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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得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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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里好不容易有了清风了,暑气之中,清风难求,风吹过长皇子别庄偌大的荷花池,荷叶翻卷,荷花飘香,带着迷人的水汽氤氲细微声响吹到脸庞。
这种规模的荷花池,在京城权贵的所有别庄里都是没有的,白鹅扑打着翅膀在水面上,沈佩的汗水沾湿了睫毛落在她的眼睛里,酸涩难当。
棍子落下,她听着自己身体本能发出惨叫,感觉到□□不能抑制的恐惧颤抖,就像是个清晰旁观的人。
她知道苦是要吃的,但是,鉴于沈家的价值,罗靖应该不会杀她才是。
可是现在却被困别庄,她真的是不太确定了。
她并不是不怕死的人,她还年轻,双亲俱在,身体健康,她甚至文武双全,也曾登顶望天下,就算是一生都做不了官那又如何呢?
沈佩努力的张着眼睛,一片荷塘落在她涣散的眼中,清晰得纤毫毕露。
求生的欲望和灭顶的绝望在她眼中爆发出光芒,亮的吓人。
她本笃定罗靖不会伤她性命,可是现在她身在别庄,却不确定了。
世上一个人死亡的原因有千千万万种,即使真相只有一个,那又有谁能去真正搞明白呢?
她远在万里之外的父母,将失去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而她命运多舛的哥哥,也将失却唯一的依仗。
张陆在一边哭得泪流满面,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甚至磕头磕的额头流血。他是第一时间就把原由禀报给了长皇子,可是长皇子偏偏要狠狠的罚。
偏偏沈佩就是不说原由。
难不成他区区一个贱人的名节在她的心里竟然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么?
罗靖忍住心里的烦躁,喝着茶,眼看着趴在凳子上的那个人快要不行了,把茶杯放在桌面上,说:
“住手”
他提着剑走到沈佩身边,弯下腰看她,笑起来
“无忧?”
沈佩垂着头,微微的动了动。罗靖几乎耳语的说
“无忧,我舍不得杀你,但是你杀了人,我总不好不罚你,不罚你,何以安府?”
宝剑出鞘的龙吟声刺了所有人的耳膜,张陆一时间心都僵住了,他疯狂的挣扎起来,所有平时说不出来的求饶话,都统统的出了口。
沈佩的心收紧了,罗靖说
“斩了你杀人的手臂,我留你一命”
沈佩抿了抿嘴唇,抬起头,满嘴血沫的看着他
“属下少了一条手臂,还有什么能够资格能靠近您”
许是痛极,她眼中的泪水盈满了乌黑的眼瞳。
“就凭我,我凭什么”
罗靖一时间被她看得定住,竟然失了神,手中的宝剑也垂了下来,嘴角也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他兀自站了一会儿,说
“我要定亲了”
沈佩心里松了一口气,垂下头,斟酌的说:
“我连哥哥都抢不回来,主上要定亲,我除了看着,又能怎么样呢”
罗靖看着她血污乱发的侧脸,极想要伸手上去摸上一摸,又想说,结亲的驸马不过是个摆设,联姻是为了巩固他手里的势力,也是给她们家里一个赏赐,难不成她还真敢以长皇子的妻主自尊么?那简直就是过于自不量力吧?
可周围又那么多下人在场,再说他堂堂皇子何必要对一个商女解释?
罗靖转过身,看见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陆,厌恶的移开目光。他也很高兴沈佩依然是那个丁无忧,却不高兴她多管别人的闲事。
扔掉手里的宝剑,说
“事出有因,便饶你一回,你吃了教训,要记住下不为例!”
沈佩松了一口气,撑起精神答:
“谢主上”
罗靖用帕子擦了擦手说
“把她关进柴房里,好好反思”
沈佩知道,这一关,暂且是过了,精神一放松,顿时就晕了过去。
沈佩再醒的时候,只觉全身发烫,嘴巴喉咙都要干得黏在了一起,身上的痛楚煎熬着心肝,她忍不住就发出呻吟,月光澄清如水从破旧的窗户落进来,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粗劣的草药味道,脸挨在茅草上,沈佩一动不动的忍着剧痛。
一醒过来,就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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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听不得自己垂死一般的呻吟,死死的咬住牙,可偏偏身上疼得厉害,越是忍耐便越是难以忍受,她熬不住便从嗓子里泄露出丝丝缕缕的哀鸣来。
张陆半夜靠近柴房,入耳便是她的呻吟,心里一抖,赶紧板开门钻了进来。
此处别庄新建,又大而空旷,侍卫都守着中园,这偏僻的柴房便难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守,本来有个人站在柴房外,也不拿沈佩当个干粮,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找地方睡觉去了。
张陆带着自己寻的买的草药,一钵薄粥摸了进来,手触到沈佩,轻声说
“你醒了?”
他背着月光,沈佩看不见他的样子,黑暗里这个人的呼吸尤为清晰,声音带着欣喜,炎炎夏日,他的手却异常的冰冷,触在她的身体上,全身伤口的疼痛越加难以忍受的叫嚣起来。
沈佩满头是汗的闷哼了一声。
张陆缩回手,也不避嫌,小心的脱了她身上的衣衫,从怀里拿出一盏薄酒,沾湿了帕子一点一点的给沈佩擦拭伤口。
他屏住呼吸,能感觉到手下的人因为剧烈的疼痛绷起的身体和强忍住的挣扎,听着她的闷哼,汗水布满了额头。
张陆小心的把她身上的陈旧草药擦拭干净,把挖来的草药放在嘴里嚼碎,混了低廉的药粉一点一点的给沈佩涂抹上。
沈佩疼得神经都发麻了,待他给她着了衣裳,缓了好久才疲惫的说:
“你哪里来的酒和药?”
张陆盛粥的手顿了顿,没做声,深长的黑眼睛在黑暗里看了看她,含了一口粥,俯下身来。
柔软的嘴唇贴在沈佩的嘴唇上,淡淡的草药味道包裹着甘甜的粥水从男人的嘴里渡入口中,沈佩定了定神儿,全身伤口,她一动不敢动,是真的,可是男人的嘴唇贴合着她这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不畅,鼻尖出汗,真的连疼痛都一时之间偃旗息鼓。
她慢慢的咽下粥,抬眼看着端着粥碗跪坐在她面前黑暗中的人。
“你.....哪里来的酒和药?还有粥?”
张陆又喝了一口,俯下身来喂她,只是这次,沈佩坚决不肯张口了。
张陆的嘴唇在她嘴唇上贴了很久,手摸上了她的耳廓,沈佩全身僵硬起来,他良久没有得逞,只好吸了口气,自己咽了粥水,直起腰。
“我换的”
“拿什么换的?”
黑暗里一片寂静,良久,张陆说
“吃粥吧,你前些日子发了烧,好不容易烧退了,吃些东西好的快”
沈佩闭口不言。
张陆拿着碗,很久,说
“我没妄想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
“我连累了你”
黑暗中,两人沉默良久,张陆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我虽是贱人,人人可欺,却也是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身上伤口颇重,不敢或移稍动,我便是个贱人,无所谓名节,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他本性孤僻,口齿又不伶俐,可不知道今日是怎了停也停不下来。
正语无伦次间,却被捉住了手,他听得沈佩痛极的吸气声,心抖得厉害,额上却都是汗,背上都湿透了,他能感觉到摸索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握住了他的手。
惊悸良久,他弯下腰,含着粥慢慢的哺给身下重伤的人,唇齿间,混着药香的粥软糯温柔,沈佩在黑暗里贴着他的嘴唇,握着他的手,酸涩的泪水浸湿了眼眶。