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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新朋故友 ...


  •   建康城里,西风更紧。虽是萧索天气、衰败之景,却使人平添出外游乐、饮酒咏叹之兴。前些日子虽不甚平静,但如今暂且平息,士族子弟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他们的确不懂居安思危,因为建康城一直以来都算不得安宁。与其劳心在乱世里浮沉,他们宁愿放纵在诗酒山川。
      自那夜后过了许久,桓玉才发觉,陆徽的态度似乎有些转变。邀约大多推拒,人也总不在府上,次数一多,桓玉终于意识到,陆徽或许是在回避他。
      为何?明明近来自己态度不差,又以交友之心相待,他为何又退回从前退避三舍的态度来?
      桓玉想不明白,但既已察觉,就不愿再去自讨没趣。只是他赴着别的宴会,却总有些提不起劲来。
      这一日,他闲在家中无事,又翻出了陆徽画的那副撷芳图。看起来也不是敷衍之作,桓玉不由得想,若是陆徽出身再高些,混迹他们之中,定是众人称道、一呼百应的人物。思及此,桓玉竟有些替他可惜起来,只是——
      看得昏昏欲睡,桓玉模模糊糊地想,只是若真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门帘被轻轻挑起,来人是桓府常客郗言。见桓玉睡得正香,他吞回了欲出口的话语,悄声走到桓玉跟前。
      面前的人眉目舒展、气息平缓,没了平日的跳脱,倒显出些温和宁静来。郗言有些想笑,又发现他手中握着一幅卷轴,不由得好奇,倾身将它抽了出来。
      画是没什么稀奇的,但稀奇的是它的落款。一见陆徽二字,郗言讶异地挑起眉。对于陆徽,郗言只记得许久前的那次投壶,桓玉被迫去问他要了幅字,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他二人还能有什么交集。陆徽从不买卖他的字画,桓玉手上这幅必然不是买来的,那陆徽又怎会赠画给桓玉?
      郗言审视了许久,愈发怀疑这画中人物就是桓玉,如此一来,赠这样一幅画便也可以理解了。
      桓玉还睡着,郗言用力咳了几声,让他皱着眉醒转。
      见郗言在,桓玉懒洋洋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也……”
      话未竟,他便发现了郗言手中的画,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郗言更觉不对,将画伸过来晃了晃,“你何时同陆徽有了交情,我竟不知道?”
      桓玉有些不自在,伸手将画拿过来,“也算不得什么交情。”
      郗言自然不会相信,桓玉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没有交情的模样。
      “你若是嫌丢人,又何必同他有来往?陆徽素来不与人亲近,难不成对你格外不同些?那时你去要字,他给了那样一副字来,你竟然还愿与他结交,少安,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了。”
      桓玉面子挂不住了,不悦道:“当时是我态度欠佳,他那么做也无可厚非,我难道连这点气度也没有了,要如此记恨?你也别拿这个说事,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低微些罢了。”
      郗言更觉讶异。这陆徽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桓玉为他同自己争论起来。谢容也就罢了,平白冒出个陆徽,郗言觉得分外不甘。
      “这个陆徽,平日里传得如何清高,竟也会为你画这幅画。这画中是你罢?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待他不似一般世家大族那般轻视,因而起了攀附之心?”
      桓玉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回事,过来就为了同我计较这个?我和陆子夷不过普通交情,值得你如此?你嫌弃他出身,不与他交往也就罢了,管我做什么?”
      郗言却冷静了下来。到底同桓玉认识近十载,知道他心性,郗言越想越觉得,他只是尝新鲜罢了,等厌烦了自然就会对陆徽失去兴趣。他与陆徽相差太远,郗言在这一点上十分确信,他们的关系必定不会长久。
      如此一想,郗言也不在乎了,桓玉却被扰得心烦意乱。什么“竟也会为你画这幅画”,分明是自己主动提出的。什么起了攀附之心,陆徽对他根本是半推半就,丝毫不像对友人该有的态度。如今回想起来,都是自己一头热,若非自己时时探访,陆徽根本不会有半点回应。而现在,他又莫名其妙地躲着自己,桓玉沉着脸想到,兴许是觉得厌烦了。
      敢对他厌烦?桓玉可不是会让自己憋屈的人,隔天便去陆徽府上讨说法了。
      一路上,桓玉有些心浮气躁,连马蹄声听着也觉得难受起来。算着快到陆府了,他挑起帘子看,冷不防听得马嘶叫一声,车猛地停了下来。
      仆人在外头道:“公子,有人挡路了。”
      桓玉下了车,发现陆府大门就在前方,门前一个人站得笔直,自然妨碍了马车前行。
      此人衣着朴素、面目生疏,还拎着包袱,但丝毫不见怯态,直直迎着桓玉打量的目光。
      “马车来了,为何不避?”
      他朗朗答道:“我也走这条道,如何避。”
      桓玉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径直往门口走去。陆府仆役见是桓玉来了,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为难地告知他,陆徽不在府里。
      桓玉早料到了,直接道:“不在也罢,我等等无妨。”
      仆人忙将他请进去,还没走几步,身后有人扬声道:“等等,我也是前来拜访子夷兄的。”
      桓玉转过身,见那人整了整衣摆,对仆人道:“劳烦,我是他故交,名为徐澹。”
      “你是他故交?何处的故交?”
      徐澹脸色冷淡下来,“桓公子,既是桓家人,又何故出现在此?”
      桓玉自然觉出了徐澹的敌意,不悦道:“我先发的问,该你先答。”
      徐澹将背挺得更直些,板着脸道:“你连子夷兄曾在何处待过都不清楚,想必也没什么交情,我又何须告诉你?桓氏如今只手遮天,桓公子竟愿意屈尊降贵来此,为免太过奇怪。”
      瞧他衣着与话里的意思,必定出身寒门。桓玉头一次见如此倨傲的庶人,哂道:“陆徽再不济,家门也是士族,他能屈尊与你结交,我为何不可屈尊与他结交?”
      徐澹皱紧了眉,过了半晌才道:“世家大族,果然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并非我的偏见。我与子夷兄交友,乃是志趣相投,并不计较门第等级,而你却总念着自己是屈尊降贵,又怎会诚心结交?”
      桓玉寒着脸瞪着徐澹。这个乡下来的寒士胆子不小,来了建康也不懂收敛。幸而陆徽不似他这般偏激,否则他可受不了。
      “陆徽有你这样的友人,也不知是幸是不幸。建康不比你待的穷乡僻壤,你来长见识,也要知分寸,别给你友人惹事才好。”
      说罢,桓玉也不等徐澹回话,转身进屋了。
      堂中陈设丝毫未变,桓玉坐了片刻,也不见徐澹进来,觉得有些无趣,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幅山水卷看起来。
      第一次踏进这里时,陆徽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关于这幅画。那时他看不上这画,陆徽还同他分辩,大概从那一刻起,桓玉便觉得他有些意思了。
      徐澹的话其实不无道理。桓玉对陆徽并不了解,陆徽曾去过何处,有何知己好友,除了书画还喜好什么,桓玉一概不知,甚至从未曾想过去了解。徐澹说与陆徽志趣相投,可他不同,他与陆徽甚至找不到半点相似之处,且越加深接触,那些差异越发明显。至于诚心相交,起初的确不是。
      桓玉心不在焉地看着画,视线无意间扫过卷底的落款,不由得怔了怔。
      徐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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