回得自然,徐澹十分惊讶。
      “子夷,他如此烦扰看低你,你竟还替他说话?”徐澹严肃道,“他亲口说与你结交是屈尊,这也就罢了,他还认为你是屈尊同我来往。哼,实在可笑!”
      陆徽叹了口气,“你不必当真,他不过意气之言。”
      “你真这么想?”徐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子夷,你变了。从前在家乡刚结识时,我也见过望族士人为求你的字与你攀交情,可你也都冷淡回应,绝不会如现在这般。”
      徐澹之言让陆徽不由有些恍然。半晌,他却淡然自若道:“你我许久不见,怎么尽说他人之事。我方才已与他说清了,他心气高,想必不会再来纠缠。除了他,也不曾有世家大族纠缠于我。”
      顿了顿,陆徽又道:“若海,其实你也变了,这几年可有发生什么?”
      徐澹神色顿时灰暗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应招入仕,父亲是微寒小吏,我又能好到哪里去?每日里事务冗杂却又毫无意义,还要终日受人白眼,父兄受得了如此生活,我却实在过不下去。捱了一段时日,我便辞了官,想四处游历游历,这才来了建康。”
      说着,徐澹摇了摇头,“你如今生活安逸自在,自然不知我内心苦闷。”
      陆徽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我如何不知?”
      徐澹闻言,勉强笑了笑,不语。
      “说起来,你既来了建康,有几处风景是必不能错过的。这些日子我带你四处瞧瞧,建康城风景如画,你不会失望。”
      “有子夷兄在,我自然不会担心。”徐澹说不上失望,却也绝不欢喜。二人各怀心事,一时也没了门口乍然相逢时的那般热络。
      墙上的山水卷犹自静静舒展着,桓玉细细端详了它两次,可两次都未曾注意画卷边缘提着的一句诗。或许他注意到了,却丝毫没仔细揣摩过,在这句诗的背后,暗含着作画之人如何的心思。
      那短短十个字,正是左思的一句:“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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